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半敞虚掩的大门打开又关上，脚步声微乎其微。

    “……”

    本在吃菜喝酒的人们停下手中碗杯筷，纷纷投去目光，看向来者，像是发现了什么，变得鸦雀无声。

    “三间上房，邻近。”

    昏黄的灯光摇曳，黑衣少年拿出几块颜色各异的小石头，风轻云淡放到柜台上。

    不知是不是为了营造出神秘气氛，旅馆内部大部分地方设计都是昏沉暗淡，只有收银处这边存有微弱的灯光。

    见有大生意到来，双鬓斑白的枯瘦老人睁开闭着的眼睛，混浊的独眸有精光一闪而过。

    “嗡！”

    拇指大小的纯净魔矿石在经由催动后，立刻显露出晶莹光芒，能确认是真货无疑。

    很久没见过用极品魔矿石代替货币付款的奢侈做法，众人在黑暗中不怀好意窥视，上下打量肥羊的来历，再三确认无碍后，嘴角渐渐扬起冷笑，皆是蠢蠢欲动的杀人越货模样。

    察觉气氛不对，独眼老人冷哼一声，眼疾手快收走已经鉴别过真假的硬货，放入了怀里，带着警告的犀利目光不动声色扫向四周，无一人敢与之直视，顿时逼退了不少心怀鬼胎之辈。

    从身后墙壁展览柜内取出三把特殊材质制成，上面标有不同数字的钥匙，整齐摆放好递去，独眼老头按例告知制定的基本规矩。

    “这是您的房间钥匙，随时可凭此来结账退余款，遗失需赔偿，住店期间损坏家具也会进行扣除，费用不足时会提前三天说明。”

    “有劳。”

    黑衣少年并无异议，伸手接过，平静转身离去。

    “普通人？”

    饶是混迹多年见多识广，旅馆老板也不由多看了黑衣少年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几眼，疑惑究竟是哪里来的愣头青，无缘无故跑来此处自己给自己招惹麻烦。

    连财不外露的处世道理都不懂，刚才也没显露出什么身份用来威慑恐吓，任谁看都是毫无抵抗能力，现在明摆着被贪念之徒盯上了。

    如果真是如表面所看到的这般无能，怕是活不过今晚咯。

    “看打扮像贵族，容貌的话…诶！那年轻人长什么样来着？”

    担心是哪家大人物的子嗣，旅店老板对照记忆，犹豫要不要多管闲事，然而当他想要回忆黑衣少年的模样的时候，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人刚走，印象便模糊不清，就很古怪。

    灰尘簌簌而落。

    木质的老旧楼梯走起来嘎吱响，让人忍不住放轻脚步，生怕会踩穿掉下去。

    楼层间走廊上静悄悄的，只有一排小灯微亮着，地上铺着厚实的吸音毛毯，两端墙壁的窗户是封死的，气氛诡异阴森，怎么都不像是能够踏实睡觉的地方。

    “我一个人住？”

    莎缇拉看着在面前悬浮转动的钥匙，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问。

    “三间房，我们各自一间，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

    耳尖的耶尔诺司从左侧屋内探出头，靠着房门，撩起眼皮，斜瞥了她一眼。

    “可我想跟夜清睡…”

    莎缇拉搓搓小手，看着并没有完全关上，而是虚掩的右侧房门，小声念叨。

    “有点独立性吧，羞不羞？”

    耶尔诺司低低嗔了一句，直言不讳。

    短暂相处的这一段时日，它在边上看得很透彻，很轻易就能分析得到出潜在信息。

    小家伙性格软弱不要强，孤僻容易受欺负，而且患得患失，相比起同龄人，极其缺乏安全感。

    “生来所背负的半精灵血脉”

    “被亲生父母无情抛弃”

    “处处受到异样的眼光，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人喊打的遭遇”

    生活在阴暗的底层，忍受欺负，过早体会残酷社会，如果不忘记许多，人生无法再继续。

    不堪过往让她早已习惯被拒绝与厌恶，即便再委屈也无处可诉，潜移默化将负面情绪隐忍在内心深处，只展现乖巧安静的样子，把真实的自我深深伪装起来。

    不管是哪个种族的幼崽，但凡被丢弃过，再被捡回来后会表现得特别乖，因为担心再次被丢弃，属于比较接近本能的自我防御机制。

    而用比较通俗的话来理解，就是失而复得到的事物往往会让人更加知道珍惜。

    这几种特殊情况下，被受创者过度依赖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凡发生些什么脆弱的心灵无法承受的事情，比如被二次抛弃之类的，就极可能产生病态的扭曲心理执念，做出任何手段将寄托对象占为己有，就算异常极端也在所不惜的程度。

    耶尔诺司相信那位大人也肯定看出来了不对劲，所以才心软选择暂留下来，调节安抚当时得知真相后自身精神已接近崩溃临界点的小半精灵。

    甚至于今天还使用超大范围类似消除存在感的能力，把她带着出来街上散心，缓和依然紧绷着的神经与情绪。

    其实它还挺想不明白的，小家伙怎么就入了那位大人的眼。

    根据那晚在村子所听到的碎言碎语，能清楚得知他们两人相遇时间不久，彼此之间了解甚少且不熟，压根没必要这么迁就照顾才是。

    正想着时，一向软糯可欺的受气包忽然不开心了。

    “找到机会就说我…讨厌…”

    莎缇拉聋拉着脑袋，撇撇嘴，颇有微词。

    “……”

    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耳朵里，耶尔诺司却假装没有听到小不点暗自嘀咕的抱怨声，默不作声旁观莎缇拉努力踮脚尖拿钥匙开锁的过程，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等到气馁的莎缇拉推开门，刚想要进屋子的时候。

    “跟你商量个事呗？”

    它缓缓开口道。

    “…我不要！”

    都没等说出所需与好处来心中衡量下，莎缇拉鼓着脸颊回绝，她抿紧唇，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着气恼。

    泥人尚有三分火，一而再再而三的成天讥讽，任谁都不欢喜。

    老实说，除了刚逮到准备把莎缇拉当小甜点的那会儿，耶尔诺司到现在都没见过她会这样激烈的表达对它的不满情绪，看样子是真忍不下去这样。

    事态明明很糟糕，但它对此却毫不在意，不仅没立刻想着弥补，反而心满意足地伸出爪挠了挠胸口，偶然碰到鳞甲部分就是一阵金铁交鸣，火花四溅。

    静悄悄，不是爆发，就是作妖。

    成为猎物而被迫离开久居地、呆过的村庄失去生机、被无情摁在爪下差点生吞。

    结下的梁子不少，换位思考，就连耶尔诺司自己都没法坦然接受。

    更何况，后面又有那位想让它留而放心远去的事情发生，彻底断绝了能勉强共处的平衡。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直到它出现……”

    不愿意去细想看清真相，于是有着这样相仿的开脱的逃避念头浮现，被执意认定成了那位会选择离开的祸因。

    想法一旦出现形成，就无法轻易从脑海里抹去。

    默不作声地疏离——这就是莎缇拉抗拒它的做法。

    得承认是个妙招，没有耍什么多余小聪明，宁可慢些，也不要太急而犯错，毕竟相比较的话那位肯定是依着她的，毋庸置疑。

    昨晚上莫名被给予自由就说明了计划的显著成效，不在强求呆着，成为可有可无的边缘，打算彻彻底底遣走。

    如果是在更早些的时候，耶尔诺司肯定是巴不得如此，越快离开越心安，至此以后再无瓜葛。

    但很可惜，它现在已经起了继续跟随下去的兴趣，看样子是不能让小半精灵如愿以偿，尽情满足独占欲，美滋滋宣告胜利做鬼脸比耶啦。

    为了长远打算，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与麻烦，现阶段打消化解敌意是非常有必要的。

    “听听吧，或许会喜欢呢。”

    耶尔诺司并不放弃，嘴角噙着三分笑，语气意有所指。

    ——

    “只是借走研究的话倒是没问题，但你要说话算话，对于约定好的事情可不能因为我是小孩子就骗人！”

    “当然，决不食言，吾以终焉兽的信誉保证。”

    “…那…行…”

    得到这样的承诺之后，莎缇拉满意点了点头，安心许多，这才从用手护严实的右口袋里掏出黑色半虚幻小球。

    “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