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进去了。”张欣宇按住自己的左耳，像是在和谁通话，然后他转向正在原地发愣的程冉。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应该可以解决大部分，但是现在眼前有个大麻烦，所以……”

    “我想知道。”程冉盯着远方的天际线，在那里海与天模糊了边际，他似乎能看到闪烁的金色光芒，像是云层散开后透出的阳光，又像是在云层里游走的闪电。原本的慌乱与不解已经被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旺盛的好奇心，本来平静如一潭死水般的生活，突然被人挖开了缺口，马上就要变成决堤的洪水，奔向一段不可预料的冒险。

    “嗯，时间不多，我最多解答一个问题。”

    “我们不会死吧？”

    “哈哈！”张欣宇看着程冉一脸认真的样子，突然笑出声来，“说不定会，那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吗?程冉回想起这几天，出现的那些细小的不易察觉的变化，虽然他一向不关心那些细枝末节，但生活早就开始变化，开始为了某一刻准备。

    “我可是很会拖后腿的。”

    对方没有回答，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程冉定了定神，晕眩感传来，这一次对方没有松手，程冉摸索着抱着张欣宇的手臂，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一样，好一会他才缓过神来，看着空空如也的脚下。

    看着下方几百米处的海面，顿时有些腿软，于是更加用力的抓住张欣宇的手臂。

    “放心吧，不会掉下去的。”

    尽管得到这样的安慰，程冉仍不敢有丝毫放松。他开始后悔刚刚做的决定，“我后悔了”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没有回头路奥”张欣宇没有埋怨他，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而且还没到站呢，要走了。”

    “等……！”他并没有给程冉张口的机会，强烈的眩晕感涌上来，程冉坚持不住一下子趴到地上，他两眼发黑，实在忍不住开始呕吐，过了好一会才找回平衡感，大口的喘着气，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灰黑色的海面，白色的泡沫被海浪高高的举起向远处涌去，看来并没有着陆。

    程冉不自主的闭上眼睛，他已经预想到自己砸在海面上，被表面张力撞得七零八落再被海水吞没的未来了。但是耳边并没有下坠的风声。

    “都说了不会掉下去的。“张欣宇边说边动手，拉着程冉的后领把他提起来。

    程冉坐在半空中，抬头看着身边的人，表情不知是苦还是笑，哆嗦着没有说话。

    “至少没有吓到尿裤子，已经及格了。”

    程冉没有力气去回应他这玩笑话，颤颤巍巍的观察着四周，虽然身下空无一物，但自己确实没有下落，周围是密集的暴雨，被狂风裹挟着不停地变化着方向。

    “客人都来了这么久了，也该让我们进去了。”张欣宇抬头看着云层，自言自语道。

    “进、进哪里？”程冉努力的平定了心情，试着了解现在的状况。没有得到回答。

    见张欣宇没有答话，程冉也没心情再追问，虽然四肢仍在发抖，但他还是努力的站了起来，他伸手向前想要找找支撑，然后又感到自己行为的可笑，毕竟眼前空无一物，但出乎他的意料，一股无形的力量填充着他的手掌，他“扶着”这股力量站起来。然后感到一种奇妙的感觉。

    虽然无法形容这种灵光一闪的体验，但程冉知道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然后他惊奇的发现刚刚的暴雨突然断了线般落下，留下一片安静的大气，最后一滴雨水汇入海平面，周围随即变得异常的安静。

    张欣宇仍然盯着上方的云层，程冉也随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去，铅灰色的云层翻涌着聚集，天空出现一个漩涡要把云海吸尽一般。

    “看到了吗，要出来了。”

    程冉盯着漩涡的中心，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游动，黑色的鳞片若隐若现，随后彻底淹没在云层里，本来旋转流动的云层也归于静默，接着，它从平静的云层中探出了头。

    那是一条黑色的巨蛇，鳞片漆黑泛着绚烂的金属光泽，金色的蛇眼中一条黑色的竖瞳，似乎能摄魂夺魄，只是一眼对视就让人心惊胆寒，时不时吐出的信子抽打着空气，发出让人不适的破空声。

    黑蛇缓缓的从云层中游下，在空中盘成一座蛇山，从蛇山的上方探出蛇头俯视下方的二人，宛如神明俯视它的信徒。

    而后黑色的巨蛇突然仰头长啸，上方的云层如同接到命令的军队立刻随之旋流，阵阵旋风在它的周身形成一道风墙。它收紧了肌肉，鳞片摩擦发出刺耳又迷人的魔音，蛇身微微的颤抖，而后黑色的鳞片从头部开始破碎飞散，带着阵阵气浪席卷全身，新生的鳞片如同融化的金属一般，散发着红色的热气。头部生出一对精致雄伟的鹿角，新生的四爪燃起烈火，旋风逐渐散去，灼热的鳞片冷却，宛如黄金一般旭旭生辉，脊背燃起一道金红的火焰。凌空的巨蛇在他们眼前蜕皮化龙。

    程冉被这庄严绮丽的景象震慑，竟有一种跪拜的冲动，正颤颤巍巍的往下跪去，突然脸上传来一阵火辣的痛感，张欣宇抬手给了他两个结结实实的耳光，而且第三下马上就要落在他的脸上

    “停！停！”程冉急忙制止了他。“你干什么？”

    “唷！你醒啦？”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语气，让程冉有些许恼火。

    “教你第一件事，看清楚它到底是什么。”程冉有些不解的顺着对方的手看去，金色的巨龙不知何时又变回了那漆黑的巨蛇，庄严的景象如今有些诡异。

    “明明是……”

    “看不清楚会死的。”张欣宇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看着远处的巨蛇，像是诡计被识破有些恼羞成怒，黑蛇蜷缩起上半身摆出了进攻的姿态，没等程冉反应过来它就猛地射了出来，空气被冲破发出轰然巨响，张欣宇抓着程冉的手腕把两人带到了安全位置，程冉有些惊魂未定，空间跳跃的晕眩感也让他头晕目眩。

    黑蛇扑了空，再一次盘成一座蛇山，突然移动到其他位置的目标，让它有些疑惑，并不再贸然的进攻

    “教你第二件事。”张欣宇挥手，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把白色的长剑，“记住你是什么。”说罢他便瞬移出现在蛇头的右侧，双手持剑狠狠地往前一送，黑蛇还沉浸在扑空的疑惑中并没有反应到这突然地袭击一时间变成了不会动的木桩。

    利剑轻而易举的刺进了它的右眼，张欣宇没等它反击就瞬移到一边，黑蛇受着一击，本能的向右甩头反击，再一次扑了空。

    再一次的扑空让它骤然暴怒，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刺耳的嘶吼。猛烈地暴风从它的周身爆开，张欣宇被这突然地暴风掀翻，开始向下坠去，“小……”没等程冉开口，他所处的静止的空间也被这风暴掀飞，他在空中打着滚向下坠去。

    下坠并没有持续多久，张欣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揪住了他的后领，两人再一次停在空中，不约而同的抬头张望。

    暴怒的巨蛇此刻正在空中巡游，本已平静的台风此刻再一次舞动起来还呈现愈演愈烈的架势，海水也被这风暴搅动吮吸，几道水龙卷冉冉升起，连接水天之间，苦涩的海水四散，遮蔽视野，带动周围的温度快速的下降，风声灌进耳朵，整个世界似乎都要被风暴吞没。

    “别怕。”隐隐的听到张欣宇的声音，他却因为风声有些听不清。

    “你说什么！”程冉大吼着，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徒劳的，肆虐的风声让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

    “我说别怕。”张欣宇的回应清晰的在他脑海里出现，“集中精神，你能听到吗？”

    程冉茫然的看着对方的脸，还是那副自信的笑容，这让他稍稍定了下心。

    “已经做得很好了，到现在都还没尿裤子。”

    程冉有些无奈，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只能咬咬牙点了点头。对方再一次放开了他并且消失。他揉了揉眼睛，抹去脸上的海水，风暴裹挟着冰凉的海水，打湿了衣物，不断地带走身上的热量，他冷的牙齿打颤，依然努力的集中注意力，似乎能够看到上方一人一蛇正在缠斗。

    黑蛇瞎了一只眼睛，动作却丝毫没有变的迟钝，张欣宇尝试了多次，每一次出其不意的近身都被猛然掀起的狂风推开。它的反应似乎变快了，他想。

    “难道说……”张欣宇心里跳出一个小小的设想，他瞬间出现在蛇的瞎眼旁，伴随着爆裂开的狂风，巨蛇立刻就发起了反击，但就像预料好的一样，只是那一闪身他就又出现在安全的位置。

    正如所想的那般，这狂风会捕捉风暴中的一切信息让这漆黑的庞然大物随时做出合理的防守与反击。

    随着越来越狂暴的飓风，巨蛇不再被动的防守，它开始快速的在空中巡游，并不断从各个方向发起袭击，张欣宇只能集中精力变换着位置躲避对方同时思考对策。

    试试硬碰硬吧，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同时一把古铜色的巨剑出现在他的手中，巨剑的剑身刻画着神秘的花纹，他借助锋利让身体旋转并不断加速，巨剑的剑刃燃起若隐若现的火焰。黑蛇再一次发起了进攻，张欣宇瞬移到它的侧面，同时借力让自己再一次加速，蛇身再一次爆发出狂风，沉重的巨剑借着旋转带来的巨大惯性破开风墙，轻松地贯穿蛇身，斩断几段蛇骨嵌进巨蛇的身体，张欣宇努力的抓着剑柄让自己不被风墙推开。受此重击，黑蛇短暂的脱力，带着张欣宇一起向下坠落。

    程冉在下方看着不断闪动的人影和蛇身突然交织在一起开始坠落，经过他的面前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进鼻腔，又立刻被风暴卷走。

    下落并没有持续多久，黑蛇就缓过神来，它迅速蜷起身子把张欣宇牢牢缠住，嵌在身子里的巨剑在这种挤压下进一步撕开了它的肌肉，但这并没能让这怪物停下，反而让它更加暴怒的收拢肌肉，程冉远远的看着，似乎都能听到张欣宇的骨骼被挤碎的可怕声响。

    所幸蛇实在太过庞大，人类的身体还不及它粗，黑蛇的死亡缠绕并没有快速的起到效果，张欣宇回过神来立刻瞬移从危险中脱离

    但巨蛇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随着张欣宇的移动，黑蛇就立刻抬头张口一吸，巨大的吸力形成庞大的真空空间，程冉感到周围的狂风和海水都被这一下拉扯的猛地一顿，把他带了一个踉跄，张欣宇并没有料想到这一下，他就已经被蛇狠狠地咬住，匕首般的牙齿轻易的刺穿轻便的护甲交错着穿透身体。

    张欣宇心里一惊，伸出还能动的左手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蛇脸，刀尖刺碎黑色的鳞片，划烂血肉，坚硬的蛇骨都被刻出凹痕，但并没能逼迫黑蛇松开嘴。

    程冉在上方看着这一幕，心里紧张万分。

    战斗就这样陷入了僵局，人与蛇的争斗似乎就要就此落下帷幕，虽然张欣宇并没有放弃，但现在的反抗看上去也只是徒劳。绝望感慢慢爬满程冉的心绪。

    我能做什么吗？

    他感觉快要疯了，本来平静普通的生活突然出现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不知道自己之前都是怎么想的，竟能这样自然地融入这荒诞的变故。

    程冉瘫坐下去，没有勇气再去看下方的争斗，一脸释然的看向天空，一丝不可抑制的苦笑出现在嘴角：“恐怕只能一道雷劈死它了。”

    云层闪动着蓝色的光芒仿佛在回应他的祈祷，轰然的雷鸣突兀的响起，程冉被雷声惊醒，瞪大了双眼看着上方的天空。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程冉感觉世界在这一瞬轻轻的静止，一切杂乱的外物都消失了，只剩这道金色的闪电缓缓的落下，划破风暴与水汽，慢悠悠的从他眼前经过，他甚至都幻视到这激昂的电流在向他抛媚眼。

    程冉鬼使神差的伸手握住了雷霆。

    金属般的冰凉触感，接着一股暖流从手心传遍他的身体。他不由自主的看向下方静止的人与蛇。

    “或许我可以……”

    风暴再一次开始转动，程冉被闪电带动冲向黑色的巨蛇，激热的电流撕开风暴贯穿蛇身。巨蛇被闪电击中彻底失去意识张开了紧咬的血盆大口，张欣宇立刻脱离了它的钳制，瞬移到巨剑旁，抓住剑柄，在蛇身上奔跑，锋利的剑刃斩开蛇身，巨剑燃起猩红的火焰烧干血液焚毁内脏。

    还沉浸在抓住闪电的触感中，程冉看着自己的双手，全然不顾自己的处境，在重力的牵扯下坠落。

    “算不算死而无憾呢？”他心里冒出这样个念头

    “还早的很呢。”坠落静悄悄的停下，一如之前，张欣宇揪着他的后领，两人再一次停在了半空。黑蛇的尸体向下坠去，一阵猛烈地风暴扩散开来，掀起的风刃在程冉身上划开几道口子，他看着那庞然大物突然消散在视野里，水龙卷骤然落下海平面，风暴逐渐消失，忘记了疼痛。

    “这算是，完了吗？”程冉有些紧张的问。

    “啊，没错。”

    “你、你身上在着火。”张欣宇的身上烧着几处金色的火焰，它们有节奏的跳动着，如同脉搏。

    “啊。这个，没关系的。”他顿了顿，“今天可以给你八十分。”甩给程冉一个自信的笑容。

    “我至少救了你的命吧。”

    “说的也是，就是让我等得久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