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月从容王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

    马车在尚书府停下后，她从车上下来，面无表情，整个人如一潭死水般往回走，即便脚绊在门槛上，险些摔下去，都未能察觉，但好在墨竹、墨音两姐妹紧跟在她身边，一把拉住了她，这才没让她摔下去。

    可待她回到听月阁后，便一头扎进了内室，不见人，也不吃饭。

    墨音、墨竹连同春华三人都未曾进到老王爷的屋子里，自然也不知道那间屋子里到底有谁，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苏云月从屋子里出来以后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苏云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戌时过半。

    因为天气放晴，漫天星辰再度绽放光芒，清凉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来，照的屋子有些明亮。

    屋内没有点灯，苏云月伸手从枕头下摸出那颗夜明珠来，视野瞬间清明起来。

    “春华？”

    她从床上坐起身来，轻轻唤了一声，当即便听到回应。

    “来了，小姐。”

    门推开，墨竹端着烛台进来，将屋内的烛光点亮。

    “小姐，你醒了，要吃什么？春叶在小厨房里给你温着粥呢。怕您胃口不好，还做了一些爽口的小菜。”

    苏云月点了点头，道：“盛上来吧。”

    墨竹领命出去，苏云月睡了几个时辰，头脑一片清明，她在屋内的圆桌前坐下，手中执一本书，应着昏黄的烛光翻看着。

    忽地，她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黛眉蹙起，转身透着窗户望过去，映着如水的月光，她再度瞧见了站在属下的少年。

    一身黑衣，气质冷然，即便是带着狐狸面具，仍旧掩盖不住那通身的肃杀。

    苏云月那如死寂一般的眼眸瞬间绽放出万千光芒来，当即便放下书拎着裙襦往外奔去。

    再度在树下拥抱住少年消瘦的身形时，苏云月的心情说不出的开心，好似心底的那棵大树在一瞬间开出了花，花瓣朵朵，芬芳四溢。

    墨竹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桌边的少年，当即惊了一惊，可看到苏云月一脸欢喜，到底什么都没说，放下饭菜便出去了。

    须臾，又折返回来，加了一副碗筷。这才转身离开。

    “也不知是否和你胃口，且凑和着同我一道吃一些吧。”

    苏云月脸上的笑容温柔而缱眷，任她回顾前世一生，都未曾想过自己何时有过这般的温柔。

    少年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地吃着。

    苏云月嘴角地笑容扩大，给他往碗中夹了菜，试探性地道：“你尝尝这个？”

    少年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之僵硬地还有苏云月脸上的笑容。

    “如果不喜欢便罢了，不必勉强。”

    她干笑了下，想要再把菜夹回来，又怕少年是嫌弃她用过的筷子脏，便垂了眼眸，自顾自地吃起来。

    似乎是眼泪回流到了心底，惹得喉咙一片苦涩，吃什么下去都味同嚼蜡。

    这一顿饭，在静默中结束，等墨竹收拾了残局出去，已经是亥时。

    两个人都不说话，苏云月坐在梳妆台前拆发髻时，少年自发地走到床上躺了下来，身形消瘦笔直，脸上的狐狸面具纵然未摘下，却依旧能让人看出那满脸的冰冷疏离。

    苏云月还是笑了下，她想，知道自己上去睡觉，也算是有进步。

    苏云月拆了发髻来到床边时，少年似乎已经睡着，苏云月盯着他脸上银白色的狐狸面具看了一瞬，轻笑道：“睡觉还戴着，不累么？”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她。

    苏云月又道：“我把面具给你摘了吧，反正我也看过你长什么样子了，你说是吧？”

    仍旧没有人回答她。

    苏云月似乎也不需要谁来回答，便伸手摘了少年的面具放在床头，又盯着少年看了一瞬，这才掀开被子上了床，她脸色有些苍白，却仍旧盯了少年好一会儿，这才缓缓俯身，在他额前落下一吻，这才躺下去，紧挨着少年睡了。

    少年身体冰冷依旧，整个人好似一个冰窟一般，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伸手抱住了少年的腰，纵然身上的温度全都被抽走，整个人身体冰冷，也依旧不撒手。

    夜幕浓郁，偶又微风透着窗户吹进来。

    昏暗中，有人瑟瑟发抖，身体蜷缩着成一团，却是死死地咬着唇，一声不吭。

    寂静中，有人缓缓睁开了眼眸，眸光清明，却又带着如冰雪一般的寒冷。

    是谁的心在跳动？

    又是谁在默默哭泣？

    是谁伤了心？又是谁丢了情？

    夜风不说话，月色无声响。

    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回答。

    直到子时末，夜明珠的光亮起，有人嘻嘻索索地起身，扶着门框一步一步，往外走，最终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夜，静默如斯。

    ——

    苏云月这一|夜睡得很不好，怕容琛半夜离开，她紧紧抱着他不撒手，以至于整个人都睡得不大安稳，等到起床的时候，脸色愈发苍白，只嘴角又点点猩红。

    她侧着身子，望着熟睡中少年俊美无俦的面容，弯着眉眼笑起来，可下一瞬她脸色便“欻”地变了。

    额头瞬间沁出一层薄汗，眼眸不自觉地睁大，一只手紧紧捂住了胸口，死死地咬住牙，这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疼……

    实在是太疼了。

    似乎比以往更疼，像是无数虫子在啃食她的血肉，又似有一股烈火在焚烧这些虫子，以至于她极有虫子啃食的疼痛，又有烈火灼烧的疼痛，简直是苦不堪言。

    她想要蜷缩起身子死死地去抓自己的心口，可她不能。

    容琛还在这里，她不能叫他发现。

    苏云月想着，死死地咬了唇，忍着疼痛无比艰难地从床上下来，坐在梳妆台前。

    她脸色实在是太差劲了，比昨晚还要苍白。

    她不能叫人发现，不能……

    她想着，疼的发抖的手拿着水粉开始往脸上擦，一下一下，又怕容琛忽然醒来，小心翼翼，心惊胆战。

    但好在，容琛并没有醒。

    苏云月松了口气，看着镜子里妆容浓重唇红面粉的自己，稍微松了口气，又轻手轻脚地唤了衣裳。

    待她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时候，容琛已经坐在床边穿鞋子，是她亲手做的那双黑色锦缎的靴子，上面的凌云图案是她亲自绣的，她认得。

    她弯着眉眼笑了下，可身体立刻传来强烈的痛感，一瞬间从心口蔓延至全身，疼的苏云月脚步一顿，猛地捂住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