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临闻言，蹙了下眉尖，打量着苏云兰的背影没有开口……

    夏芬则想了一下，认真道：“大小姐对小姐自然是极好的，从小到大什么都是紧着小姐先来，每次出门，都会想着去飘香楼给小姐买您爱吃的菜，虽然买首饰的时候，不会让小姐买太多，但大小姐也是想着尚书府并不宽裕，可从小到大，大小姐都省吃俭用，把自己余下来的银子拿来给小姐，以奴婢看来，大小姐对小姐是极好的。”

    “是啊，极好的。”苏云兰呢喃了一句，转身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下，原本这厢房是她和赵乐君共用的，但因为拓跋烨的到来，赵乐君已然去了别处，如今这个厢房，就只剩下了她和夏临、夏芬。

    夏临打量着苏云兰的神色，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苏云兰低垂着眉眼，好一会儿才扯着嘴角，极为苍白地笑了下。

    苏云月对她好，她是知道的。

    年纪尚小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看着宠爱自己的哥哥姐姐，在看看疼爱自己的爹娘，只觉得这世间没谁比她过得更好了。

    她是如此的幸运，又是如此的不幸。

    幸运到曾经觉得没人比得上自己，不幸到转眼便发现宠爱自己的哥哥姐姐，疼爱自己的爹娘，全都是假的。

    哥哥不是哥哥，姐姐不是姐姐；爹娘更不是爹娘。

    他们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横亘着一百多条的人命，横亘着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抹杀的仇恨。

    苏云兰痛苦的闭上眼睛，心下却酸楚的要命。

    苏云月无辜吗？的确无辜。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明明她什么都没错，却落得这般，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未能看上一眼，便已经天人永隔。

    是天意弄人吗？

    若她真是尚书府的二小姐，是苏云月的孪生妹妹，那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迎刃而解了？她不用痛苦，也不用为难，更不用步步筹谋算计，只需要做一个被人宠爱着的二小姐就够了。

    可……

    她忽然有些怨恨，怨恨那人为什么要告诉她真相，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

    如果她不知道，就能满心欢喜地做她尚书府的二小姐，什么越不管，什么也不问，没有痛苦，只有满心欢喜。

    可偏偏那人告诉了她……

    苏云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双手紧攥着衣袖，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心里的痛苦和挣扎方才有所减轻。

    不。

    她听到心里又被凄冷的声音对她说，苏家没有人是无辜的，苏家没有，西武候府也没有！他们手上沾满了无辜的鲜血！如果不是他们，你怎么回沦落至此？如果不是他们，你会过的更好！会是整个儿上京城羡慕的对象，可现在呢？你过的好吗？！

    一点儿也不好！你被苏云月压了一头，什么上京双骄！凭什么她是天上明月，而你就要是地上兰花？这地上的兰花哪里比得上天上的明月呢？苏云兰，你醒醒吧！别再犯傻了，他们哪里是对你好，哪里是疼爱你？他们不过是在为他们所犯下的错忏悔而已，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弥补而已！

    可是，那可是一百多条人命啊！怎么可能弥补得了呢？弥补不了，无论对你多好，都只会让你更痛苦，什么也弥补不了不是吗？

    这世上，能弥补杀戮的，永远都只有杀戮。而不是所谓的疼爱。

    所以，你还要继续犯傻么？

    ……

    如苏云月所猜测的那般，拓跋烨给苏云兰准备的是一把琵琶。两姐妹在院门口相遇，说到相遇，不过是苏云兰的提前等候罢了。

    “姐姐。”

    不同于苏云月的舞服和斗篷，苏云兰是去谈琵琶的，自然不需要什么隆重的衣服，但苏云兰还是换了一袭湖蓝色的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脚上穿一双云烟如意水漾红凤翼缎鞋，头上别着一支八宝翡翠菊钗，插着几只蝴蝶珍珠的绢花，一眼望去，娟秀得体，娇柔可人，像是一朵娇嫩的兰花，惹人怜爱的很。

    的确是人如其名了！

    苏云月在心下感慨了一句，举步迎上去，笑着道：“等了许久了吧？”

    “没有，我也是刚刚到。”苏云兰娇柔浅笑。

    见状，苏云月拉着她一道往前走，边走边道：“等下到了东越皇子的面前，你若要紧张，那首曲子，你以前弹惯了的，想来不会出差错，但若紧张过了头，弹错了也没关系，左右咱们天业未来的皇子妃屈尊降贵地去给他弹琵琶，那都是他的福气，左右二殿下和明珠郡主都在，谅他也不敢对我们如何的。”

    听着苏云月浅浅细语，句句温柔软糯，苏云兰的鼻子狠狠一酸，有什么猛地从心头涌上来，被她紧咬着牙关硬生生地给压下去，又狠狠地吞下喉咙里的苦涩，方才强撑着笑意道：“姐姐说的是，不过我还好，左右我是为姐姐伴奏的，倒是姐姐，我记得姐姐许久都不曾跳舞了，也不知姐姐可还记得这惊鸿舞怎么跳。”

    她说话带着笑意，苏云月听了也浑然不在意，只道：“怕什么？左右他也未必见过这惊鸿舞，我跳错了也无妨！纵然他见过，那更不用怕了，我们兰儿是陛下钦点的二皇子妃，我是容王府未过门的世子妃，不光同二殿下有关系，还同容王府有关系，无论如何他一个东越皇子也不敢欺负了我去！再如何，容珂还在，你跟二殿下也还瞧着不是？”

    “纵然二殿下对我极为不喜，可看在兰儿的份上，也不能弃我于不顾不是？”

    苏云兰略侧着眸看着苏云月，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也看着她眸底的温柔，以及那抹对她的全身心信任，想到拓跋烨先前同自己说过的话，心下越发不是滋味儿。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跟苏云月说你不要去，更不要寄希望于拓跋烨，他不会管你，他巴不得你出事！

    可是，这番话她到底说不出来，因为一旦开口，苏云月就什么都知道了，她也苏云月的姐妹情，和苏家的亲情，也都会跟着完蛋。到时候，她还能不能成为二皇子妃，就有待商榷了……

    大殿内挂满了各色飘带，一眼望去，红橙黄绿青蓝紫，苏云月打眼瞧了一圈，待扫见拓跋烨那半青不白的脸色时，便知道，这又是夏侯珉整出来的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