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黑大陆
繁体版

第三十三章 分别

    鲁大姐听到的话并非空穴来风,最近驻地的形势的确对于何加帆和李言来说不甚乐观。

    周中平和苏运乘得空就往总部驻地跑,苏运乘更是顾不上自己在比耶区的工作。

    每天早上去往比耶区的车上就只有王东和章家腾两人,两人也清楚这些事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即使心有余而力也不足,所以也无甚动静,老老实实地按点上下班。

    谷星可不这么想。

    苏运乘一旦能升任经理,那就又空出一个主管的位置。

    王东和章家腾两人都是闷葫芦,李言更是一天就和何加帆腻在一起,平时也就是他能常给苏运乘和周中平捧场了。

    苏运乘说东他谷星决不说西,不但不说,还要坚决地拥护和赞同,苏运乘和周中平都觉得在部门里也就谷星勉强算是半个知己了。

    因为福建人们基本聚集在卡拉姆巴区,而一店距离他们的店最近,所以也是他们首选还款的地方。

    尽管几个不识好歹的福建人每次都是下班才来,不过给吃几次闭门羹就让他们长教训了。

    再说了,爱还不还,赊销是何加帆的事,和他谷星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最近小米和老林闲着没事就来店里寻摸有没有什么新款。

    听闻他们抱怨何加帆的分货,小米说:“他妈的,最近倒霉死了,烂货压在手里卖不出去,好货何加帆又不给。”

    老林也附和:“我看何加帆眼里就只有何平他们,你看他们走得多近,有什么好货第一时间就想到他们,不知道的还以为何平他们给何加帆塞了多少好处呢!”

    两人唧唧歪哇地絮叨半天,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谷星晚上照例和苏运乘他们混迹一起的时候,看似无意中提起了老林的这个说法,他也知道最近苏运乘正为经理位置活动运营。

    于是何加帆是否和福建人有私下的经济来往这个点顿时成为苏和周密切关注的点了。

    但毕竟他们并不在销售一线,具体情况无从得知。

    但是三人成虎,一件事讲的人多了,没事都能讲出疑点,再多点加强和补充,配合各种蛛丝马迹的渲染,再听起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个周末,周中平突然召见何加帆。

    因为是周末,大部分人几乎不是在补觉就是在屋里窝在和家人视频打电话,整个驻地显得空空荡荡。

    因为每周周六上午都要上班,算上在店里收尾处理一周乱七八糟的事,其实每周就只有完整的一个周日休息天。

    所以大家都格外地珍惜这天,能不谈工作尽量都不谈工作。

    这个时候周中平找何加帆肯定不是闲聊,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巨大的不安紧紧摄住李言的心,让她烦躁无比,坐立难安,连两只小狗也懒得搭理,不耐烦地挥手赶跑它们俩的摇尾示好。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李言终于在屋里听到了何加帆下楼梯的声音,她迫不及待地推开门迎上去,想第一时间知道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何加帆看起来神色有些黯淡,今天还没来得及剃掉的胡茬更给本来就不白的脸上增添了些许潦草。

    李言没有说话,但是她看向何加帆那焦急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何加帆故作轻松地告诉李言:“咱们屋里说吧。”

    李言心里一沉。

    她本来就是比较敏感的人,常常自诩自己有着天赋一般的直觉力,虽然何加帆仅仅说了6个字,但是她也已经猜出了大概。

    只是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悲剧考验是哪种程度的,是否在自己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即使不是,仅凭他俩又能怎样呢?

    两人来到屋里,坐定后,何加帆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稳的语调,告诉李言:“周中平说外省的鞋部市场最近发展势头不错,需要罗安达这边派个有经验的人去考察和带领。

    这边的话觉得我的能力还可以,决定派我过去一段时间,时间看情况而定。”

    李言一听,呆愣住了。

    虽然安哥拉环境恶劣,但是她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就一直在何加帆的庇护下,两人从未分别过。

    何加帆这一走,只留她独自一人面对各种复杂的局势,如果是国内尚且还好,但是这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男人们都不敢保障每天自身的人身安全,何况一个弱女子?

    再加上何加帆一去外省归期未定,两人从此天各一方,和被活活拆散有什么两样?

    虽说是职场,没有领导会为一对毫无背景和根基的情侣去考虑儿女情长的事,李言也不是三岁小儿,寄希望于别人会首先考虑他们的情感问题,但是在这种环境下,这样的做法还是让李言心痛得咬牙切齿。

    李言想说点什么,还未发出声音,泪珠先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突如其来的委屈让她哽咽得无法自拔。

    何加帆默默地把她搂入怀里,两人不发一语,只在身体的紧紧接触中温暖着彼此受伤的心。

    何加帆轻声开口:“人生就是这样,酸甜苦辣我们都要去面对,我们俩未来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这一路不可能是永远平坦幸福的。

    你在这边好好照顾自己,没事就呆在店里不用出去,何塞他们都还算可靠,在店里一般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如果遇到什么事,公司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还好我们都还在这个国家,我在那边好好发展,说不定以后你也可以调过去工作。

    实在不行我们就一起回国,只要两人心在一起,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的。”

    李言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多希望时间就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她此刻心里害怕极了,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独自一人在这边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何加帆仿佛也看出了她的害怕,他微微一笑,坚定地告诉李言:“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勇敢而不一般的女孩。

    一个女孩敢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这份勇气已经让我们这些大男人都很佩服了。

    我相信这份勇气一定能继续支撑你度过现在将要面临的一切,而且现在你也不是刚来时候的一个人了,现在还有我和你一起面对呢。”

    李言被他这一番难得的激励说得心情稍好了一些,随即转念想到这背后的前因后果,她恨恨地说:“周中平和苏运乘就是看不得别人好,还有那个谷星也不是个好东西。

    这一次肯定是他们的合谋,就是为了调开你,好让苏运乘得到经理的位置。”

    何加帆淡然地说:”哪里都有这样的人,即使没有他们,也难保会跳出别的王中平、李中平的。

    咱们没有那个能力和心力去争这些东西,就不用纠结自耗在这些事里,不如把精力放在别的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上去。

    这个也算看作是人生的一次机会,我还没有去过外省工作呢,说不定有新的机遇和体验。”

    李言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听起来你还挺期待的。”

    何加帆继续抱紧她:“反正不管怎样,我还有你。”

    尽管何加帆不知道是真的心态好,还是强打精神安慰李言。

    正如他所言,既然有勇气来到这里,就已经打定主意勇敢面对一切。

    能有何加帆的一直陪伴本来就是额外惊喜,如今这份惊喜被命运收回,调整心态也不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不过李言难过的心情依然久久消散不尽,对于周中平等人更是怨气难消。

    何加帆的调令很快传遍了整个驻地,大家看两人的眼光特别是对李言,多了一份怜悯,但更多的也是一份幸灾乐祸。

    毕竟在这个环境下,大家一样才是常态,要是有谁不一样,招致的很少是祝福。

    何加帆对于那些目光和议论泰然自若,该吃吃,该喝喝,一如往常。

    李言则受不了别人异样眼光的注意。每天下了班,打上饭菜就钻回自己屋里,非有必要的事基本不出门,看谁眼神都不聚焦,也懒得搭理众人,一副冷冷的样子让人望而生畏。

    章家腾几次三番想和李言打趣聊天,都被她生硬地回复两三个字打发过去,只好讪讪闭口。

    鲁大姐第一时间也已听闻此事。

    晚上睡觉关灯后,鲁大姐在黑暗中安慰李言:“这算是你们两个小年轻刚开始面临的困难,也别太害怕。

    依小何的能力在外省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外省治安比首都安全多了,听说那边的人也朴实,反正工资待遇都不变,在外省说不定生活更舒服呢。

    再说在这边老周和小苏这么打压小何,让小何去外省发展,天高皇帝远,对他来说也不是个坏事。

    在这边,生活上还有我呢,你也不用担心。

    我这年龄做你妈足够了,这个驻地就咱们两个女的,咱们彼此照应不用害怕。

    工作上的事能做就多做点,不能做就少做点,这么多大老爷们儿在,也不缺咱们一个女孩子的力量。

    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我看事情也没有那么糟,你说是不是?”

    李言在被子里默默地听着,忍住眼泪“嗯”了一声。她用被子角搽搽滚落在脸上的眼泪,闭上眼睛让整个人沉静在黑暗中。

    天天难过天天过。很多时候并不是人多么激昂、多么奋发斗志地去战胜生活,改变命运。

    大多数时候只是被命运裹挟着、推动着一步一步地不情愿地往前挪。挪久了就习惯了、麻木了、认命了。

    再往前挪点说不定命运还会给点点甜头,让人继续往前挪。

    何加帆去外省本格拉是下月初,离分别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何加帆让小马里奥买回来一堆东西,有时怕交代不清楚,有空的时候还自己开车出去采购。

    这些都是让李言给列的清单,全是留给她的东西。

    从生活用品到各类小零食,甚至还有越南面家那款好吃的辣酱都让老板灌好一瓶单独买回来让李言平时下饭吃。物资的丰富也稍微弥补了李言心中那个大大的空缺。

    两人在分别的前一天在房间外的餐桌前互诉衷肠到深夜,驻地的众人也默契一般地没有任何一个人打扰或者下楼来。

    尽管有万般不舍与无奈,尽管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李言还是哭了又哭,每天的眼睛都是红红肿肿的。

    何加帆这次是和一个外省同事一起开车去,开车需要差不多六七个小时,两人早上出发下午就能到了。

    虽说安哥拉经济落后,但是从首都到外省,据说这一路上的路况还是相当不错的,更是有原始雄伟的非洲风貌。

    一大早,何加帆就下楼来,轻轻敲开李言的房门,两个年轻人在门外紧紧拥抱,何加帆轻啄李言的嘴唇。

    外省同事已经等候在驻地外的车里,两人匆匆一吻,在罗安达薄雾的早晨挥手告别。

    目送着那辆美式皮卡摇摇晃晃地离开,李言难忍悲哀,泪珠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