情道,武道
文治中在街上快步从人群中穿过,走着走着,慢慢停了下来。
他看见凌越坐在地上,靠着墙。
“看来不用准备什么了。”文治中心道。
他催动传音,却没有对接到其他人。
“算了,一会再说吧。现在凌越看起来更要紧。”
文治中忙走到凌越的身旁。
“凌越?”他轻轻地问。
凌越抬起头,却又默默把头低了下来。
文治中慢慢坐到他身旁,问道:“你见到戚琳了?怎么样?”
凌越侧过头来,咧开嘴,笑了。
他摇摇头,道:“东坪,不用担心了,我什么都不会去做了。”
“怎么了这是?”文治中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笑着摆摆手,站起身来,低着头朝着街上走去。
“是我误了,是我误了啊…”他喃喃。
“阿越!”一个人影窜出,扶住他的胳膊,正是黎安。
“怎么了你这是啊?”黎安担忧地说。
凌越闭上眼,没有言语。
“找到了?”费玄也赶了过来,也轻轻扶住凌越。
“说说吧阿越,有什么困难我们帮你啊。”
凌越抬头看了看费玄,微微一愣。
“呦,你们都在这里啊。”天岳也赶了过来。
文治中走了过来,认真地俯下身,问道:“阿越,说说吧。”
终于,凌越站起身来,苦涩一笑。
“她说,她很爱我。”
众人一愣。
黎安莞尔道:“这不挺好的吗?”
“爱又怎么样?”凌越往前踉跄两步,回过头道:“我什么都做不了。”
言罢,凌越转过头去,黯然离开。
黎安,费玄还想上前,站在最前的文治中微微摆了摆手。
文治中咬咬嘴唇。
“让他去吧……”
众人蓦然。
天岳笑道:“我觉得,他明白了,大家放心吧。”
……
凌越失神般在路上游荡,他恍惚间好像看见了自己第一次带戚琳出去玩的情景。
两人从这里一路跑到城西的集市,两人没带多少钱,很快就花光了身上的钱。
灰溜溜回家的时候,他问戚琳道:“你说我今天是不是很狼狈啊。”
“怎么狼狈呢?”戚琳不解地问。
“本来说带你去买东西的,结果给自己买了三个物件后就没钱了。”凌越抚抚后脑勺。
“那你这么说我也很狼狈了,第一次出来玩钱没带够,就买了些吃的,也没送好朋友些礼物。”戚琳回过头,吐吐舌头,笑着说。
“哦呦呦~”凌越怪叫一声,惹得路人也看了他两眼,“给哪个好朋友送的啊。”
“当然是你啦——”戚琳白了他一眼。
“那…你下回打算买点什么给我?”
“秘密吧,下回再告诉你哦。”
“哎嘿嘿~”凌越笑了笑,一蹦一跳地走起来。
“阿越,你这是怎么走的啊?”
“你看着学不会吗?大小姐。”
……
凌越慢慢停下,在怀里摸了几下,摸出了一匹木马。
木马的做工很精细,用料也很好,微带着幽幽的木香。
第二次去集市时,戚琳突然拿出这个小马。
当时凌越不由得一愣,这正是上回他没买下来的东西。不过这次,他依旧没带够带钱。
这回两人买了不少东西,回来的路上,凌越突然停下了脚步,走在前面的戚琳感觉道,回过头来看他。
“你说对待朋友和对情人有什么区别呢?”凌越罕见地认真开口问道。
“嗯……”戚琳想了想,“我也不太清楚啊……”
“不过我觉得…对朋友更多的是欣赏和保护吧……对情人更多是贴密和探索吧……”
“嗯…嗯?”凌越蹙眉,“有什么区别吗?”
“就是对待朋友需要距离嘛,只有保持好距离,在合适的时候停下来,才是最好的保护…保护友情嘛…”戚琳比划道。
“那对情人的那个呢?”凌越又问。
“对情人当然是要不断的探索索取啊,即使用自己的什么本质,或者去牺牲一切,也要来换,也要去保证探索啊……”戚琳转了转眼珠。
凌越点点头,笑着道:“什么歪理。”
戚琳挠挠脑袋,“我也不知道啦,家里也没有先生教过这个问题啊……也就大哥偶然说过一两嘴…”
“哈哈。”凌越得意笑笑,“原来你也只是学舌。”
……
又恍惚间,凌越低头看着怀中的戚琳。
她抬起头,眼圈泛红,两行泪水簌簌地流着。
“我真得很爱你,阿越……”她哽咽了,不时,她轻轻止住哭腔,淡淡地说,“如果可以,咱们来生再在一起吧。”
凌越泪流不止,但他看着那双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那是双真诚的双眼,没有任何的躲避犹豫,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干净。
凌越的眼神躲开了。
他没有回应戚琳的承诺。
……
街巷空荡,这里将被建成一个新的大院。
“你到底,没有拿出自己的什么来换啊……”
凌越低着头,默默念着。
他忘不了那双眼睛,那样敞开,却磨不去距离。
“你没换啊!!”凌越猛然大吼。
纵一句承诺,来世已被约定,可他清楚,没有掏出自己去交换,又算什么。
……
费宅,四人一起默然良久。
“凌越能去干什么?”端坐在主座上的费玄凝眉开口。
“应该回去没人的地方发泄发泄吧。”黎安捏捏太阳穴。
“不用跟着看看吗?”费玄道。
“诸位,其实今天把打家叫过来,除了凌越的事情,还有要事相商。”文治中忽然开口打断道。
“何事啊?”费玄关切地问道。
“经我调查,九峰党人在最近入京了。”文治中这消息一抛出,众人皆惊。
“我召集大家来,本是害怕凌越纠结一些江湖人士,扰乱戚家和冯家的联姻。”文治中顿了顿。
“这次婚礼是两个大族的首次联姻,连皇上都非常重视,所以非常忌莫有人打扰。”
众人纷纷点头,费玄开口道:“两大势力的姻盟如果不谨慎,造成不良影响,不说政局财务,乃至民生都会受到影响啊……”
“所以既然凌越放弃了行动,那咱们就把重心放在九峰党人上。”文治中目光一凌,“而且各位应该都清楚,这九峰党人究竟是个什么德行吧。”
“当年云青一役绝对少不了他们的影子。”黎安恨恨道。
“这是我和费玄这两天摸出的九峰党人的据点,咱们争取在今天之内把他们打探清楚,看看这几个臭虫到底想干什么。”
“那凌越怎么办?不管了吗?”黎安开口道。
“你去吧,黎安,以前你和凌越的关系最好。”一直沉默的天岳开口道。
黎安点点头。
“那今天,咱们就尽快把他们的行为打探个清楚。”文治中站起身来。
“对了,我明天还要押阵送亲队,还得准备准备,今天晚上咱们就不集合了,各位打探完情报,明天相互交换一下就好。”文治中回头笑了笑。
“天岳,你明天还要履行七年之约,查探完就快回去吧。”
“没事,没事,我无妨。”天岳笑着摆摆手。
“那我就先行离去了。”
文治中转身匆匆离去。
“唉,他还是喜欢给自己那么多担子。”费玄叹叹气。
……
某处别院。
费玄立在房梁之上。
他以内力捕捉声音,直到听到一句“都散了吧!”
“原来是受上级指示来参加婚礼的吗……”费玄心道,便准备离开。
忽然,几句话传入了他的耳中,他俯身下来,细细听了半天。
费玄听着,渐渐眉目低凝,直到听里面没了说话声,良久,才离开。
……
夜晚,文治中回到家里,招来丹樱。
“丹樱,小姐那边情况怎么样?”
“回先生,一切都好。”
文治中呼出一口气,揉揉眉,道:“那就好。对了,你去问一问小姐,还有什么小愿望没实现的。”
“是。”
丹樱刚刚离去,又有一小厮匆匆赶来。
“文先生,戚大人找您有事相商。”
文治中闻此匆匆离去。
戚长林书房中。
戚大人仰坐在椅子上,他接待了一天的客人,喝了不少酒,满面通红。
“今天很顺利啊,很顺利啊。”戚大人抚着额头开心地对文治中说道。
“来了不少人,比我想象的好,文人雅士,高手名侠,真是盛大的日子,盛大的日子啊。”戚长林笑了笑,“一切都安排好了,戚琳明天大喜的日子应该能好好的,顺顺利利地过了。”
谈话间,窗外烟花声响起。
“唉,不谈没用的了,治中,明天送亲的队伍准备好了吗。”
“回大人,都准备妥当了,有几个一直跟着我操练的武功很好的小伙子,还有兵部派来的几个教头,不成问题。”
“好好,很不错。”戚长林笑了笑。“我这回还特意邀请了人称中原武功第一人的费镖长和颇有名气的剑萧,希望你们能一起好好合作,顺顺利利把这大婚守好。”
“这两位都非凡人,这次婚礼定不负大人所望。”
“好好,那就好,你先退下去吧,我有点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文治中回到院中,只见丹樱已在等候,他忙走上前,问道:“怎么样,小姐怎么说的?”
丹樱默默捧出一封信。
文治中没有说话,慢慢接过信笺,轻轻打开。
“致吾兄
大婚在即,妹心有不甘,未曾享风花雪月,便遭事事苍白。然大势当前,非人愿能有所为,时光流逝,非人心能有所留。父母有命,不敢不从,家族有求,不敢不应。
……
…世俗如海,丈夫不可脱,妹一孤弱女子,安有何为?只愿父母安享晚年,顺心如意。兄你当壮志凌云,顺时度势,勿为意气用也。我负阿越兄之深,此世恐再难报,惟愿兄与阿越和好如初,解阿越之郁结积闷,前缘已散,后事可期,前途广阔,盼莫回首。
……
…将别吾兄,只期来日他闺再见,不失今日之情深,当年之默契。泪语不堪,望兄见笑,莫流泪焉。”
文治中一口气将其读完,默默地将这封长信轻轻叠起,正正放在抽屉中。
“丹樱,你会武功吗?”
文治中突然问道。
丹樱一愣,连忙摇头道:“小女下贱,没有这番天资习武,只曾掌握过一点基本功而已。”
“你想学武功吗?”
丹樱低着头沉默,未敢回应。
“拿好,我写的要诀。”文治中把一小叠纸递给她。
“谢先生赏识之恩。”丹樱尊敬地接过,眼泛泪光。
“你在这里试一试吧,我看看。”文治中轻轻将头靠在椅子上,慢慢道。
……
待诸人退下,灯烛俱熄,月光微弱,淡淡撒进屋中。
躺在床上的文治中缓缓闭上了疲乏的双眼。
梦中。
文治中骑马快驰,来到了郊外。
“阿越!原来最近阿琳总出来玩是你拐带的啊。”
“嘿嘿,不行吗,也不能老宅在家里吧。”凌越笑着道。
旁边的戚琳也在疯狂点头。
“阿琳,走吧,你今天的女红还没学,在不回去的话就会惊动老爷了。”
“好吧。”戚琳撅撅嘴。
画面一转,某个小酒馆里,几个大汉捂着痛处翻倒在地,凌越得意地站在中央。
台下本来兴高采烈的戚琳突然被文治中按住了脑袋瓜。
“你怎么带阿琳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啊?”
“偶尔看一下也没事啊,再说有我这大高手怕什么。”
“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吗?你不会以为四年前那帐你能吃一辈子吧!”
“你成天教她些死板的“大家”文学,你曾经和我们夸夸其谈的想法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难道还…”
“停停吧,你们别吵了。”一直不敢说话的戚琳一句哀求,两人才停了下来。
画面又一转。
文治中把在集市上逛的两人从小巷子里带出。
“你最近怎么老来打乱啊……”凌越不屑地戏谑道。
“你天天带她出来玩你真的觉得好吗?”文治中认真道。
“我可不像你和个老妈子一样,不是正事,没点教育意义就不带着人干,你是戚家参谋还是保姆啊,文大人?”凌越心生愠气。
文治中不理他,转过来和戚琳道:“这两天老爷觉得你有些怠惰,得少出来玩了。”
戚琳乖巧的点点头。
画面再一转。
文治中来到戚琳房中。
“订婚的消息,知道了吧。”
“嗯。”戚琳默默点头。
“感觉对象怎么样?”文治中笑着问道。
“挺好的,他是对我们家族来说最合适的了。”戚琳默默低下头。
文治中忽然感觉有些心疼,那一句“如果感觉不好就换一个吧却被别在了嘴里。”
他刚想开口说个笑话安慰一下失落的小姑娘时,戚琳默默开口。
“哥,你说我是不是该疏远阿越了。”
文治中蓦然失声,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她笑一笑。
“你已经成年了,自己的想法也很重要,按你认为正确的来吧。”
文治中认真看着戚琳的眼睛,心里却明白,这个连自己都回答不好的问题,他只能抛给眼前妹妹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那我觉得,应该去疏远了。”
文治中看着轻飘飘说出这句话的戚琳,他明白,她只是怕适应不来。
好多话没有说出来,文治中记不清他那天到底点了都少回头。
画面忽然再变。
“文大人,你真的是越来越腐朽了,说阿琳嫁过去一定会幸福的这种话,你也能说出来催眠自己?”凌越愤然道。
“你还没有领悟到这个世界生存需要的是什么吗?”文治中语气亦强,腔调却悲,他明白,自己是对的,敲舌却辩解不了什么,只能搞笑地压出一个大道理。
二人本是来谈论戚琳的问题,可争论越演越烈。
“你天天说的这些真谛让你一步一步往上爬的欢,和当初师傅说的,和你心中的武道,他真的相符吗。”凌越的声音提高了起来。
“武道?你天天沉湎在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里,躺在过去的荣誉里,你武道又走了多远,一身武艺你有剩多少?”文治中悲然。
“好,文大人,那我这一身武艺,你用你的武艺来掂量掂量!”
那是二人第一次刀剑相向。
那一次,是文治中赢了。
刀剑铮鸣。
文治中一骨碌坐起,看看外面,天已蒙蒙亮。
他擦了擦汗,深深喘着气。
他的武道也许早就荒芜了,他心里明白,但也许不为自己,为别人,也不要让这武道,再自由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