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机停止了颠簸，在空中安稳的飞行，程冉透过舷窗看着机翼掠过云团，像水鸟搅动成团的浮萍般畅快。

    “要吗？”克拉克在后排的柜子里发现一个小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罐可乐丢给程冉。

    他拉开拉环猛灌了一口汽水，站起身看了看窗外，“要开始了吗？”

    “嗯？什么要开始了？”程冉费力的扣着易拉罐的拉环，漫不经心的往外看了一眼，白色的机翼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铅灰色，他有些惊讶，把脸贴在舷窗上确定自己没看错。

    “这是这架飞机的第一次出航。”克拉克坐到程冉旁边，“工程部提交了一些测试申请。”

    “什么测试申请？”克拉克的回答一下让程冉紧张起来，这帮人总能搞出一些他无法理解的操作。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还有，习惯就好，你以后也会经常和工程部的蠢货打交道的。”

    虽然空中没有什么可靠的参照物，但程冉隐隐能感到飞机正在提速，身旁的克拉克一边灌着饮料一边饶有介事的看着窗外。

    “新的涂料，按照设想的效果应该能让电磁波不发生任何反射直接流过机身，实现更高层级的隐身，看样子已经失败了。”

    “这只是一架客机而已，需要那种功能吗……”程冉放松了下来。

    “他们好像是要做隐身衣给外勤探员用来着。”

    “那用飞机测试也……”程冉刚准备吐槽，奇怪的感觉就传来，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他迷茫的看向窗外，飞机离开现在的云层正在爬升。

    “嗷~要开始了吗。”克拉克突然站起身看上去有些兴奋。

    飞机突然拉大了它的仰角，程冉瞪大了眼，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不会要……”

    本来笨拙的客机在空中做出完美的眼镜蛇机动。

    “草！”

    “漂亮~”克拉克拍了拍程冉的肩膀，程冉茫然的回头看着他，作为一名没怎么坐过飞机的普通乘客，他此刻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随后飞机再一次提速，做出了一连串漂亮的滚筒动作，才又回归了正常的飞行姿态。整个过程程冉都平静的坐在座位上，细细品味着可乐的气泡在嘴里生成爆开的刺痛感。

    “更轻更结实的机身材料，和更高性能的燃料，嗯，至少这方面他们做的不错。”克拉克又坐回去，“速度也比同型号的飞机快不少，我们能更早到终点。”

    “生命的终点吗？”程冉突然感到有些释然。

    “放心吧，就算飞机失事我也能让我们安全落地。”克拉克一本正经的拍了拍胸脯，程冉不再回答他。

    “嗯，确实应该提前通知你的，不过已经结束了，你先休息下，我去和他们商量下。”说完他站起来就往后走，程冉突然一把拉住他。

    “最好别再来这个了。”他的目光充满了求生欲。

    “嗯！”克拉克向他竖起一只大拇指，然后走到后面的舱室。

    世上要是有后悔药就好了，程冉想着，然后靠在舒适贴身的沙发上慢慢睡去。

    时间悄然流逝，朦胧间，程冉看到克拉克站在机舱门处，身边还有两个人，他解开安全带，揉了揉眼睛，看着克拉克带着一个女孩走进来，琳达小姐跟在他们后面，正低头在一个文件夹上写着什么。

    她安静的跟在克拉克身后半步的位置，一身白衣白裙和白皙的皮肤互相衬托，干净的就像冬日午后的白雪，柔顺的长发安静的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女孩经过程冉身边，微微的鞠躬，程冉顺着她的动作向下看，目光划过挺直修长的脖颈，接着是精致的锁骨，然后他猛地转过头去，感觉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默念着，双手合十。

    “你还信佛？”克拉克打破了这份寂静。

    “我不是！”他急忙辩解着。

    女孩的脸上带着微微的不解，并没有说话。

    “哼哼~”走在后面的琳达小姐捂着嘴，摆着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程冉有些懊恼的低下头。

    “这位是……额……”见几人似乎没有交流的意愿，克拉克挠着头想要从中介绍一番。

    “天仓雾子。”琳达在后面补充道，“是这趟旅程的最后一位乘客，来，这边请。”女孩向两人鞠躬，然后随着琳达的引导在对面的沙发坐下。

    飞机很快的又动起来，程冉不禁感叹这帮人做事的效率。

    很快就又回到不见人间的天空，程冉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克拉克聊着闲天，时不时偷瞄一眼对面的姑娘，像极了中学的课堂上偷看心仪的女孩，区别只是眼前的女孩比过往他认识的女孩子都要精致动人，他感觉对方美好的有些刺眼，不敢多看，心里暗自希望这旅途再长些，时间走得再慢些。

    “要换个位置吗？”似乎是时不时的小动作被克拉克发现了，他毫不犹豫的发问。

    “不、不用。”

    “我这个位置看的比较方便。”

    “不是，你就不能稍微含蓄一点吗？”

    克拉克正了正自己的帽子，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我认为，男人应该直率一点。”

    看着眼前有些不解风情的大个子，程冉实在有些无语，他摊了摊手从克拉克身边走过去，“服了你了，我去趟厕所。”

    两个人傻里傻气的对话并没有勾起女孩的任何反应，她就像一座冰山一样安静的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本书，程冉走过走廊偷看了一眼，《彼得·潘》，里面还有着大幅的卡通插画。

    从厕所回来，特意放慢了脚步，就在他离开的几分钟里，女孩合上了书，十指交叉在胸前，闭着双眼似乎在虔诚的祈祷着什么。克拉克换到了他原来的位置，正看着窗外，程冉没再说话，安静的坐下，转向克拉克的方向，对方的个头挡住了视线，他只能无奈的低头看着桌子。

    “晚餐时间快到了，各位有什么需要吗，我提前通知他们准备。”琳达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从从前面走过来。

    “说起来，你总是只问我们要什么，从来没说过飞机上有什么呢？”克拉克双手抱胸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程冉点了点头附和道，“有道理。”

    “服务不周还真是抱歉呢。”琳达本来随和的笑容此刻突然变得彬彬有礼，程冉看了一眼感觉要有些不寒而栗。

    “那、那还是和中午一样吧……”

    “嗯，不然可能会死吧。”克拉克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和表情，程冉用手肘怼了他两下。

    “别再耍宝了。”

    “唉~”琳达叹了口气不再理会二人，走到对面的女孩旁边，用日语和对方交流起来，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温和了许多。

    “看来不管什么人，看到美女心情都会变好。”克拉克看着正在流畅交流的两人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有道理，”程冉也大大方方的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孩，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平静温柔的声音也让他感到舒心，“但是归根到底是你把她惹毛的。”

    “我说的是事实，只能说明她的气量太小了。”克拉克又摆出那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有道理。”

    琳达站起身来，轻蔑的看了两个二货一眼，走到后面的舱室，隔壁的女孩再次打开书，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没多久，琳达就推着餐车走回来，给两人放上两份滋滋冒油的牛排和饮料，然后把一套健康餐放在女孩的面前，女孩站起来向她鞠躬谢过，然后坐回去低头小小的祈祷了一下，开始认真的用餐。

    程冉夹在中间，一边的克拉克还是那副饿鬼转世般的场面，另一边则岁月静好美好的不似人间。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嗯？”克拉克含糊不清的回复他。

    “为什么你们中文都这么好？”程冉装模做样的切下一块牛肉细细的咀嚼着，“明明是美国的大学。”

    “因为中文比较好用，”克拉克放下啃了一半的肉排，“我们有太多或古老或新生的东西需要描述，英文需要不断地造新词……会很麻烦。”

    “有道理。”

    “那如果不会呢？看样子学校是全球招生的。”

    “不是有翻译器吗？他们没给你寄吗？”

    “嗯？”程冉想起来那个有些笨重的蓝牙耳机。

    “那玩意儿挺好用的，工程部少有的正常作品。”克拉克灌了一口柠檬水，然后又和肉排搏斗起来。

    “奥~”

    晚饭后没多久，琳达送来两份果盘，两人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吃边聊，没多久，琳达又给几人分发了毯子眼罩，程冉揉搓着那手感细腻舒适的毯子，感觉温暖又舒心。

    “沙发可以放下去，一觉醒来就到了。”琳达给几人示范了一下怎么把沙发放倒。

    “这么豪华的飞机，就不能有正经的床铺吗？”程冉有些不解。

    “工程部改造时，拆了些不必要的东西。”

    “这样……”

    “让我过去。”克拉克拿着毯子出去，走到对面的座位，摸索着展开一张沙发躺下，“睡我旁边会很挤的。”

    “没关系的。”程冉笑了笑，突然觉得他有些可爱。

    “那么，晚安了各位。”琳达关上舱门，机舱里的灯光慢慢暗下来，舷窗也逐渐变得模糊最后终于彻底遮蔽了外景，周围变得十分安静，只有几人静静的呼吸声，程冉缩在展开的沙发上，转身看向走道对面，一片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他拉下眼罩翻身躺好，渐渐睡去。

    黑夜退去，阳光再一次从舷窗照进机舱，程冉掀开毯子摘下眼罩，费力的从沙发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克拉克坐在他对面，正在啃着一个三明治，隔壁的沙发已经复位，但是空无一人。

    “早上好。”

    “嗷。”

    “先去收拾收拾吧，我去给你拿早餐。”克拉克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就起身把程冉从床上拉起来，两人一起向后面走去。

    洗了个凉水脸，用梳子整理了半天终于安抚好自己叛逆的头发，程冉精神萎靡的走回座位，现做的三明治和一杯热牛奶放在他的面前，隔壁的女孩也坐回了原位，手里抱着一杯热可可看着书。

    这画面很下饭，程冉暗想着猛咬了几口三明治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吃过早饭，程冉依然和克拉克闲扯着，时不时看看隔壁，白衣白裙的女孩就好像和他们的世界隔绝了一般，从不因两人的傻话有任何反应，程冉觉得有些丧气。

    “就要到了。”琳达突然从后面的舱门走出来。

    “这么快？”程冉脱口而出，随后又陷入一阵后悔。

    “这还快啊？”琳达带着一丝坏笑坐到两人对面，程冉的那点小心思在她面前似乎无处可藏。

    程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然后他感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从室外推门走进室内一样，稀松平常，但又确实一下就能反应过来的感觉，他不由得抬头看向舷窗外，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看来已经进来了。”克拉克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过道伸了个懒腰。

    “进来？”程冉突然想起风暴中张欣宇也说过类似的话。

    “神域。”

    “啊？”隔壁的女孩突然说话，让程冉有些吃惊。

    “就是通过限界在其他两个世界开辟的特殊空间。”克拉克解释道，“学校有很多不适合公开的东西，建造人工神域方便行动。”

    “这个有什么用吗？”

    “相当于异次元空间之类的，没有许可或者极强的限界操作能力，既不能进入更不能探查里面的情况。”克拉克摘下自己的帽子整理了下头发，“对普通人来说，学校所处的地方就是一片待开发的空地。”

    “听起来很厉害。”程冉站起身朝外面观望，感觉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那一瞬的异样。

    “实际上也很厉害，”克拉克看起来对此很是自信，“维持一个鉴别能力这么强的人工神域需要大量的精力和技术力，而我们已经安稳运行了几个世纪。”

    “几个世纪？”程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已经悄然运行了几百年。

    “是的，各个人类文明中都有对超自然的人或事件的描述，在那时，人们称之为神明、恶魔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克拉克打开手机备忘录，略微思考了一下。

    “当大航海时代到来以后，各个地区的人们交流越来越频繁，其中自然也包含一部分掌权者，因为掌权者之间通常存在着特别的联系，所以他们很容易确认对方的存在并发生交流。”

    程冉靠在克拉克旁边瞟着他的备忘录：“就像替身使者一样吗？”

    “那是什么？”

    “没什么，你不如发给我自己看好了。”

    克拉克背过身去收起手机，“因为这种原因，很容易就组成了新的团体在四处游走，探索并解决这些超自然的问题。”

    “直到来到人群稀少的新大陆，建立聚居地，并逐渐发展到现在。”

    飞机开始减速准备着陆，带着些颤动，克拉克轻轻敲了敲舷窗，颤动和减速带来的平衡侵扰随即消失，程冉沉默的看着他的后背，还在想象几百年前的一幕幕。

    走下舷梯穿过机场，除了寥寥几位工作人员，就再见不到其他人。

    加州的阳光灿烂热烈，几人沉默着。

    “唷！安全落地了。”熟悉的声音传来，程冉有些迷茫的抬起头，正对着阳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张欣宇靠在一辆黑色的奔驰旁，手里拿着一罐可乐，脸上还是那副懒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