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是学校吗？”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沿途三三两两的行人和林立的楼房，程冉渐渐无法掩盖心里的疑惑，这座藏在人类视野之外的城市慢慢露出它的真面目，一切都和程冉想象中的美国大学不同。

    “学校是有的，在更中心的地方。”克拉克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放下车窗，汽车驰骋卷起的风撩动着他前额的一缕金发，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看上去十分惬意。

    “我们正在经过的是外围的居住区，再往里一些是商业区，学校就在最中心的地方。”他摘下帽子，甩了甩头，潇洒又自信，程冉想到美国校园电影里的男主角。

    “这里和我小时候比起来，变化好大。”

    一直沉默的雾子也打开车窗，她拨开脸上飞舞的乱发，从怀里抽出一条粉色的丝巾，熟练地把长发扎起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像蝴蝶落在钟情的花朵。

    “你来过这里？”张欣宇点了点刹车，转头看着女孩的背影问。

    “嗯，很早以前。”

    “只有我是第一次来？”程冉突然有种被孤立的感觉，他瘫在座椅上不知道该怎么和几人搭话，呆呆的看着车顶。

    “哼，几年前这里还是游乐场。”克拉克看着外面的一栋大楼，有些愤恨的拍了下大腿。

    听了他的话，程冉不禁有些想笑，这个大大咧咧的大块头，总是时不时给他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反差萌，他漫不经心的转头看去，黑色的铠甲一动不动的横亘在两人中间，看到它的一瞬间，程冉心里一惊，不自觉的挪动身体端正的坐好。

    无法理解。程冉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不知不觉间忽略了身边的铠甲人，在过去的几分钟里，明明就坐在他身边，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从它出现起就带来的那股无名的威压，甚至是他本身的存在感都悄然消失。现在它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坐着，车身时不时的晃动似乎也对它毫无影响，就像它里面的人不知不觉间蒸发了一般，成了真正的死物。

    可是他看了它一眼，就在那一瞬间，那种如芒刺背的感觉就又回来了，程冉感觉车厢里的气氛在那一瞬间又发生了变化，他用余光偷偷得看着克拉克的方向，对方戴上了帽子，然后慢慢坐直身体，双手抱胸神色有些凝重，雾子也收回观望的目光，挺直腰背，微微的低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张欣宇扫了一眼后视镜，没有说话，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罐可乐，用一只手扣开灌了一口。

    风从车窗灌进来，程冉却觉得空气越来越沉重，似乎马上就要凝结成块，这种感觉让他有些窒息。

    黑色的铠甲突然开始轻轻的敲击自己的膝盖，程冉不由自主的盯着它的手指，看着食指抬起，落下，与膝盖的护甲相撞，铠甲带动空气开始振动把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似乎时间都在这微微的动作里被拉长了许多倍，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不可见的振动也清晰的在视觉中演变，空气的振幅让眼睛看到的画面都有些扭曲。

    哒，哒，哒……

    程冉试着移开自己的目光，但意识已经脱离了身体，各种喜怒哀乐在此刻不断地上演，而身体就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

    寂静。

    意识到周围已经安静了下来，意识瞬间回归了身体，程冉感觉眼前一黑，直接一仰头瘫在座椅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嗯，不错，没有尿裤子。”张欣宇回过头，打趣的说道。

    “难、难道是……”雾子喘着气，拿出一张手帕擦着额头的冷汗。

    “是、是什么？”程冉扶着额头，感觉力气一点一点回归了身体，硬撑着问道。

    “你以后会知道的。”克拉克面色凝重，他摘下帽子，紧紧握在手里。

    察觉几人都是欲言又止的态度，程冉很识趣的不再追问，他在此时突然学会了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

    “已经很不错了。”张欣宇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晃了晃已经空掉的易拉罐，随手往窗外一扔，罐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在最高点戛然而止，不知道消失在哪里。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程冉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头看了看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黑色的铠甲已经消失，就像它出现时那般突兀，他瞟了眼汽车中控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心有余悸的咽了口口水，再次靠坐在座位上，心里思绪万千。

    汽车慢慢脱离了商业区，周围的建筑开始变得稀疏，更多的绿化和造型各异的雕塑开始窜入眼帘，不时经过一些设计精致的建筑，图书馆、教学楼、篮球馆……克拉克一一简介，程冉神情恍惚的听着没有应答。

    轿车绕过一座帕特农神庙般的建筑，露出它后面的花园广场和一栋充满科技感的大楼，这极具反差的画风变化，让程冉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他强打精神坐起来。

    “英灵殿，其实就是纪念堂，牺牲前辈相关的东西会留在这里。”克拉克的语气有些沉重，程冉察觉到他情绪有些许变化，但想到眼前建筑的作用，他没有追问。

    穿过几道花圃，绕过大理石雕铸的喷泉，在那栋充满科技感的大楼前停下，张欣宇拉起手刹，解开安全带道：“到了，下车吧。”

    程冉迷茫的拉开车门钻出车厢，灿烂的阳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这是？”

    “教务中心。”克拉克从另一边跳下车，撑着腰抬头看去，“以后会经常来的，很多学校相关的东西都在这里处理。”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从大厅里出来，和张欣宇交流了几句，就走向还没熄火的轿车，还没等程冉反应过来，他就坐上驾驶位。

    “哎！”看着扬长而去的轿车，程冉想起自己还没拿下来的行李，急忙回身想要阻拦。

    克拉克一把拉住他道：“会送到该到的地方去的，先去办手续。”

    无可奈何，程冉只好跟着他走进大厅，然后他惊讶的皱起了眉头。

    光可照人的地面，汉白玉的石柱，豪华的水晶吊灯，宽阔的大厅有序的摆放着绿植，与这栋建筑的外观不同，内部的装修不知道是从哪搬来的星级大酒店。

    张欣宇在入口附近的沙发上坐下，两位衣着考究的侍应就端来了点心和茶水，然后迅速的离开消失在视野直接能看到的地方，程冉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呆呆的看着他。

    “看我干什么，快去登记。”张欣宇拿起一块造型小巧的奶油蛋糕塞进嘴里，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前台。

    “这？”程冉有些不解，他靠近克拉克，低声询问着，这里的气氛丝毫不像学校该有的样子。

    “习惯就好。”克拉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这一如既往的回答。

    “要习惯的东西可太多了，”程冉十分无语，他撇了撇嘴跟着克拉克后面，看着雾子乌黑顺滑的马尾，粉色的丝巾像轻舞的蝴蝶，“堪称诡异。”

    他扭捏着走到宽大的前台，面容姣好的前台接待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坐下，程冉拉过身边的丝绒凳子，偷偷地看同行的两人，克拉克正在签着一份文件，高大的身材挡住了远处的雾子。

    “请把学生证给我。”看程冉一脸呆滞的样子，前台小姐礼貌的提醒程冉应该做什么。

    “啊？奥，在这。”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程冉才缓过神，他手忙脚乱的从衣服里掏出手机递给眼前的前台。

    对方把他的手机放在一个无线读写器上，拿出一块黑色的瓷板，中间有一个白色的手掌标记。

    “请把右手张开，按在上面，要稍微用力一点。”

    程冉一头雾水，只好照做。

    “那个，不需要录取通知书之类的吗？”

    “不需要的，请换左手。”

    “这样啊。”他不明所以，遵照对方的要求换了另一只手。

    “把胳膊伸过来。”前台从下面拿出一只采血器，微笑着看着程冉，这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这是要……”

    “采血，别怕，不痛的，就几毫升。”

    程冉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还是撸起袖子把手肘伸过去，对方动作娴熟的消毒抽血，然后用一个小型的喷雾器喷了喷伤口止血。

    “嗯，都弄好了。”把装满的采血器收进柜子，前台递回程冉的手机。

    “这就完了？不用填什么东西吗？”他有些惊讶，更多的是不解。

    “嗯，您可以去做别的事情了。”

    看了看对方坚定地眼神，程冉一头雾水的起身，克拉克和雾子站在不远处等他。看到几人都办完了事，张欣宇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茶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招手让几人过去。

    几人一起走出大厅，洛遥抱着一个文件夹，面带微笑站在一旁，似乎正在等着几人，张欣宇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

    “怎么不进去？”

    “反正你们马上就要出来了嘛。”她的眼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

    “哟，大姐！”克拉克挥挥手，看起来很是熟络。

    “别这样叫啦。”

    不知道怎么的，看到她的一瞬间，程冉觉得安心了许多，洛遥冲他笑了笑，就像最初见面时那样。

    “感觉怎么样？”她挽住张欣宇的手臂，笑盈盈的问道。

    “啊？就……”

    “没关系的，慢慢适应就好，以后有问题可以找我。”

    “啊，嗯。”不知道怎么接话，程冉挠了挠头，看着不远处的喷泉。

    似乎互相注意到了彼此，洛遥微微转过身与从程冉身后走出来的雾子相对，两人微微的鞠躬，没有言语。这让程冉有些摸不着头脑。

    “午饭吃了吗？”等二人回归站位，张欣宇问。

    “这不是在等你们吗？”

    “那就先去吃午饭，有什么事情也可以顺便说了。”张欣宇边说着边走过来抓住程冉的肩膀，克拉克也伸手搭上程冉，洛遥走过去轻轻拉起雾子的手，看几人的动作，雾子没有拒绝。

    程冉突然意识到些许不妙。

    “等……”话还没出口，他就眼前一花，随后就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餐厅前，餐厅周边是修剪细致的绿化，环境安静优雅。

    “等什么？”张欣宇一脸坏笑的凑过来，程冉气不打一处来，竖起一只中指表达心里的不满。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洛遥拍了拍他的肩膀，带头走进眼前的餐厅。

    “看起来你有些不好的回忆。”克拉克双手抱胸，站在程冉旁边。

    听了他的话，程冉像是找到了同病相怜的受害者一样，一脸委屈的看着他，“你也？”

    克拉克没有回答，他竖起一只大拇指，“习惯就好。”

    “这也能习惯的吗？”他微妙的态度让程冉有些恼火。

    “会的，走了。”

    餐厅里的装修典雅考究，隐藏的音响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程冉跟着克拉克走到几人落座的位子旁。张欣宇和洛遥已在一边坐下，另一边雾子坐在最里面的角落，程冉悄悄杵了杵克拉克的后背，示意他先落座，克拉克叹了口气，无奈的坐下然后接过雾子递来的菜单，随后很快把菜单交到程冉手里，他迷茫的看着菜单上的餐品，每一项都没有标价格，这让他有些心虚。

    “随便点啦，不要钱的，只要你别浪费。”似乎发现他的窘境，张欣宇很及时的解释道。

    尽管还有些将信将疑，程冉还是放下戒备，点了一份意面，把菜单交到一旁等待的服务员手里。

    “真的是免费的吗？”程冉喝了口克拉克递来的冰水，觉得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在这城里，除了直接的人工服务，几乎所有东西都是免费的。”洛遥摊开一直带着的文件夹，正在飞快的写着什么东西，张欣宇低头看着她的手，顺便回复程冉的疑问。

    “有这种好事？”

    “啊？毕竟他们很有钱，而且都是大风刮来的。”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怪异的回答，程冉掏出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里面多出了一个个人信息的软件，他有些疑惑地点开它，里面十分详细的列出了他的个人信息。

    “这是什么意思？”他看着身份一栏里填着的精英预选，一头雾水的给几人展示。

    “字面意思。”张欣宇只是瞟了一眼，就又低下头看洛遥写下的东西。

    “今年的新生里，有四位让外勤部很看重，三位精英探员预选，和一位新进精英探员。”洛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收起笔合上文件夹抬头看着程冉，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其中的三位已经在这里了，还有一位克拉克已经见过，你们很快也会见到。”

    “我也是吗？”雾子疑惑地问道。

    “嗯。”

    收到肯定的答复，雾子不再言语，很自然地接受了这样的消息。

    “顺便一提，我是你们四个的导师，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联系方式应该也加载进去了。”洛遥看着程冉，目光真诚，程冉茫然的点开自己的通讯录，看到里面唯一的联系人，心里有些许欣喜。

    “外勤部，是说要去参加之前那种任务？”收起了那一丝丝欣喜，他疑惑地询问道。

    “不然呢？”张欣宇拿过洛遥面前的文件夹，漫不经心的翻看着，顺便反问程冉。

    “会死的，就不能有那种可以坐在办公室里朝九晚五摆烂的任务吗。”

    “待在办公室里，那就是工程部和后勤部了。”克拉克喝干杯子里的水，回答了程冉的迷惑。

    “那我要申请调过去。”

    “倒也不是不行，但是指挥塔那边的安排都是做了详细的考虑的，而且……”

    “而且你是想去做精神病人，还是做照顾精神病人的护工？”张欣宇打断了洛遥的话，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程冉。

    “工程部，是疯子的集合地。”克拉克接过话茬，“后勤部，就是为了给他们擦屁股的。”

    看着克拉克十分认真还有些不满的表情，程冉确认他所言不假，但他想到自己可能冲在直面异变的第一线，又觉得有些不甘。

    “外勤部对于其他两个部门的评价还是一如既往地恶劣啊。”

    清脆的女声从背后传来，程冉无力的回头，对面没有过多停留就已经走到他的对面，洛遥挪了挪身子给她让出位置。程冉才又回过头来悄悄的打量她，身着修剪得体的西装，黑色的头发整齐的扎成马尾，欧亚混血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她不经意的瞟了程冉一眼，程冉急忙挪开目光。

    “这位是……”

    “不必，等他们第一次接到任务，我会亲自介绍自己。”她打断了洛遥的话，然后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看了看程冉，“偷看可不是好习惯。”

    “啊？！”程冉吃了一惊，不好意思的四处张望着，其他的几人被他的样子逗笑，这让程冉更加不知道怎么应对。

    “小宇，我说过任务报告不能只写完成两个字吧？”没等程冉缓过来，她就开始质问坐在里面心不在焉的张欣宇。

    “反正遥会很详细的写了，你看她的就行了。”张欣宇接过服务生送来的午餐，满不在乎的回答着。

    “那你抄一份也好啊。”听起来有些无可奈何，她顺手拿过张欣宇一直在看的文件，微微皱了皱眉头。

    “两份一样的有什么必要吗。”张欣宇嚼着一块鸡肉，含糊不清的答道。

    “唉……”外形干练的女性扫视了正在用餐的程冉三人，看起来有些无可奈何，然后她的眼神又变的凌厉起来，“你们可不能这样，都得给我好好写报告。”

    程冉一时间不能适应她的表情变化，这番不怒自威的神情让他有些发怵。

    “是。”克拉克叼着半只鸡腿，突然坐直身体，语气坚定地回答道。程冉看他这幅神头鬼脸的样子，不由得笑喷了出来，意面的肉酱被喷到对面人的面前，这让程冉一惊，他暗自侥幸没有喷到对方身上，他似乎能想象到对方生气后的样子，这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外勤部还真是，人才济济。”对方和洛遥相视一笑，带着些许期盼的眼神看着眼前有些不着调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