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簪花相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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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恰似一日之曲悠

    金秘书对咖啡师眼神示意,对方会心地腾出一块场地,谢林致随方焕唯进入操作间。

    脚下是深棕色复古花瓷砖,阳光透过白蕾丝窗帘在胡桃木橱柜上勾勒出繁美花纹,大理石台面摆有数台泛着金属感的烘焙机,曾听咖啡狂热者李漾甜女士提过,其中随便一台机器都能抵资甜意娱乐10%的股份。

    方焕唯却径直走过,选择做手冲咖啡。

    他称取适量咖啡豆,研磨后倒入放有折叠滤纸的杯中,再以九十二度的热水对咖啡粉闷蒸。

    然后看着腕表计时,三十秒后用修长有力的手拿起弯嘴壶,专注地开始第一次注水。

    “这是今早从固嘉山运回的泉水,甘洌的天然水更适合中烘焙度的咖啡。”方焕唯温和地说。

    “那我很幸运能品尝它。”谢林致注视着方焕唯,从这位男人精细又充满仪式的举动中感受到一丝诚意。

    “林致,你这样看着,我会不好意思的。”方焕唯目不斜视地观察着滴滤情况,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啊?我……”谢林致赶紧移开视线,想解释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方焕唯朝她走近,谢林致忍不住后退一步,腰背抵住胡桃木橱柜,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已近咫尺的方焕唯抬起手,谢林致心跳骤快到忍不住闭眼,紧接耳畔有风擦过,他从高处的吊柜中拿出两个玻璃杯。

    谢林致脸颊发红地看着他将棕液缓缓倒入放了冰薄荷的杯中。

    “这是我在西欧游学时,偶然间灵感所得的作品,缓慢的萃取,会最大程度地激发咖啡豆的独特风味。”方焕唯靠在台边,仿佛陷入回忆道。

    “是和石像咖啡一样的灵感来源吗?”谢林致歪头认真捧场,小心掩饰方才的尴尬。

    “林致,你还知道石像咖啡?”方焕唯明知她装乖必有妖,心里却依然忍不住惊喜。

    “我也是听侍者说的。”谢林致低头,乖巧得像个被老师表扬的虚心小朋友。

    “可惜,我一直未想到这一款咖啡应如何起名。”方焕唯自嘲地笑道,他确实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创意。

    “我以为你会叫它墨丘利呢。”谢林致喃喃自语。

    “林致,你在说什么?”他一时没有听清楚。

    “方总,我觉得这款薄荷咖啡可以起名叫墨丘利使者。”谢林致同他半认真地开玩笑。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方焕唯有兴致了解。

    “西方文艺复兴背景下,各类艺术作品百花齐放,雕塑家们刀下的众神静穆典雅,不同于石像一名只笼统概括众神,墨丘利作为掌管世间商业命脉的使者,与您的心路感悟噢不、与您的身份地位最为贴合。”谢林致第一次随李漾甜来时,就注意到,墙壁上镀金的墨丘利浮雕。

    方焕唯站在逆光中,后方墙壁上高举盘蛇神杖,神情哀戚的青年使者与他的面容几近重叠。旧雨新知茶堂中的他和文艺复兴西餐厅中的他,在中式古典和西式庄严中极尽割裂,浮雕图案体现的撕扯意味背后,他确实是一个矛盾体。

    但她不想方焕唯发觉自己感知到了他内心的症结,只暗恼刚才嘴快说墨丘利使者与他心路感悟相近了,这种妄自揣测甲方大人心理的做法,是极不可取的自杀式蠢行,更何况,哪怕作为朋友,也不愿意轻易袒露伤口示人的,她只能默默祈祷方焕唯没听见。

    方焕唯一字不漏地听到了所有的话,包括她的那些欲盖弥彰和欲言又止,对她了解自己感到开心又对她搬出身份地位来挡驾有些无奈。

    “那它以后就叫墨丘利使者。”方焕唯当机立断,马上就有侍者下去制作菜单。

    “方总,会不会草率了点?”谢林致始料未及方焕唯会快速决定。

    “林致,你先尝尝看。”方焕唯不作回答,只抬手示意。

    谢林致端起这杯墨丘利使者,浅尝一口,咖啡的无尽浓醇中,薄荷像拨开云雾的微光,逐渐浸染口腔,自有余韵。

    ……

    谢林致回到公司时,五个兔崽子正上晚课,左琴琴已下班,只有宋羽之坐在阳台上看书。

    她打开冰箱觅食,发现连鸡蛋都没有了,只得悻悻地拿出一包泡面。

    “怎么,小方总没邀请你共进晚餐?”宋羽之捧着书头也不抬地问。

    “秘书临时通知有会议,就先送我回来了。”谢林致走到餐厅,一气呵成地打火、烧水、下面、装盘,随后拉开椅子坐下,却看见桌子上,宋羽之碗里有一整碗煎好的荷包蛋,最上方那个还静谧地淌着诱人溏心。

    “宋羽之,你是不是人!一顿吃一碗荷包蛋不噎的吗?!”谢林致对吃是有小追求的,就泡面来说,为了泡面中的一份热腾腾的锅气,哪怕麻烦些,也始终坚持煮开而不是开水泡开,遑论看见宋羽之的霸道行径,再看看自己碗里光秃秃的面条,忍不住出言讨伐。

    “我乐意,你管不着。”宋羽之一直坐在阳台看书,听见楼下引擎声朝下瞥了一眼,正好看见方焕唯送谢林致回来,马上起身将准备一起吃的煎蛋全垒进自己碗里,势要馋死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谢林致见状,只长叹一口气,作罢了。

    “谢林致,今天都见到小方总了,你怎么还不开心?”宋羽之见谢林致没有继续讨伐她,便知她今天心情极差劲。

    “不是那回事,我今天见周依了,却没有所谓的胜利者喜悦。”谢林致食欲全无地扒拉着面条。

    “倘若这次是周依赢了,你定会有失败者的悲痛。”宋羽之合上书,靠在椅背上养神。

    “我都清楚,只是有些不适应。”谢林致放下筷子,觉得喉咙发干,四下找水喝。

    宋羽之起身,从橱柜中拿过两瓶嘉啤打开拉环,将其中一瓶递给谢林致。“繁华光鲜的娱乐圈实际是声色犬马的名利场,什么头部美人、顶流偶像、国民演员,甚至我这个金瓯影帝的身份,也无非是资本推出来为普通群众筑梦的一场焰火狂欢,暗潮涌动下,人本身就是商品,都不用胁迫,只需膨胀欲望的存在,什么人格、尊严、梦想与初心,全可以当作呈献给商业意志歉以冒犯的薄礼,想清楚了看透了,就不会觉得患得患失了。”他坐在暗处,面容看不真切,谢林致却能感受到他情绪低沉。

    “是啊,听你挑明实质后,我反倒放平心态了。”谢林致自嘲地笑着,喝了两口嘉啤,觉得心口松快了许多。

    “谢林致,你平常挺通透的一个人,怎么这回竟纠结起来了。”宋羽之忍不住打趣。

    “我只是,只是有一种自陷于生平修养的别扭感。”谢林致皱眉,试图描述一下心中那种不适感。

    “那是自然,价值取向决定心理动态,你要相信,倘若今天狼狈的人是你,对方只会得意至极。”宋羽之认真道。

    “不要丧气了,来,这些鸡蛋给你吃。”宋羽之为了宽慰谢林致,大发善心地从自己碗里给她夹了四五六七八个鸡蛋。

    谢林致看着碗里金灿灿的煎蛋,在幸福的噎咽中,突然觉得宋羽之有点人模人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