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拔毒(四)
西良王府。
周陇卧在榻上,望着窗外有些萧瑟的秋景,心里难免有些悲凉。
他消瘦许多,眼袋很深,面色堪称憔悴。
周陇也不知是中了邪,还是报应来了,竟越来越嗜睡,还老是做噩梦。
梦见死去的大哥和两个侄子。
都是一片血肉模糊,都爬来向自己讨债!
而周陇之所以受此折磨,是因为被涂辛种下了幽香魔芋的灵种。
它有致幻和引人入梦的能力。
周陇整天提心吊胆,心里又有愧疚,所以才老是做噩梦。
他现在已经看不透周寅了,发现周寅远比他想的有本事。
自从查完案以后,周寅就在王府长住下来,对待周陇一家的态度,也是无可挑剔。看出来周陇身体欠佳后,还隔三差五的前来看望。
便在这时,周寅推门而入,涂辛紧随其后。
“原来是小寅来了。”周陇的声音有气无力。
周陇不再自称寡人了,他既失了势,又丢了威信。
“叔父。”周寅端来一碗药,“这安神药,管用吧?”
“谢谢小寅。”周陇笑道:“喝了它,是会感觉好歇。”
两人聊了许久,周陇也慢慢喝完了药汤。
但其实,药里掺了难以察觉的慢性毒药,等以后发作起来,比死了还难受。
周陇突然说:“要是大哥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很欣慰的。”
周寅脸色一僵,犹如寒霜罩面!
“叔父!”周寅盯着周陇的双眼,厉声问:“你有没有做过特别后悔的事?”
“突然问这个干嘛?”周陇先是一惊,随后眼神变得闪躲:“我当然很后悔,因为驭下无方,害得小寅受罪。”
“就这些?”
向来待人有礼的周寅,此时追问起来,却是咄咄逼人。
“小寅?”周陇故作茫然。
“八年前做的事,不后悔吗?”
周寅那低沉的声音,那似要杀人的眼神,叫周陇不寒而栗,几欲逃跑。
但有狐侠客在,周陇又岂敢放肆。
“我太傻了,居然还以为你蒙在鼓里。”周陇勉强撑起身体,离开卧榻:“你这么聪明,确实早该明白了。”
“恨我也是应该的。”周陇跪了下来:
“但我还是要提一个很无耻的请求,请你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不要让我承担谋害先王的罪名,也请你放过我的家人。之后,你大可以命人来杀我,来折磨我,我都不会反抗。”
“把你的人都带走,一个不剩,全给我滚。”周寅森然道。
周陇怔了下,连忙额头点地:
“谢大王,开恩!”
周寅和涂辛离开很久以后,周陇仍是长跪不起。
少年时承受的痛苦,如今终于数倍奉还!
父亲,大哥,二哥。
小寅今天,终于为你们报仇了!你们也可以安息了......
周寅内心感慨万千。
翌日,周陇携全家离开王城,还遣散了府内的所有仆役。
偌大的周王府,一下变得冷清。
政治嗅觉灵敏的人,自能品出其中的意味来。
但王侯家的家事,谁也不敢多嘴。
而周寅表现出来的政治手腕和胸怀气度,让人不得不佩服。
周寅的母亲金氏,仍住在娘家,对当年周戍遇刺一事仍有后怕,暂时不愿回王府生活。听到周寅有婚约后,她倒是眉开眼笑。
周寅深爱着的姚梦灵,不久后来到了王府,还带来数个陪嫁的丫环。
有人帮忙张罗,王府渐渐恢复了热闹。
良国的信函也到了,说周寅可以挑选一个吉日,前往京城受封。
只要带上贡品,坐上那辆前往良国的马车,受封为王之后,就可以完成与先生的约定,还能和心爱的女人结为夫妻。
生活似乎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若不是亘武国突然灭了商盟的话。
钱满堂被杀,许成被擒。
兵将丢盔弃甲,平民举家而逃。
昔日繁华的青河街,如今已是满眼破败。
先生说,以亘武国之实力,不该如此轻易地灭掉商盟。恐怕是有修仙者插手。
精心编织的未来画卷被硬生生撕开,叫周寅看到了血淋淋的现实。
一个个尖锐的矛盾,摆在周寅面前。
若真要开战,自己该如何说服民众?
先生给自己铺的路,确实是最好走的,应该能走得很顺利。
可这条路,并不顺心。
我骗得了自己的心吗?
周寅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