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障眼法
南客境如今的情况好了太多,白不染屈身坐在木椅上,两节手指微微倦着,那抹发丝被风带动,轻划他的脸颊。
两节手指完美的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着,就这么静静的直着身子,抬眼细数看去,在他的正对面是一位被绑住的壮年男子。
他是被花扬风给绑来的,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绑,壮年被花扬风按在地上,他的嘴里是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白不染根本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但这人该是什么反应,白不染一清二楚。
他冷峻的看了他一眼,收回手,两手以极慢的速度在最后一刻交合在一起。
他可是有过一丝轻笑的,那双眼睛注视了他片刻,他想要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但他漏算了,这种人是不会自己主动开口说话的,白不染没心情的叹了声闷气。
他转眼和花扬风对视,却刚好花扬风也想要在此时看看他,没有累赘的理由,只是他想这么做。
即使没有任何言语,白不染也知道花扬风一定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他笑了,那是只属于花扬风的笑容,他的兄长。
花扬风点过头后,走到壮年的身前,蹲下。
他将手中的银针卯足劲,手指捻住扎入壮年的脖颈,他的眼神虽是冰冷,却也不施舍给这人。
做完这一切后,白不染看着他,问着:“我还是很好奇,你的银针又是从哪来的?”
花扬风此时还在背对着他,他看不到白不染的神态,却能听出他的语气,那是一种他说不出口的语气,他转过身来和白不染平视。
“我记得,我给你的银针,你已经用完了”
好像是凝视,他听到他说。
花扬风看向了他的眼睛,他绝不能说出口。
白不染面对这位兄长,总是有足够的耐心,他能等,也等得起。
他的手臂支撑在了桌面上,而他本人的脸颊靠在了手臂上,他在等花扬风的回答。
花扬风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睛明亮,白不染知道,花扬风有了答案。
“你总是很聪明,我什么都瞒不过你。”
白不染好像是听到了他语气中的无奈,心中会然一笑。
“是哥哥不小心漏出了破绽罢了,以我的本事,可猜不透。“
花扬风不再去看他,他偏着身子,重新给足了白不染可以和壮年对视的空间。
白不染自是懂他的意思,他坐直身体,再一次露出猎人的神态,他的猎物何时才能落入他的网?花扬风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侧颜。
他看到白不染与他擦肩而过,他顺着他的身姿,最终停下了。
白不染抬手,随意的扯下壮年脖颈的银针。
手指弹了一下,银针淡出了他的视线,银针被弹出去的时候,刚好擦过花扬风的披风。
但花扬风不为所动。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好,不要有什么压力。”白不染的笑容却只能带给壮年无止境的恐惧,渐渐的,他不再有耐心,笑容止住。
他用一只手,捏住了壮年的下巴,力气大了起来。
他在发怒,花扬风知道,但他不会阻止,从始至终他只是淡淡的看着壮年的呼吸逐渐急促,但这和他没什么关系,他看着白不染的动作。
如果这人死了,我再抓一个便是。
白不染突然松开手,他半蹲着,毫不在意的看着地上躺着倒吸气的壮年,因为他的原因,壮年被呛了好几口。
壮年反应过来,他靠自己慌乱的爬到白不染的脚边。向他磕头,但白不染抬眸看向他时,他不敢动了。
他不想承认,可白不染的眼神就和话本里的妖魔鬼怪一样,吓人的很。
“你已经没有发言的机会了。”
白不染是来宣告他的死亡的。
等白不染再站起来,他的发丝,他的脸颊,皆染鲜血。花扬风依旧站在那个最开始的位置,他在白不染的身后,从白不染开始站起时他的视线便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死了。
这是花扬风的第一直觉。
白不染不屑于擦拭脸上的血,就让血液放肆的在自己脸上流。
他转身看向花扬风,花扬风也看着他。
“我去抓”
只有这三个字。
他开始觉得白不染不对劲,或者说,连他自己也开始不对劲了。
他抓来的第二个人,在看到地上的一滩血后,又看到了不正常的白不染,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的。
他开门见山了。
“南客境变成如今这样,是魏明城一手造成的。两位应该知道在魏明城的身边有位擅长医术的人。”
白不染猖狂的一抹笑“谁?你说媚女?”
那个盗取红颜医本的人。
白不染却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你?”
却见那人微微一笑:“我虽是个无名小辈,但对这江湖之事还是有些了解的,我知道两位的秉性。”
他斜着眼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壮年,不害怕的对他们弯腰鞠躬。
白不染倒是真的放他走了。
他只想知道答案,不想杀人,若是此番不顺,那便只能杀人。
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白不染从来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他最近总是喜欢笑,奇怪,他以前不喜欢笑,但现在,他的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笑,很神秘又很独特,甚至有些疯狂。
这是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花扬风眼角余光看向他,末了,他抬手拍了拍白不染的肩膀,瞧着对方漏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表情。
不过,在他看向白不染的那一刻。白不染的笑容截然而止,他正了正形,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看起来正常了不少。
于是花扬风问着:“该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呢,你要做什么?”
“简单,我去会会魏明城,我也很好奇。”
他给出了花扬风意料之内的答案。
花扬风抬眼,说着:“也好,总之没有其他事情,是该找个时间拉魏明城倒台了。”
两人达成一致。
末了,他们走在回去的路上,白不染再一次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都这个时候了,就没必要再对我有所隐瞒了吧。”
花扬风不出意外的停下脚步,止住,他看向身旁的白不染,却只是看着,白不染挑眉瞧去。
他继而应和着:“嗯?”
但花扬风明白,他的确是瞒不住的,索性还是全盘托出。
他清了清嗓子,道:“那个人,回来了。”
白不染笑了笑,说不清楚的情绪涌上心头。又好像……
他多问了一句:“死人,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他甚至没有质问,也没有怀疑,却有点高兴。
花扬风搓了搓衣袖,告诉他:“这一点,我并不清楚。但……他的确还活着。”
“这是件好事。”他如是说着。
白不染认可了他的话,点头了。
他抬头看去,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月色,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就和他们一样。
“但现在不是见他的好时机。”
白不染低头,视线逐渐落到了身侧。
花扬风也顺着他的视线瞧去,一把赤刀赫然朝他们二人中间划来,他们甚至都没有任何动作,赤刀从二人脸庞划过。
他们睁睁的看着从暗处背手走来的敌人。
这个人,嘴欠的很。
“哦,我说是谁,吵吵闹闹的,原来是两位公子。”
定眼瞧去,原来是个熟人。
花扬风看着他,那副欠揍的表情让他很想一刀劈上去。
不过,白不染抬手拦下了他要拔刀的手,花扬风虽有疑虑,但是他听劝的收回了手。
白不染看着敌人。
大脑开始搜索这个人的名字,缓缓道出:“媚女。”
确实是他,白不染此时可以确定自己是没叫错的,毕竟,他真的看到媚女承认似的点头了。
媚女嘴角撇起,笑着:“白公子好记性。”他眼神却是犀利的,原先是看着白不染,但渐渐的他看向了花扬风。
被盯住的那一刻,花扬风就察觉到了,他在媚女的视线落到他眼上的那一刻,赫然抬眼,毫不惶恐的与其对视。
花扬风可不喜欢随随便便的笑,尤其是和自己的敌人。
媚女说着:“没想到,在这人烟稀少的南客境,我还能碰到两位,真是稀奇。两位此时难道不应该在鹰城吗?”
他好奇的问着,但对面的两位表情却很严肃,只这一刹那,白不染率先冲了上去,别辞骨剑朝他刺去,说到底他并不擅长远
战,花扬风也不擅长,真正擅长远战的是红颜。
没有人会愿意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大开杀戒崭露头角。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打算速战速决。幸好他们一直都很有默契,白不染被弹出去的一瞬间,花扬风冲上去接住了他露出来的空隙。
白不染被媚女弹开,他在空中翻过身子,最终一手撑着地止住了继续滑下去的轨迹。
停下了,他抬头看去,是花扬风陷入苦战的身姿。
媚女,果然名不虚传。
他有两把刀,其中一把已经被他自己插到了身后的树干上,最后一把刀就在媚女的手里。
白不染微张着嘴,浓黑带红的血液从口中淅淅沥沥的流出。奇怪的是,他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
他稳住身子,脚下一蹬,冲到了花扬风的身边,伸手接过了花扬风。
二人暂时退到一边,稍微挂了点彩,对于他们而言,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没了刀,媚女什么都不是。
他们甚至都不用再去对视,去猜测对方眼神中的意思。
白不染两三步划过去,转身抬剑将媚女手中的刀打了出去,身体转回来时,他脚下使劲,抬脚踹飞了媚女。
奈何对方也有防备,两手臂交合在一起,挡住了白不染一大半的力气。
但他的手臂被踹麻了。
手臂缓缓放下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露出来,凶狠的模样。
媚女呆愣了一下,看样子他还从没看过这种打法。
有剑不用剑,居然肉搏,蠢货!
他的背后,窜出来的是花扬风的身影,破尘剑刺入他的胸口,叫他好生吃痛,他嘴里喷出血,顺势滴到了破尘剑的剑身上。
媚女抬手死命的握住破尘剑,或许拔出剑是个错误的决定,但是他不想让自己这样死掉,所以他还是想要试试。
显然,花扬风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握住剑柄的力气又大了些,另一只手以内力为主,猛然拍向剑柄,在内力的作用下,剑身狠狠颤动了,媚女嘴里的血流的更狠了,他应当是被呛到了。
花扬风轻功上阵,猛然将媚女定在了大树上,有什么东西晃到了媚女的眼睛。
他咳着血看向反光处,那是赤刀,是他自己的刀,刀身反射的光照在了他的脸上,别样的风味。
只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够到那把可以救他的赤刀了。
花扬风看着他艰难的抬手想要去拿到那把赤刀,只是还没有碰到手就松了下去。
眼睛还没有闭上。
后知后觉的白不染捂着胸口缓慢朝花扬风这里走来,最终停在了那把赤刀前。
白不染抬起手背,不在意的擦了擦血,看向那把赤刀,又看向媚女那双还没合上的眼。
大发慈悲的伸手帮了个小忙,帮他合上了眼。
接着他说着:“我听说,这把赤刀是他父亲的遗物。”
花扬风看了眼,破尘剑被他拔出,剑已入鞘。
没了支撑力,媚女以极快的速度坠地,头歪向一边。
“拼了命的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却不知道自己的杀父仇人就是自己追随的人,可笑。”
风水轮流转,这次换花扬风嘲笑媚女了,不过是罪有应得。
罪人而已,不必立墓碑。
两人离去,只剩下媚女一具逐渐冰冷下来的尸体,渐渐被风尘吹盖。
白不染擦了擦脸上的血,结果越擦越花,花扬风看不下去了,扯下来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衣料递给他。
他自觉的接过,擦干净了。
“我们还是得回去一趟,但不是鹰城。”
“哪里?”
花扬风看向他。
“我要去白川。”白不染回答,“有些事情我要亲自去确认一下。”
他走着,但花扬风却停下了。
白不染无奈停下,他转身看向花扬风,问着:“怎么了?”
花扬风站在不远处,灰尘被风带动在两人之间仿佛隔了道看不见的墙,有种不真实感。
他好像看到了花扬风笑了笑,但他不敢确定,于是他只能在原地站在,等花扬风说话。
“抱歉,这次我不能陪你去了,我要回唐槐阁一趟。”
白不染不解,但他不会阻止。
他站在那里,他微微颔首,向花扬风表达了明白之意。
人与人之间,从来都不存在绝对,没有必要做什么都要让对方知道。
有些事情就应该自己独守。
但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不用去求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