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祝贺长久的亚人战争结束，王国开办了小规模的豪华宴会。

    在这场宴会上，将会向美丽而强大的剑圣授予勋章。

    为了一睹那有着红发的剑圣特蕾西亚的芳容，国民们蜂拥前往王都，聚集到那位身为少女，却终结了漫长战争的英雄身边。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仿佛为了斩断这份狂热一般，消失已久一直被认为说不定在哪死去了的剑鬼突然从天而降。

    面对着这个手握着出鞘的剑，浑身放着惊人剑压的人。

    知道他赫赫凶名的警备兵们纷纷紧张起来。

    但是，阻止他们上前的不是他人，正是身为宴会中心人物的剑圣。

    两人如同早有约定一般走上舞台，相互用剑指着对方。

    长长的红发随周遭气场飘舞，面对着不速之客的少女，那仿佛为美所淬炼，又仿佛与剑合为一体的站姿，姿态美得令人窒息。

    而与之形成反差，同剑圣对峙的那位人物的剑气却是如此的不详。

    无论是披着的黑色斗篷或是身上依稀露出的肌肤，都留有饱受风霜的痕迹，手中的剑，比起剑圣握着的镶着钻的礼仪剑显得如此的寒碜。

    只有剑柄保持着原型，剑身因长久砍伐而微微扭曲，通体粘着红褐色的铁锈。

    坐在台上远处的国王，看出了两人的瓜葛，阻止了尝试为剑圣助攻的骑士们。

    剑圣神情一动，迈开步子，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其手中闪烁着的剑芒。

    决斗的开始突如其来，在大多数人眼里，两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挥出的剑刃相交，尖锐的声响传入每个观众的耳中。

    剑影缭乱，钢铁碰撞的声音接连不断，卷起旋风，两道影子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舞台上飞舞。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从失去语言能力的众人心中所涌现的，是仿佛要将自己压垮般的巨大惊撼。

    攻守以惊人的速度切换，两人站立的位置与剑击重合的地点，从地面到空中，再到墙壁。

    在那副光景面前。

    只是听着这金属碰撞的合奏，感受着这份撼动灵魂的壮烈，便令人痴迷其中。

    人，竟能抵达如此境界。

    所谓只是武器的剑，竟能让他人不由发出“如此美丽”的感叹。

    终于…

    锈红的剑刃从中折断，剑尖旋转着飞上空中。

    随后，剑圣手中的礼仪专用剑。

    脱落的剑发出清响，笔直插入昂贵材料做的地板，而锈剑那歪斜的断口正抵在剑圣那细白的喉咙处。

    时间在这一幕几乎静止了，所有人都意识到了——

    剑圣…败北。

    “是我赢了，比我还弱的你已经没有持剑的理由了。”

    “如果我不持剑战斗的话，又该由谁来……”

    “由我来继承你挥剑的理由…你只要成为我挥剑的理由就行了。”

    摘下纯黑色兜帽，露出容颜，手持着不堪重负已然失去一截的断剑，男子这么说着。

    “唔姆…你喜欢花吗？”

    她忽然向前踏出一步，吓得青年急忙收回断刃。

    “已经开始不讨厌了。”

    两人在气息可及的距离，面对着面。

    “你为什么要挥剑呢？”

    对于少女提出的问题，男子微微靠前，将其紧紧拥住，脸颊相互靠近，距离缩短，最终为零。

    “想守护你……”

    感受着少女那羞涩与香甜的气息，他心中这么说着。

    “你爱我吗？”

    分开接触着的嘴唇，羞涩地盯着威尔海姆，红着脸的少女微微扬起脸庞。

    “自己能察觉到吧…”

    扫了一眼王殿周围的吃瓜群众，脸上同样带着些红晕，死要面子的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有些话还是希望被说出口的呢！”

    他敷衍的态度让少女愤愤鼓起脸。

    “啊这…那等我…心血来潮的时候再说吧…”

    挠着头，无可奈何地转回视线，他靠近她的耳边，这么说着。

    把害羞用话语掩饰了过去。

    ————

    熠熠生辉的剑裹挟疾风，轻而易举的撕碎磐石般的表皮。

    “啊啊啊！！！！”

    “为吾妻——特蕾西亚·范·阿斯特雷亚献上忏悔吧！！！”

    鲜血仿佛在追逐着一边飞驰一边怒吼的老剑士一般，刀刃留下的伤痕喷出鲜血，将天空染成猩红。

    利刃游走，哀嚎声此起彼伏，白鲸扭动着巨大的身体，在无法忍受住的疼痛的刺激下剧烈颤抖。

    被看不见的虚实力量碾压在地，剑鬼之刃在动弹不得的魔兽的背上毫无迷惘地划过。

    从头部顶端切入的斩击撕裂背脊，拉到尾部，落到地面后，再从下腹向着头部回切。

    一剑——漫长无尽。

    锐利的银光一闪，转过一圈将白鲸一刀两断。

    剑鬼跳起来，再次落到近乎停止了动作的白鲸鼻子上。

    甩了甩染血的剑，剑鬼的眼神与白鲸的独眼相会——

    两份宿命交错着。

    “沉睡吧…永远地…”

    最后留下一声微弱的嘶吼，白鲸那眼珠中失去了光辉。

    那巨大的身躯因无了生息而瘫倒下来，伴随着大地的震颤，伤口处缓缓流出红的发黑的浊流。

    持续了十四年的宿怨。

    这四百年间的灾厄，被老者亲手拉下了退场的帷幕。

    感受着脚下传来的血的粘稠触感，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里法乌斯街道充满了寂静。

    然后——，

    “结束了…特蕾西亚…终于……”

    站在已经没有动静的白鲸头上，老爷子孤寂地仰望着天边。

    还滴着血的剑忽然从他手中掉落而下。

    “特蕾西亚…我…”

    空出的双手捂住面孔，失去剑的剑鬼嗓音在颤抖着。

    “我…我一直深爱着你！！！”

    声音嘶哑，其中却蕴含着的浓浓爱恋。

    这是只有威尔海姆知道的，那没能对她说出口的爱语。

    直到失去最爱之人的那一天，都没能抛去脸面传达出去的感情。

    这本来在过去被她问起时，就该说出口的话语，威尔海姆在数十载之后终于说了出来。

    在白鲸的尸体上，丢下了一生都握着的剑。

    剑鬼流着泪，诉说着对亡妻的爱。

    “……”

    坐在草地上。

    看着那边痛泣着的老者，夜清抿了抿唇，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先不告知他事实的真相。

    苦苦追寻并亲手杀死了仇敌，结果到头来却并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对于已满头白发的老爷子来说。

    那太过于残忍了……

    “在想什么？”

    注意到他蹙眉的模样。

    身旁少女微倾头。

    伸出手指，轻按青年的额头。

    按压的力道虽弱，可是他没有违抗那股力道，夸张地朝背后的草皮仰面倒下，身下草叶的触感冰凉。

    仰望满天星空，让人忍不住赞叹。

    在没有路灯等人造光源的世界，单纯星星及月亮所展现的夜空之美，和以前所看到的天空完全不同。

    夜清沉默了片刻。

    “私自决定隐瞒一些事……是肯定会被当事人怪罪的那种……”

    唯独对她，无法欺骗。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啦，但绝对是出于好心的前提下，才做出了这个决定的吧？”

    “小夜在我心中，可是非常喜欢替人着想的那种类型呢。”

    并没有因好奇而强行追问，脸上是坚信着的表情，紫绀色的眸子扑闪了下，艾米莉娅如此看着他。

    “可别把我想的太美好。”

    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闷沉感散去，夜清嘴角微弯。

    他觉着自己可能给少女带来了什么误解。

    老好人什么的啊……

    可跟他挂不上边。

    ——————

    “在此，白鲸倒下了。”

    凛然的声音，骤然鸣响在平原的夜。

    这个声音，让所有人朝向那边。

    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乘坐着白色地龙，悠然走上前来的少女的身上。

    库珥修在骑士们的视线下抬起头，深吸一口气。

    她将配剑举向空中，仿佛要把那锐利的宝剑展示给所有人看到一般，

    “活了四百年的岁月，一直威胁世界的雾之魔兽——由威尔海姆·范·阿斯特雷亚亲手讨伐了！！”

    “这场战斗，是我们的胜利！！！”

    嘹亮的胜利宣言从主君的口中发出，出乎预料毫发无损的讨伐队齐声欢呼。

    “哦哦！！！”

    魔石炮的浓烟散去。

    月光普照大地，照亮人们，夜晚恢复了它应有的模样。

    就这样，跨越了数百年的白鲸战争，结束了。

    白鲸的巨躯横卧在地面之上，而包围着尸体的人们陷入了狂热。

    所有或多或少因白鲸而失去了不记得的谁的人都满足于这场胜利，为悲愿的达成而流下感动的泪水。

    欢呼声，在洒满月光的平原上传开。

    讨伐队队员们举起的剑在月光下闪耀着光辉的景致，是如此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