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模样，冰冷而漠然，像极了一个冰雕娃娃，可苏云月还是满心欢喜地笑了。

    即便少年不在飞扬肆意，不在笑容满面，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能回来，只要他还能站在她面前，纵然他是地狱恶鬼，那又何妨呢？

    她吩咐春华去烧热水，又让墨音去拿毛巾，自己则满心欢喜地将少年拉进了内室。

    少年仍旧是一身黑衣，腰上那块碧玉雕琢的狐狸望月配饰隐隐闪着光。

    苏云月将他拉倒屋内坐下，拿了毛巾一点一点地给他擦脸上的水渍，一下一下，动作极为认真，也极为专注。

    少年如冰雕一般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连眉眼都不眨一下。

    倒是苏云月，笑意绵绵，满是欢喜地跟他说着话，以前大多是他在说，她在听，如今，就让她多说些吧。

    “你走的时候都没有跟我说一声，也没有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不过这都没关系，你能回来，我也很高兴。对了，你走之后，我给你做了两套新衣服，一套白色，一套黑色，还给你做了香囊，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过不喜欢也没关系，左右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给你做。”

    “对了，阿珂前几日来了，来给我诊脉，哦对了，上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是事关柳丞相女儿刘精妙的，哦，你可能不记得，六月下旬的时候，是她的及笄之礼，原本，这及笄之礼，我该去参加的，但因为我身体的原因没有去，我妹妹兰儿你知道吧？她去了的，回来的时候，还特意来告诉我，说是三皇子在及笄之礼上调|戏柳静妙被人撞见了，惹的柳静妙好一通哭泣，而三皇子也被圣上责罚，为了安抚柳丞相，皇上便做主指婚，将柳静妙此婚给了三皇子做正妃。”

    “是不是很惊讶？我也很惊讶，原本，我还以为皇家会把我此婚给三皇子，心下忐忑的紧，如今知晓了这消息，心下顿时松了口气。你是不是也松了一口气？”

    她侧眸看着少年，可少年恍若未闻，依旧如冰雕一般。

    苏云月也不邪气，笑着道：“没关系。你也不想就不说，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直到墨竹进来回禀说洗澡水准备好了，苏云月这才停住了唠叨。

    她说了这么一大通，嗓子难受的厉害，此时此刻，她方才察觉往日里阿瑾的不容易。

    “小姐，奴婢来伺候他洗澡吧。”

    眼瞅着苏云月推着阿瑾进来，春华大惊，心道：她家小姐如今方才十三岁，如此这般，莫不是要伺候阿瑾洗澡吧！这可怎么行？

    是以，便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开口。

    容琛闻言仍旧毫无反应，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苏云月浅笑，对着春华道：“不用，你出去吧。”

    她话落，明显看到春华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破碎。可她已经无暇顾及，只眉眼温柔地望着容琛。

    如今容琛全身冰凉，整个人没有丝毫热度，她真的怕春华碰到容琛，会以为容琛是个死人。

    春华被赶出房间的时候，脸上满是错愕，看着紧闭的房门，春华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

    墨音和墨竹门神似的站在门两边，看着春华这满脸错愕，墨音叹了口气，问：“你也被赶出来了？”

    春华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着姐妹二人，道：“你们说小姐她是不是魔怔了？”

    墨竹眉头皱了皱，道：“春华，你先去睡吧，今晚我和墨音在这儿守着。”

    那如冰雕一般的少年实在是太奇怪，也太诡异，整个人散发着冰冷气息，像是没有呼吸一般，可偏偏苏云月这般欢喜，墨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静待其变。

    苏云月关门回来的时候，容琛不知何时已然脱了衣服置身浴桶之中。

    见状，苏云月弯着眉眼笑起来，伸手拿了毛巾走上来，“还不错，还知道洗澡要脱衣服，我还以为需要等我进来给你脱呢。”

    坐在浴桶里的少年闻言一动不动，脸上的狐狸面具没有摘下，原本无光的眼眸此时也紧闭着，抿着惨白的薄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云月也不等他回答，走到浴桶边缘，将剩下的花瓣全都撒了进去，这才轻声道：“我来帮你洗吧？”

    少年不答，亦是不动。

    苏云月笑起来，“你不拒绝的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她话落，真的拿着毛巾认真地帮少年擦洗起来。

    可当她触及到少年仍旧冰凉刺骨的肌肤时，脸色微微变了。又伸手摸了一把浴桶里的水，发觉水温冰凉，眼眸不由睁大。

    怎么会？明明关门之前她摸过水温的，那时候水温刚好烫手……

    怎么会？

    她脸色摆了摆，错愕地看向少年惨白地没有半分血色的脸，就连睫毛都好似接了一层寒霜，她艰难地扯动喉咙，轻颤出声：“天雪山一定很冷吧？”

    她话罢，明显注意到少年睫毛颤动了一下。

    苏云月眼底发热，却是忍住了眼泪，笑着道：“水凉了，我叫人重新烧水进来。”

    她说着，放下毛巾往外走。

    门打开，墨竹、墨音齐齐愣住。

    “怎么了？小姐？”

    苏云月看了两人一眼，往室内回望了一眼，吩咐道：“墨音，你去容王府送信给郡主，告诉她，阿瑾会来了。”

    话罢，又对墨竹道：“你去把春华、春叶喊醒，让她们再烧一些水来，对了，烧热一些。”

    “是，小姐。”

    墨竹领命而去，苏云月关了门走回来，看着闭着眼睛坐在浴桶里的少年，心口止不住地疼了起来。

    天山雪池里的水有多刺骨，她也不知道，她所能知道，只是少年满身刺骨的冰冷。

    她忍不住地想，究竟要有冷，才能如此呢？

    她甚至于想，这个少年，要有多厉害，要有多有毅力，才能从天雪山回来呢？

    七月的雨淅淅沥沥，轻轻敲打在屋顶，也敲打在苏云月的心上。

    她看着少年，忽然觉得心口的疼开始往全身蔓延，一点一点，不断扩大，不断吞噬。

    她额头訫出一层薄汗，却仍旧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到浴桶前，看着少年后背上清晰的伤痕，轻笑道：“你先等一等，我已经让他们烧水去了，对了，我去给你拿衣服，你今天是要穿黑色的那套，还是白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