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谢大经纪人，今天打秋风成功？”听见有人进屋的声响，宋羽之从一本艰涩的史书中抬头。

    “是的。”谢林致无精打采地回答。

    ……

    “谢林致，你不对劲。”

    “我没有。”

    ……

    “别装了，你难过得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见她死鸭子嘴硬，宋羽之猜到了几分原委。

    “宋羽之，第一次上门去打秋风，我心里其实很慌。”谢林致把包扔在沙发上，脱下高跟鞋，抱着毛绒公仔蜷在沙发一角。

    “不用慌张，这种事都是熟能生巧，你要相信自己，是有超高天赋在身的人。”宋羽之走过来，轻坐到她对面。

    “我真是谢谢你，这么会安慰人。”谢林致嘴上依旧硬，心里却感觉有被安慰到。

    “其实我可以陪你去的。”

    “你会不会有损声誉”

    “除了害怕，我感觉你现在还很难过。”宋羽之从水果篮中拿出一个苹果，开始削皮。

    “宋羽之，你不知道，我难过的是，明明我接受了娱乐圈的现实与功利，甚至在必要时刻，无论是作为甜意娱乐经纪人还是谢林致本人，都有自觉为团队利益而让步甚至是牺牲掉一部分个人权益，我只是、我只是明明知道，却还是很难过。”谢林致背靠沙发，扭头看向窗外微弱的灯光。

    “谢林致，你的脑子里能不能不要想这些苦大深仇的事情，又不是要你去演革命剧，下一秒就要英勇就义。”宋羽之皱眉，开启无情吐槽。

    谢林致听见他的吐槽，反倒是心里好受一些，若他正儿八经地劝慰自己，可能还不能纾解苦闷。

    “内心理想化的人注定过得辛苦些，可是，请你牢记，关心你、爱护你的人绝不会让你受委屈。”宋羽之见她不再沉溺于自我伤痛中，尝试开导她。

    “举个例子，上周我们打《末路狂欢》时，柯乔妃出于风险规避，其实并不应该用‘遥闻深巷中犬吠’来怼那个无良玩家，其实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并不是她的什么‘高情商’体现，甚至于，这句话的力度，对她的素养来说，就是在生气了。”

    “你是男团经纪人，也明白艺人在自我管理课上，很重要的一项便是言语风险规避。面斥不雅进而避重就轻，哪怕近期，媒体对她一通赞誉，夸她文化梗、书香袭人梗，还夸她局内操作一流，实则处处是隐患。”

    ……

    “她若真哪天失势了，墙倒众人推时，一定会有好事者站出来批判她——仙女不也照样会骂别人是狗、谁家的仙女在游戏中杀人如砍瓜？”

    “其实，能走到我与柯乔妃这个位置的艺人，有意遮掩劣性也好，只想明哲保身也罢，时刻保持谨言慎行，早已是融入骨髓中的自知了，也早已不会因为周围看似没人这种拙劣陷阱，而随意暴露自己本心，可当时，她明明可以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去安抚那个辅助小姑娘，完美规避所有未知风险，可她也理想化了。”宋羽之本不愿意袒露这些心事，却也想开导谢林致。

    “就像你，本来也可以不说话避嫌的，一局电子游戏的输赢而已，和繁华世界的功名利禄比起来，又算什么呢。”谢林致歪歪头，眼中亮晶晶地看着这位嘴硬市民宋先生。

    “别闹。”宋羽之被她一打岔，心里倒有些羞涩了。

    “可是，太妃糖们不就是爱这般性情的柯乔妃吗？你也不就是因为特立独行，被业界人称‘宋不羁’吗？”谢林致仰头，目光坚定道。

    “真正在意你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支持。”宋羽之有点欣慰，这只傻傻的花栗鼠终于明白些他的意思了。

    ……

    次日，武叔送谢林致去盛大集团敲完合同章，顺完后续细节，回程路上，就有素人账号爆出谢燕臣三年前尚未赴韩时的一个练舞视频。

    青涩的男孩，正对着镜子认真练习舞步，汗水打湿了上衣，遮盖在白衬衫下的是令人血气贲张的胸膛与流畅的肌肉线条，不经意撩起的衣角下，两侧性感的人鱼线一直延伸至腰腹的禁许之处，直叫人心驰神往。

    男孩摘下发带擦汗，回头对着身后角落一笑，惊艳得镜头都失焦。

    哪怕是疲惫状态下的素颜出镜，渣画质也难掩星相耀眼，最重要的是，这个练舞视频全方位地展露了谢燕臣的脸庞，精致如AI建模。

    ……

    给盛世集团发送谈判筹码前，谢林致独坐良久。

    昨天，琴琴在汇报盛世集团来件内容时，她瞬间想起了这个埋藏于时光深处的视频，三年前，谢燕臣决意毁约出国，作为仁至义尽的老东家，本着好聚好散的原则，谢林致和李漾甜也不愿留下砝码为他日掣肘，早将他存在过的痕迹自行毁除了，唯独这个练舞视频，是她亲手拍的，怕是这世上，与谢燕臣唯一的微弱呼应了，谢林致许是疏忽，许是遗漏地留存至今。

    明明不愿再回顾当时的情景，也知道录制时自己坐在死角，饶是如此，出于职业素养，她也要将这个视频再完完整整地过滤一遍，排查掉不必要的隐患。

    回顾像一种历久弥新的痛苦反刍，是因消化不良而辗转反侧的失眠，是窗外黎明将至，天际泛起的鱼肚白在江面洒下光粼，又是决堤的江水倾斜而来，是奔腾不息地涌向山川湖泊，是在深夜点点滴漏的水龙头，也是女子心中静默流淌的心事。

    影像进度条放到末尾，谢林致确认完毕，不曾出现过她作为拍摄者的身影，一如当下，她也不曾出现在他的璀璨星途。

    浩瀚无垠的宇宙中，她与谢燕臣仅存的微弱呼应，遥远得一如相隔数亿光年，脆弱得都不用工具斩断，只需要她一键发送，谢燕臣将属于见过这段影像的所有人。

    东风夜放花千树，不需吹落不需箫声，只待阑珊后，都是昨夜星辰昨夜风。

    谢林致点击确认，起身关掉了卫生间滴水的龙头。

    ……

    谢燕臣出道前的练舞视频一经流传开，网上迎来了玄鸟们的盛世狂欢：

    “走过路过别错过，请喷子们睁大眼睛看看，我家哥哥原装出品的颜值，毋庸置疑。”

    “姐妹，你这么热情邀请，待会儿无脑黑子们就该说，这是逐帧PS出来的重塑效果呢～”

    “来呀，来搞技术流啊，这个视频的参数都没有动过，连剪辑都没有，就是原视频！”

    “好感谢提供这个视频的人呐，完美地为哥哥反黑了，我愿称之为幕后英雄，嘤嘤嘤。”

    “面对这泼天的脏水，哥哥也屹然不动，一路走来，无论经受多少诋毁和污蔑，他总是独自承受，总是笑着对我们说：“承蒙厚爱，不胜荣幸”。

    技术流的玄鸟们，贴上参数论证真实性后，还自发地将谢燕臣出道前的练舞影像加上配音，——愿世间，迎春花下墨燕翩飞。

    ……

    “这狗屁世界真是，没良心不犯法。”李漾甜看着玄鸟们的应援盛宴，按灭手机屏幕，不再去理会他人的喧嚣。

    “甜甜，很多事情，大家都不讲良心时，是不用谈亏欠的。”谢林致坐在办公椅上笑笑，闭眼转了个圈儿。

    “你呀你，我可真喜欢。”李漾甜也笑了，小小推搡她一下。

    ……

    “燕臣这回算是完美反黑了。”

    刘晁看着报告，舒了一口长气，谢燕臣归国不久，玄鸟们的数量很庞大，疯狂跑数据甚至能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然而，却还没有能顶事的大粉出来维稳团体活动，经此一举，冒出头的大粉带着玄鸟们有组织、有计划地拧成了一股绳，粉丝们迅速成长起来，会有针对性地刷宣传数据，已然形成了独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紧绷的神经好不容易能松些，刘晁闭眼养神，脑中却不断闪过许多念头，先前，六大蓝血品牌之一的DK商务部本在接触，因着整容风波一事耽搁下来，眼下，可以重新接洽了，玄鸟们的实力本就不容小觑，当年谢燕臣选择国外出道，海外粉丝就是他最大的优势，后期如果上代言，购买力也能持平柯乔妃的太妃糖。

    一个公认事实是：内娱对标购买能力，是以太妃糖为基准的，无它，实在是柯乔妃的太妃糖真的太肥了，想到这点，刘晁举双手相信，许多同行都对鼎星知意这家公司嫉妒得咬牙切齿，签下一位柯乔妃，开张吃十年都毫不夸张，粉丝们也是把她当女儿宠，容得她佛系营业这么些年也没有跌下神坛，据悉，这次DK商务部也在接触她，看来是个双人商务了，兜兜转转一大圈，她谢林致自作聪明，以为让出《提蓝》的主角能反将自己一军，却料不到，这次，要换作她来为谢燕臣让路了。

    毕竟，以甜意娱乐的现行状态，那谢林致根本谈不下影帝层级的资源，宋羽之近来好像也没出现在公众视野了，什么“可颂夫妇”的圈钱CP迟早要拆，刘晁想起那个著名的“明珠暗投梗”，差点没笑出声，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论明珠暗投这件事，在甜意娱乐这间小破庙里，一出一进间，其实已经发生过两次了，只不过是，前者审时度势，良禽择木而栖，后者却是感情用事，错把白菜当翡翠。

    当然了，这一切，都建立在反黑成功的大前提上，这么说的话，他应该是要两次感谢谢林致了。

    刘晁起身打开一瓶法国香槟，指腹托住杯壁将酒轻轻摇晃，杯中欢腾的金色气泡发出细微破裂声，爽怡清雅的口感有不轻易醉人的微醺，带来令人愉悦的风情，他单手举杯，对着远方的“甜意”灯牌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