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澡一直洗到太阳高悬。它可能听进了管理员的建议，爱惜自己剩下的毛，不忍心糟践它们，所以没有一直洗下去。洗完澡之后，它迅速地将东西收好，然后钻进管理员的小屋。

    管理员在打扫完传送阵之后就在床边坐着看书，看到狐狸进来，很自然地让开一个位置，让狐狸跳到床上。

    狐狸说，这是为了防止呆在外面把刚洗好的毛又弄成土黄色。

    管理员似乎嘟哝了几句，没人听清。看不到宠物洗澡的几人重新陷入无聊的状态。

    自来熟的段慎磨在狐狸边上，想从它那里听点属于沙漠的故事，或者，属于它自己的故事。段慎甚至无师自通了旁敲侧击，拐着弯从管理员那里打听消息。

    被折腾得不耐烦的狐狸终于开口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修士来到这片沙漠……”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故事很无聊。唯一的亮点，就是那个修士年纪尚小，很有可能是万国某个国家的王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逃亡至此。

    于是少年遇见了狐狸。

    没有情节的故事并不受欢迎，哪怕是狐狸讲述的也是一样。王子与狐狸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狐狸希望自己被驯养，王子答应了它，撕下自己的披风，然后用带着的颜料画上了一个阵法。

    那个时候狐狸并不知道阵法是需要真元的。它看着脖子上的布，觉得自己终于感受到了充实。

    故事以王子的离开告终。

    关于自己朋友的离开，狐狸没有过多描述。“他把自己的靴子送给了我，然后他就走了。”这是狐狸故事的结尾。

    剩下的，无论段慎怎么问，狐狸都不肯说。管理员对此也并不清楚，他只知道从自己被指派到这个地方开始，这只狐狸就总是在这个时间段过来。他对狐狸的过往也不是很了解。

    趁着段慎还在和狐狸软磨硬泡的空当儿，董昊戴着徐瑞泽和南天来到鳄鱼处，希望能从它那里打听点消息。

    鳄鱼对此也不了解。它是在两位大乘期修士大战余波中，被空间裂隙击中，这才到了这片沙漠。在它久远的记忆里，狐狸一开始就在这片沙漠中，而自己，则是从某个小岛到的这里。

    狐狸的岁数远比他们想象中大。它仿佛和这片沙漠同时出现，或者说，这片沙漠就像是因为它才存在。

    这种说法相当唯心，但是一旦稍微了解一下狐狸的过去与这片沙漠中其他生灵对它的印象，就不难看出，这个观点自有其存在的原因。

    那么，狐狸遇见的少年，即使修为再高，只要还没通过天门，就仍属于凡人而非仙人，要是现在还活着，那也至少外貌上是个中年人。

    可惜的是，这个故事恐怕他们没办法弄清楚来龙去脉了，因为传送阵马上开放，几人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多费心。狐狸说得对，他们就是匆匆过客，不过是一时的好奇心。

    狐狸看着管理员离开小屋准备去启动传送阵，在他即将跨出门口时，狐狸开口了：“你说，他会来吗？”管理员的行为仿佛触发了它的某种记忆。

    管理员头也不回，看起来对此很熟练：“不知道。”

    “要是他不来怎么办？”

    没人回答它。

    狐狸也不说话了，只能听见它略显粗重的喘息，以及有些烦闷的抓床单的声音。

    “悠着点，我那条床单前一阵子挂在外面被刮走了，现在就这一条。”出门前，管理员说了最后一句话。

    传送阵的激活并不复杂，只要管理员手持秘钥，将真元输入其中，再将秘钥之中的能量注入阵眼即可。这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尤其是这个阵法的版本看起来有点年头，一个破旧的发动机想达到预定马力，总是要比新的慢一些。

    这个时间相比于他们已经等待的时间来说，并不长。大家都不坐了，就站在管理员身边，看着他一通操作，等待阵法激活并且和附近的其他阵法进行串联。

    这个地方的传送阵没有办法直达北境，因为这是偏远地区，中途需要倒换——这似乎也成了一种旅行的内容。

    最合适的选择就是前往万国。万国作为东湾的中心地区，传送网络最密集，直达北境的传送阵也是最多的。如果不去万国，就只能先取道霞飞山谷，然后再转乘那里的飞行灵兽，最后抵达东湾传送枢纽——吃力不讨好，沿途也没多少看头。

    狐狸在他们等待的时候从屋子里出来了。

    “你不是说要保护你的毛吗？”徐瑞泽很诧异。

    狐狸没有接过他的话。原本一直吊儿郎当的狐狸，这一刻显得心事重重。一些细小的黄沙粘在它火红的毛发上，它也没有什么反应。

    管理员操作者手中的秘钥，转头看向狐狸：“怎么了？你这可是提前来了两天，不至于现在就这样吧？”

    “什么？”徐瑞泽对他们之间的谜语感到不理解。

    狐狸看向他：“你说，他会来吗？”

    徐瑞泽一愣：“呃，会吧？”他一瞬间不知道狐狸在问什么，只能下意识回答。

    “万一他不来怎么办？”

    “这……”

    “万一他来了，但是已经不认得我了，怎么办？”

    “……”

    “万一……”

    狐狸一直在问着。它跟最开始遇见时已经“判若两狐”，现在的它有些神经质，担惊受怕，呼吸也很用力。

    “听着，”管理员终于激活了阵法，放下手中的秘钥，转身看着狐狸，“你现在担心这个没用。今年你还比往年早来了两天，没必要现在就担心这个。

    “而且你担心了，也没什么用。他不知道。”管理员的话语很冷静。

    狐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徐瑞泽惊叹于它小小的身体，能叹出如此悠长的心绪。它就站在黄沙里，逐渐染上黄沙的颜色，身体好像佝偻下去。

    “几位，已经可以用了。去万国，对吗？事先声明，我不能确定你们会去万国的哪一个国家，但是它们的传送网络区别不大，都能去北境。”管理员不再理会狐狸。

    几人表示理解，纷纷踏上阵法。

    在启动的前一刻，徐瑞泽又听到了狐狸的声音，这次是那样令人心碎：“他会来的，对吗？”

    管理员的语气这一次变得十分温和：“是的，他总会来的。”那样温暖，抚慰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