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天黑好办事
勾栏院里,郦道元有点局促地站在一边,杨仲麟却放得很开,不时地冲台上跳舞的姑娘吹着口哨,完全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他转过头,看着一脸正经站在一旁的郦道元,宽慰道:“今天我们不是以军人身份出来的,我们是来玩的。”
郦道元这个把纯粹军人当成信条的人,如何能接受这种风花雪月的场景。他张了张嘴,腹中话稿换了好几遍,最后汇到嘴边的只有一句。
“都尉,将军不喜这些……”
“啪——!”杨仲麟狠狠地砸碎手中的酒壶,怒视着他。
一旁早就知道杨仲麟身份的老鸨赶紧出来打场面,跟周围的客人赔了不是,然后将杨仲麟他们请进了包厢。
“什么东西!跑来勾栏院摔杯子,活腻歪了吧?”
“就是,看那副衰样就知道是个刚死老爹的败家子,跑外面逞威风来了。”
身后,一群醉鬼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去。
郦道元脸色难看地瞄了杨仲麟一样,却见他依旧那副神色,似乎并没听见。郦道元暗暗松了口气。
进了包厢,杨仲麟难得地没再发火。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给郦道元也倒上一杯。
郦道元诚惶诚恐,大气不敢出。在他印象中自家都尉就不是个体恤下属的人,否则也不会动不动就拿鞭子抽人。
所以他觉得杨仲麟今天是真的有要事相商,他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待都尉的命令。
杨仲麟见郦道元没有举杯的念头,也没再劝,自顾自地喝了几杯下肚,这才缓缓开口。
“小郦,你跟我时间最久,你的本事我也清楚。老大不止一次跟我讨要过你,都被我找借口拒绝了,否则你现在应该在那边混了个偏将当当。而不是被我一个小小都尉管着。”
郦道元低着头静静等待下文。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因为你的性子就是这样。整天就是……啧,你要我说我也说不上来,如果迟老二在的话他或许能憋出几个词来。”
郦道元轻抬双眸,似乎有点想法,但很快就被他这寡默的性子压了下去。
杨仲麟轻轻摇晃着空酒杯,眼神迷离,似乎有点不胜酒力。
“按理说你我相识最久,本应最知心才是。可偏偏这迟老二来了还没两个月,我竟觉得他才是我的知己,是我神交多年的老友。”
杨仲麟突然笑了出来,“神交”这个词自己都会用了,看来自己还是有些文人底蕴的。
他搁下酒杯,臭骂道:“那王八蛋才来几天啊,就敢翻我的行军桌了。你呢?你好像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我讲过,永远都是我吩咐,你做事。也就那天为了止斗,拔剑喊说要自刎才让我另眼相看些。其它时候你活得……啧,好像我杨仲麟的一条鹰犬。”
他神色凝重,沉声说道:“我杨家最不缺的就是鹰犬!”
郦道元单膝下跪,嘴里却又蹦不出一句话来,不知该作何应答。
“明明白白跟你讲,迟老二对我脾气,不管是武艺还是做事,他都比你强。如果你跟他合不来的话,你就到我大哥麾下效力吧,他那边也更适合你。我大哥是个会带兵的,不像我,只会……”
“都尉!”
郦道元大声打断道:“都尉竟如此容不下我?”
“不是容不下你,是……啧,你个会读书识字的怎么跟你说话还怎么费劲。”
“我知道都尉的意思,都尉无非是怕我会因迟老二晋升太快而对他有意见……”
杨仲麟一拍桌子:“就是这个意思。”
郦道元摇摇头,苦笑道:“我郦道元自诩清高,还不至于因这种小事生了妒忌。我所担心的,恰恰是迟老二这种性子。
他当过佣兵头领,也跟佣兵公会和各大商会打过交道,经常在外头奔波,做事自然会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入了军中不稍加打压的话,他很快就会为自己的想法付出代价。”
郦道元抬起头,一脸坚定地说道:“军人,只需服从命令即可,不可有多余的想法。”
“没有自己的想法如何统领一军?”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就拿昨天的事来说,都尉的命令是杀了那个姓周的,可他偏偏把尸体剥光挂在商会门前,引起城内恐慌。甚至把旅馆里好几名半夜起来解手的客人也杀了。都尉早晨不也还在跟我私下讲,您安排在商会里的眼线也被迟老二误杀了?”
杨仲麟手指轻扣桌面,好一会才说:“可我还是觉得他这事办的不错。”
郦道元一怔,随即想到什么,神情严肃道:“就为了杀一杀陈太守的威风?”
“不是挺好的吗?至少来天水城这么久了,这是他第一次入我军营向我求助。”
郦道元噌地一下站起来,铁青着脸说道:“恕属下不敢苟同!不过……”
他又继续看向杨仲麟,眼神依旧坚定:“我是不会离开都尉麾下的。迟老二那边我会一直盯着,如果他再如此肆意妄为,我绝不会饶他!”
说完,郦道元愤然离席。杨仲麟有些恍惚。
原来这个泥人也会生气啊。
他轻笑几声也跟在后面出了包厢。
包厢外,楼台上,美人轮换,曲调依旧,曼妙的舞姿各有各的味道。
杨仲麟的眼睛却盯上了那几个醉鬼。
他叫来一名亲卫吩咐道:“派人盯着那几个醉鬼,等夜深了把他们的舌头给我割下来叫他们自己个吞进去,再把眼珠子挖出来喂狗。如果这样还没死的话就找个臭水沟淹死。记住,做得漂亮点,别给我惹麻烦。”
亲卫点头离去,杨仲麟站在包厢外,手上轻轻打着拍子,嘴里哼起了小曲,心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肆意妄为?哼,太爱惜自己羽毛的人可爬不高。底下的人一个个都没有野心的话,我哪里有乐趣可做?”
军营里,迟渊不慌不忙地待了一整个白天,照常练武训兵读兵书,好像把陈太守交代的委托给忘了。他一直待到了天黑才姗姗进了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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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渊悠悠哉哉地站在太守府门前,陈文登接到门吏通报后一脸怒容地出现在门口。
杨家目中无人,连带着手下的鹰犬也如此傲慢。
陈文登怒气冲冲,可骨子里的文人涵养还是没有令他做出什么粗鲁的动作来。
他眼神不善地看向迟渊,冷声道:“迟大都统在忙些什么?以至于得等到天黑才能来此?”
陈文登如此直截了当,迟渊讪讪一笑,敷衍道:“军中杂事繁多,一时脱不开身。”
“杂事?”
陈文登眉头一拧:“莫非你口中的杂事比命案还重要不成?”
迟渊依旧不卑不亢道:“分内之事,岂敢托辞。”
这句话便是直接在打陈文登的脸了。陈文登面露愠色,心里却是一肚子的苦水。
其实说破大天也无非一桩命案而已,身为太守他自然有办法处理,哪怕那几家商会借此机会闹事,陈文登也有本事让他们乖乖闭嘴。他本无须求助杨仲麟。
可事情就偏偏那么凑巧,那姓周的主事跟平津商会的东家前后脚死的,整个商会鸡飞狗跳的,甚至大打出手。
陈文登只是派手下人出面做了个调和,不曾想手下人不知抽了什么疯,竟当众打死商会两个仆役,还不允许平津商会将东家的尸体下葬。一时间惹得城内其它几个商会不满,纷纷堵在太守府讨要说法。
而那些好事者更是借机在城内浑水摸鱼,哄抬货价,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又接连有人发现命案,百姓恐慌之下看见有人围着太守府讨要公道,也纷纷上前嚎了几嗓子。
陈文登恰逢在城门口巡查出入登记的情况,一听手下人汇报,自知事情失控的他赶忙跑到军营里,想拜托杨仲麟出面派兵掌控各处府库,并巡查城防,免得事态升级被暴民冲击武库粮仓,那自己这个太守算上做到头了。
光靠他手底下的那些衙役捕快可镇不住这偌大的天水城。
可偏偏就是那么凑巧。等陈文登从军营回来,那些围堵太守府的暴民已然离开,只剩下商会的人在门前,稀稀疏疏地,时不时喊上一嗓子,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陈文登回了太守府后赶忙派手下人去一面调查命案,一面安抚百姓。自己也出面勒令哄抬货价的店家即日退还钱款,并停业三天。又马不停蹄地上门与商会做了调解,很快就把争端搁置了下来。
各大商会最终表示相信陈太守会秉公执法,愿意等上三天时间拭目以待。
忙活了一天的陈太守等坐下来才想起还有军营这么一档子事,可天都黑了也不见来人,他心里自是一肚子火。
现在被迟渊一讲,他是既生气又懊恼。如果自己当时不自乱阵脚,现在也不至于让人家来打自己的脸。
陈文登咽不下这口气,硬着脖子道:“只是迟大都统来得太晚,民怒已经被我等平定了,你可以回……”
“不晚不晚。”
迟渊一把拉住陈文登的手,力气之大竟让他无论如何也挣不脱。
“白天酷热,晚上凉爽。现在办事刚刚好。”
“你干什么?放手!诶……”
迟渊拉着陈文登大踏步往平津商会走去,身后两名家仆见了,哪头也不敢得罪,只得赶紧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