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冲冠一怒为红颜
从衡山派创派祖师刘志谦刘大先生开始,这个门派就充满了文青特色。比如刘祖师是变戏法的,用一套抓头发,抓不着就抓眼珠,再不行就插咽喉的手法,配合古彩道具,便自称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并靠此开宗立派。这也算开了个坏头,自刘祖师以降,衡山派人才济济:有变戏法的,唱大鼓的,耍猴的、学口技的,但就是没有几个正经有经营能力的。
最早衡山派是世袭制,掌门人世袭罔替,那时候衡山派的年景还算不错。每年掌门人都从各地弄一些孤儿回衡山,用皮鞭加藤条,把孤儿们培养成演艺高手,再派出去为派里赚钱。那些孩子吃的是草,吐的是奶,演出收入,全入了衡山派的腰包。
彼时衡山事业蓬勃发展,大明朝两京十三省,各大门派,大小豪强谁家办个喜事,要是少了衡山表演团,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
只是好景不长,刘家长房绝嗣,旁枝压不住场子,衡山派掌门就从世袭制,变成了推举制。结果几大长老为了当掌门拉票,就拼命封官许愿,又是改善学徒待遇,又是增加门徒福利,学习演出技巧费用,从门派公帑里出,而演出所得,却可揣入自己腰包。
随着衡山派从衡山剑派,向着衡山艺术学校高歌猛进,并实行了人性化管理,整个门派的产业,就一天不如一天了。自衡山派实行推举制近百年来,诞生了无数惊才绝艳的艺术家,为扬州瘦马、大同姑娘、杭州船娘甚至教坊名纪的培训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但衡山派自身,则是一天不如一天,一时不如一时。
刘正风本是刘家近支子弟,入门学徒,就是为了尽可能替旁支争取利益。结果刘三爷在门中,除了学会如何吹的一口好箫(注意这个箫是有孔的)外,另一大贡献,就是把衡山派仅存的二百二十亩公田,变成刘家的私田。
这一来倒算是对的起志谦公在天之灵,只是这衡山就更不容易养活人了。衡山派在衡山县内的总舵办事处都是租的,每年还得交租金若干,莫大先生要不多唱两回戏,房租就只好找三弟伸手了。而门中的好手,大多在扬州负责瘦马培训,还有几个在山西教大同姑娘呢,衡山派本地留守人员,连莫大在内,恐怕都凑不出十个能打的来,别人踩上门来,又能有什么话说。
见手下有些胆怯,郑国宝激励道:“怕个鸟,左右不是左冷禅亲自来,那十二个太保么,我看他们也未必敢跟咱动硬的。”
嵩山掌门左冷禅,走的是鸿胪寺序班邢尚智的门子,拜了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张鲸做干爹,成了东厂的人马,在江湖上,很是威风。而张鲸如今却是更倾向于王皇后,于郑贵妃不大咬弦,而左冷禅这番占的是大义名分,刘正风结交魔教!若是他亲自来,郑国宝还真不大好办。所幸这种事,应该不会劳动左冷禅亲身前来,其他十二太保,郑国宝自问还能镇的住。
只是一想到左冷禅掌握的大义名分,他就有些头疼:刘三爷,你吃多了撑的,没事勾结的哪门子魔教啊!
要知当今江湖,你贩卖阿芙蓉没关系,倒腾私盐无所谓,便是走私军械也未必没有转圜处,可是魔教是万万沾不得的。
至于说魔教罪恶,江西于老拳师一家二十三口被魔教擒住了,活活的钉在大树之上,连三岁孩儿也是不免,于老拳师的两个儿子**了三日三夜才死;济南府龙凤刀掌门人赵登魁娶儿媳妇,宾客满堂之际,魔教中人闯将进来,将新婚夫妇的首级双双割下,放在筵前,说是贺礼;汉阳郝老英雄做七十大寿,各路好汉齐来祝寿,不料寿堂下被魔教埋了炸药,点燃药引,突然爆炸,英雄好汉炸死炸伤不计其数。以上这些,全都不叫事!
青城派屠了福威镖局几百人,不一样是武林中名门大派,各大重要集会的坐上宾,享受贵宾待遇么?魔教之所以是魔教,便是因为它打出的口号是均田免粮。号召老百姓不交租子。这等于是让朝廷没有收入,让各大派没有饭吃!因此不管是官府还是江湖,都对魔教深恶痛绝,人人喊打。刘正风牵扯上魔教,便是妥妥的路线问题!这个作风问题不是问题,生活错误不是错误,可是路线上出了问题,那便大大有问题了。
饶是郑国宝身为国戚,自家堂妹又极受宠,无奈左冷禅背后也有东厂这尊大佛,再占据讨伐魔教这个名分,要救刘正风,便要大费手脚了。只是一想到当初那份恩情,以及那位如玉佳人,郑国宝只在心中暗想:便是来的真是左冷禅,也只好跟他拼了!
所谓厂卫一体,厂自卫出。本身东厂的人员,最早都是从锦衣卫里选拔出来,然后到东厂任职,因此,所谓东厂都是太监这种说法是绝对错误的。东厂里有几个领导是太监,不能说东厂都是太监。而且太监担任提督东厂,也是惯例,而非硬性要求。比如明武宗正德的好基友江彬,就曾任过提督东厂,总不能说他也是太监吧?
按说东厂和锦衣卫这两个组织,都是天子亲军,万岁鹰犬。按照某些脑洞人士的想法,这必然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的关系。但事实上,越是这种属于一个领导,且职能异常接近的部门,彼此之间的争斗就越凶狠。自来自己人整自己人最是用心,毕竟经费就那么多,权力就那么大,不先内斗个高低出来,怎么分蛋糕啊?
锦衣卫的优势是有事可以上密折,直送君前,而不经过通政司。但是东厂由于负责人的特殊职业,可以没事就看到皇上,然后直接把问题口头汇报,比锦衣卫方便的多。而且太监比指挥使通常更得皇帝信任,因此自东厂成立以来,锦衣卫大多数时候都是处于被压制状态。
只有嘉靖爷时,出了位十三太保陆文孚,靠着和皇帝是奶兄弟,又有卫辉府冒火救驾的大功,与皇帝不分彼此,名为君臣,情同手足。有这份感情在,才算把东厂压的翻不过身来,那几年东厂的人见了锦衣的人都是有多远躲多远,否则被打一顿都没处申冤。
可是风水轮流转,自从陆炳、朱希孝先后亡故,刘守有上台,这锦衣卫可就不成了。刘守有为人骨头太软,扛不住事,混到见了张鲸就要磕头,给太监认了怂,从此锦衣卫挺不起腰杆来做人。如今这骆思恭骆大金吾,也是世袭出身,他祖上是嘉靖爷潜邸出来的骆安,也算根红苗正。可是骆思恭虽然不像刘守有那么腿软,但也算不上硬扎,加上没有太强的背景,因此锦衣卫对于东厂还是个能避则避的态度。
如今这锦衣卫里面不少人捧郑国舅图的也是希望再捧出一个陆炳一般的遮奢人物,重塑锦衣威风。不过在那实现之前,锦衣对东厂,在心理上还真是处于劣势。张鲸这阉货,还颇得万历生母慈圣皇太后信任,在宫里也有背景,而且屁股是坐在太子生母王恭妃那边的,与郑贵妃不算一个战壕,刘正风这事上,又有个魔教。为了这个冲突起来,郑国宝实际上不占什么便宜。唯一的希望就是来的几个嵩山太保,是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拿身份一吓唬,先镇住他们,保下刘三爷,若是遇到个硬茬子,那就只好板起面孔,拿出混帐国戚的派头讲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