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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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丹穴山洞吐真意

    “以前因着我娘亲的事,我不大喜欢把精力放在情爱之中。”

    古浪还没醒来,即墨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的手摩挲着古浪完好的半边脸,突然觉得想说些什么。

    “我小时候可不像现在。那时候魂兰庄的人待我娘不好,视她为灾星,我就为我娘出气。呵呵,你知道的,草木之灵很少能打架,我不一样,我自小神力无穷,戏弄他们自是轻轻松松。”

    “我娘就常常教育我说,我那样去招惹旁人是不负责任的,生而为神,自应知晓责任二字,就像我爹一样,应该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为了不让她伤心,我勤练术法,不过,心下却暗暗唾弃我爹,他是个花心大萝卜,只是厉害些而已,我要比他更厉害!”

    “不止要术法厉害,为人更要厉害!这一念我就念了两万年,其实那时候小,有很多东西我不懂,上任女君之位后才慢慢懂了责任和担当,可情爱?呵,我向来避而远之。”

    “但我是烛龙,也算是龙,偶尔产生些什么了不得的想法,我都尽可能压下去了。只有初遇苍离之时,我才算略微动了动心。不过,后来知道她是女儿身,一气之下,我又化作男子,勾搭到了云浮。”

    “结果却是无限空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云浮知晓我的身份之后,大哭一场,十分令人心碎。打那儿之后,我才算被迫了解了情爱二字,自己可以不动情,但也不要无故招惹旁人,情爱二字,最为伤人。”

    即墨想着那些往事,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她自嘲一笑,“往后我的道心愈发坚定,什么情爱,我便束之高阁好了。这两万多年,不是没有让我心情波动的神仙,不过,我都摒弃得干干净净。”

    “可是,没想到,竟遇到了你。”

    “弱水之滨,我对你的突然表白着实有些忌惮,你才认识我多久,居然就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我不信。结果呢?这次相思幻境之行,我却也着了你的道。”

    “我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寒波宫一役?也许是回天养伤的那一年,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思念你;也许是初入幻境,你要与我泾渭分明之时;也许是幻境之中,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昭曦之时;”

    “更也许是吞冥的光球快要把我淹没,你却挺身而出之时……太多了,我数不清。”

    一滴泪从她的眼中滑落,划过脸颊,滴落在古浪的脸上,他似乎感觉到了一点凉意,睫毛抖了一下。

    “这段路好长,长的令人心焦……你满身的伤,浑身的痛,皆是因我而起,我……”

    “无……妨。”

    即墨只觉得一只大掌抓住她摩挲古浪的手,忙拭去了面上残留的泪水,低头看古浪。

    他已经醒了,握住她的手往自己心口送,朝她虚弱地笑笑:“我这里很是欢喜,呵……”

    “你怎么样?还痛吗?对不起……对不起……”

    “即墨,不要说对不起,我受伤与你无关……当初你若不亲眼看看你娘将来,必然不肯去找昭曦神君……”

    “可……”即墨还要说些什么,古浪却打断了她:

    “况且,我们此番寻镜妖,出山肠,皆是必然……”

    说到这里,看即墨疑惑的神色,他又笑了下,不想却扯到了脸上的伤口,轻“嘶”了一声,惹得即墨低头去看。

    古浪轻轻地问:“那,你是不是答应我了?”

    他的声音因重伤显得十分虚弱,音量放得又很轻,即墨觉得他的问话像是细软的羽毛,擦过自己的耳垂,直直地钻进耳朵,顺着经脉直送到了她的心里,荡起轻轻的涟漪。

    看即墨的脸已然红了个透,古浪反乘胜追击,指腹缓缓摩挲她的手心,口中说的轻巧:“是不是?”

    他……他怎么这样,方才不是都听到了吗?怎么还要再问一遍?即墨把头偏了过去,想把手抽出来,古浪却攥得紧紧,忍着疼用手肘撑地,轻啄了即墨一下。

    “给你留个印记,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即墨惊得捂住了嘴,古浪却很是狡黠地笑笑,转头看了看这洞中,洞口之处有几只玉面狸在外面将进不进的,也许是怕打断他们?他竟有点脸红,清咳一声,问道:

    “这里是丹穴山?”

    “嗯。”即墨回答地心不在焉。

    “我看洞口有几只玉面狸,是雪儿的同族吗?”

    古浪的声音不低,即墨刚准备回答,却听外头有男子应了一声:“我们是玉面狸女的后代,见过两位神仙。”

    洞口一只玉面狸带着几只叼了满嘴药草的狸猫儿走了进来。那只玉面狸走在前头,次他一步的是方才点头回应即墨的玉面狸。

    “让上神仙人见笑了,晚辈还未能化形。”那玉面狸又开口道,“晚辈名唤玉衡,是在此等候先祖出山的,不曾想前些日子才收到同族消息,知晓先祖出了事……不知二位可曾将先祖带出来?”

    “呃……我们将她尸身掩埋于山中了……那个不好意思啊……”即墨有些抱歉,她着实没有想着带雪儿出来的……

    不想玉衡却十分惊讶:“二位未将先祖带出来,我等何以可以讲话?”

    即墨一头雾水,她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啊?”

    古浪思索了一下,倒摸出个粗瓷瓶,道:“或许是因为此物?”

    玉衡走上前去,看即墨一脸比他更震惊的样子,解释道:“先祖身上携了些机缘,可容灵智已开的族人开口说话,我们实际上只是开了灵智,不可化形,不可吐人言。还是多谢上神令先祖入土为安。”

    他打量了那粗瓷瓶一眼,嗅了嗅,冲古浪道:“并非此物,不过,这里头装的东西,与仙人你的仙气很是契合。”

    “此话何意?”

    “此物与仙人有缘,想必有大用处。”玉衡又往即墨身边凑凑,嗅了嗅,狐疑道,“奇怪,也并非上神之息,那我们口吐人言是怎么一回事呢?”

    “可能只是因为你的道行到了,这里面的镜妖,会有什么用呢?”即墨随口答了一句,转而去琢磨古浪与镜妖。

    “非也,前阵子曾有凰鸟落山,她为我族人驱赶恶念,超度先祖魂灵。那时我们还未能吐人言,这才区区月余,不该如此啊。”

    “大……大锅,仙……银们还……牛伤……”原先点头回应即墨的小玉面狸,把药草放到地上,提醒玉衡。

    “对对对,这是我们丹穴山上的药草,对外伤很有效果。这是舍妹玉凝,她口齿有些不清楚,见笑了。”

    说着玉衡已经招呼同伴口嚼药草往古浪和即墨身上敷,一边继续解释:“我们的口水可止血化淤,方才已经为二位舔舐伤口除了脏污……”

    玉凝点点头,即墨对她印象很好,招她过来揉揉她的头,便听玉衡又疑惑上了:“仙人从那洞里出来的?我见你们伤口中的石块竟会吸食血液,那些碎屑很难清理干净,不知是何物?”

    “哦?他伤中还有?”听罢即墨有些紧张,忙指着古浪问。

    玉衡则摇摇头:“已经清理干净了,我们将那碎石集到了一处,一会儿给您过目。”

    即墨这才放下心来,任玉面狸给他们清理伤口,随口问着:“凰鸟?我还没见过呢,她来丹穴山做什么?”

    玉凝却接过了话茬:“偶……同族,请她乃嚓探先主处境……还有个很漂酿的青衣裳季季和雪白雪白滴锅锅……”

    “凝儿,白泽上神岂能容你喊一句哥哥?”玉衡喝了一声,“是我们同族请她来的,还有青丘的公主与白泽上神也寻来了。说要找五行神,找到了凰鸟。”

    这玉衡一派正经的模样,即墨也很是喜欢,不过听到云浮和白泽找五行神,她或多或少猜到了天外天的封印大约出了问题。古浪精神不大好,才醒了一会儿就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即墨望望西边,鹊山不知怎么样了,外祖母应当无事吧?她跟古浪受伤颇重,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

    ……

    云浮他们一行三人早就到了鹊山,不知为何总是找不到魂兰庄的入口。

    白泽是知道魂兰庄所在的,可眼下好似鹊山山体异动,把原来的路封得死死的,他们寻了好久也没能找到入口。

    后来还是悟湄误打误撞,不小心掉进个山洞,才发现了一条直通魂兰庄的小路。

    这一路云浮堪称是心急如焚,她很是担心即墨知晓她的外祖母出了事又当如何。可当他们到达魂兰庄时却觉得这场景怎的与他们心中所想不大一样?

    魂兰庄男男女女个个喜笑颜开,人来人往,一点都不像是遭了什么大难的样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云浮有些发愣,“不是说……那凶手多半到过这里吗?”

    白泽一到这里感应了一番脸色便缓了许多:“哈哈,我们多虑了,老帝君在此处。”

    “老帝君……是谁啊?”悟湄仍是懵懵懂懂地拽拽白泽的衣袖,她善于使箭跳舞,但为人却十分单纯。

    云浮倒是也看开了,本来嘛,自己心里的小九九没显出来,她也着实怨不得悟湄。此时便回答她道:“钟山烛龙一族的老神仙,现任女君即墨的爷爷。”

    “哦哦,烛九阴的孙辈对不对!啊,我好期待呀!不过,他怎么会在这儿啊?”

    云浮摇了摇头,她要是知道何须这样着急赶来呢?白泽却笑道:“老帝君,果然是比我们都想得早了一步。”

    他看看云浮与悟湄,二者好似都没有参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只微微笑着,也不说话,心中只道:“快了。”

    果然,没有一会儿,一个魂兰族人朝他们三人一路小跑,到了跟前弯腰见礼:“三位,请跟我这边来。”

    白泽朝二女一挑眉,施施然跟着那人去了,云浮与悟湄也跟了上去。

    还没走近石殿,便听老帝君正朗声笑着,不知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云浮其实也是第一次见老帝君,这会儿倒有些好奇,即墨那性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养出来。

    老帝君笑声方落,便朝他们这边道:“哎呀,怪老夫没跟天帝说清,魂兰庄这边不必忧心,老夫坐镇此处呐。”

    与云浮设想的不一样,老帝君生的很是正派,一点都不像个赖老头,他此时正端坐在石桌之前品茶,腰背挺拔,整个人精神矍铄,她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看到云浮,老帝君招手道:“云浮?快过来,我们即墨,承蒙照顾了啊。”说着,便给了走来的云浮一个瓷瓶,其中是上乘炼元丹,有助于妖元修行。

    “贵客临门,老身因年老不便,不曾远迎,还请见谅。”石桌那头有个蓝衣老婆婆正经地朝他们三人点点头,客套道。

    白泽弯腰见礼:“庄主言重了,突然上门叨扰,还请勿见怪。”

    青黛和善地笑笑,令人给他们三人设座入席。

    老帝君又看着悟湄,摸摸胡须,笑道:“小友竟是难得的凰鸟,怪不得生得如此灵动,凤梧近来可好?”

    “太爷爷一切安好,多谢老帝君记挂!太爷爷曾说起过您,晚辈今日有幸,竟窥得真容,不负此行啊!”

    “哈哈哈哈,你这小娃娃,年岁不大,倒很会说话,不错!今日魂兰庄里新茶将成,味甘清目,都尝尝!”说罢扭头看青黛,“族长,不恼老头儿借花献佛吧?”

    “哪里话,新茶初成,应喜得品茶之人才对。不必拘谨,都尝尝,看看我们庄里的茶怎么样!”

    众人一番寒暄后,云浮实在按捺不住,问道:“不知老帝君可曾在魂兰庄发现什么异常?可有外人曾来过此处?”

    “那日小即墨来找老夫,说要来这里寻辛荑下落,又过了没几日,老夫就来了,未曾发现什么异常啊。”

    “那庄主呢?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未曾,即墨他们入了幻境没几天,老帝君就来了,没发生什么事情。”

    老帝君咂摸出点味儿:“怎么?难道说五蠹可能来过了?你们就是为这事才来的吧?”

    白泽很是恭敬地将丹穴山发现同老帝君讲了,他摸摸胡须,沉思了一番,慨叹道:“若来者是五蠹,那他躲着老夫,也很稀松平常。”

    看众人不解,他又接着道:“五蠹善于隐匿气息,小姑娘,你说何时你到丹穴山开始清除那股诡异神息的?”

    “约莫月前吧。”

    “嗯,应该是了,除了五蠹能悄无声息地进出这里,旁人的确有些难。”

    “糟了!那依您们所言,即墨岂不是!”云浮大叫起来,不是说一月即墨就得出来,五蠹都走了一月,她怎么还不出来?莫不是遭遇了不测?

    “无妨,老夫这里有她的本命牌,没事,活蹦乱跳着呢。不过,她怎么出幻境?时间已经过了吧。”老帝君转向青黛求证。

    “相思幻境,还有别的出口。”青黛面色好似有些不爽快,“这玉面狸不就从丹穴山进去的吗?”心下却道:只不过不知道出来的是即墨还是辛荑了。

    众人心下稍安,只是五蠹为什么这么神通广大?他们又该往何处去寻呢?

    看气氛沉重起来,老帝君开始闲聊:“白泽啊,你新近收了个弟子名叫古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