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一个高高瘦瘦的卷发的妇女，两只眼睛小的几乎看不见，一个大鼻子，挺立在鼻梁上，一张厚厚的大嘴唇，脸白白净净，耳边坠着漂亮的银耳环，身披一个紫色外套，显然是害怕冷刚加上去的。齐膝的短裤，看样子有三十多岁。

    祖父看了第一眼，嘴里就不禁喃喃的念叨:“芳。”

    而李芳一看见祖父，就想直接关上门，祖父眼疾手快，立刻拿一双大手臂挡住了要闭的门。李芳推不过祖父，大叫着:“李顺心，你要干什么！你为什么又要来找我。”

    “你听我说啊，芳，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一下吗？”祖父似乎快飞出泪来。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事实就是事实，我懒得跟你再废话，你现在就给我离开这，立刻，马上！”

    “我离开可以，我错怪了你，我有错，你让我离开可以，但是你看看你的侄女，她才7岁啊，你真的就舍得让她也离开吗，这么大的雨，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她毕竟跟你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啊。”

    听了这番话，李芳不再努力的关门，终于将门放开了：“老家伙，进来呀，还有你这个小兔崽子，敢把我家踩脏试试看，你俩在毯子上把水给我弄干净，敢弄脏我家一点点，就永远消失，以后别让我见到你们了！”李芳凶神恶煞般的朝着美玲吼完了这些话，随手把抹布扔在祖父脚下。美玲早已吓坏了，眼睛死死盯着李芳，快要哭出来了。

    “行了行了，你先回屋，我跟美玲把鞋子收拾干净就进去。”祖父急忙道，同时摸了摸美玲的头，示意她不用害怕。

    ……

    雨下的愈大了。

    祖父给自己和美玲鞋擦干了，小心翼翼的把抹布挂到门后边。

    “爷爷，我害怕，我想走，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家。”美玲小声地说道。

    “不行啊，你看外面下这么大雨咱们怎么回，再说了咱们好不容易找着你姑姑家了，怎么又回去呢？别害怕，跟我走，没关系的。”

    美玲紧跟在祖父后面，拽着祖父的胳膊。

    ……

    走到屋室门前，祖父先敲了敲门，然后拉开了把手。

    里面有三个人。

    美玲的姑姑李芳，李芳的丈夫王继，此刻都严肃的注视着门外的“不速之客”，还有他们的儿子--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肉嘟嘟的脸，胖乎乎的小手，正高兴的玩着玩具，本来是背对着门的，听见门开了，也转过身来看。

    有几秒钟，没人说话。李芳，王继，小男孩都盯着祖父，祖父也看着李芳，美玲在打量屋内。

    祖父先开了口：“哎呀芳啊，你搬家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们一通好找，还有你什么时候生了个儿子啊，我这外孙子，嘿哟，可爱的很，几岁了啊。”

    “我，我叫王桂生，今年六岁。”男孩听祖父问他名字和年龄，急切的回答道。

    “王桂生，这名儿起的不错，来让我摸摸手。”祖父刚准备上去拉桂生的手，桂生就被李芳一把拽了过去，祖父只好收了回去手。

    “请你记住啊，老头子，永远不要用你那又脏、又臭、又恶心难闻的手去摸我的宝贝儿子，行了不要废话了，你说吧到底这次来要干什么，几年前我把你拒之门外的事忘了吗？怎么这次又蹭过来？外面的树还要皮呢，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没钱了是吗，王继，赶紧给他拿一点让他赶紧带他的‘宝贝孙女’消失在这里，永远别再出现！”李芳毫不客气，一番针尖似的话剧烈的刺痛着祖父的内心。

    祖父虽然心如刀扎，却只能苦笑着，“不不你误会了，芳，我这次来，是想拜托你们夫妻俩件事。”祖父忙解释道。

    “呵呵，”王继冷笑着，“你来还能有什么好事能拜托我们？”

    祖父蓦然了，现在在这个家里，他就是个打扰别人正常生活的陌生人，自己的女儿，女婿，都排斥自己，祖父神情黯然失色，但仍然说道：“美玲七岁了，我想给她去报名，但出了点意外，可能有几天不会回来。”

    “这女孩也配上学？”李芳盯着美玲问道。

    “她长大了，该念书，学点知识了，美玲很努力，在学校会是一个勤奋的好孩子……”

    “行了别再给我瞎扯了，是不是想让我们帮你照顾她。，呵呵。”

    祖父缓缓地点了点头，望着地板，不再抬起来。

    “她一个人不会在家吗，怎么，还害怕贩娃，这年头，可不多见了。”李芳大声喊道。

    “我要是几天不回来，她还小，不会照顾自己，晚上也会害怕的。”

    “呵呵，胆小鬼，你都多大人了，七岁了，还以为你是三岁小孩啊，一个人晚上在家都不敢。”王继鄙夷地说道。

    “爸爸，我连白天一个人在家都不敢呢。”小桂生睁着水灵灵的眼睛说。

    王继脸色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你……你才六岁啊好吧，六……六岁的怕很……很正常。”

    “可是姐姐才大我一岁啊。”

    “你闭嘴！”李芳也红着脸喊道。

    小桂生委屈的眨巴眨巴大眼睛，去墙角了。

    “呵……呵呵，”李芳结巴的说道，看来被气的不轻，“行吧，照顾几天？”

    “最多就两三天吧。”

    “我们为什么照顾。”李芳接着冷笑着问。

    “为……为什么，你用得着这样对我吗？你娘死的早，我一个人把你和你哥养育到那么大。是，我冤枉你了，可是，我曾经无数次的向你道歉，你为什么不原谅我？”祖父快哭出来了。

    “原谅？你当时那么狠劲扇我两下，用棍子打着我让我滚出门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先弄清事实，问清楚你那个儿子真相，还不等我解释，上来就脱我的裤子，用棍子打屁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些人都嘲笑的着看。那几下，使得我自尊彻底被你打没了，以后让我怎么在那生活，你以为几句对不起就能换回来吗？”

    “那你说，怎样能换回你的自尊？”祖父的眼眶已然湿润了。

    “给我跪下！”李芳咆哮着。

    美玲摇摇祖父的手，祖父示意她别动，小桂生也蹲在墙角边看。

    时间又凝固了几秒钟。

    祖父已经泪流满面了，突然下定决心似的，哽咽的说道:“如果这样能换回你的自尊，我……我跪。”

    祖父缓缓的蜷缩双腿，腿磕在了地板上。

    刚跪下，祖父的左脸就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好像一个锅盖使劲砸在了他的脸上。

    是李芳。

    李芳见祖父朝自己跪下，猛然间从座位上站起来，狠狠地一巴掌打在祖父的左脸上，吼道:“这一巴掌，是惩罚你为了自己的工作不顾我们母女俩，都是你，害的我妈得了病，其实她就是活活累死的，都是你！”

    祖父听着，泪簌簌的流下来。同时，右脸又感到一阵更强烈的疼痛。

    李芳用另一只手，蓄足了力又狠狠地打在了祖父脸上：“这一巴掌，是因为你不辨真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的屁股。你那时打了我两下，我现在只还你一下，够仁慈吧？”李芳狰狞的大笑着。

    扇完两巴掌，李芳的两只手已经通红通红的了。祖父的左右脸，更是像红彤彤的苹果，仍是锥心般的疼痛，然而比这疼一百一千甚至一万倍的，是这个老人的心。

    “够了吗，现在你有自尊了吗？”祖父缓缓的问道。

    “够了，但是你养我这么大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给你，我还是很仁慈的，作为报答你的‘养育之恩’，我就帮你把这个你的儿子生的杂种，养育两三天。”

    “不许你骂我，也不许你骂我爸爸，他很善良的。还有你凭什么打我爷爷，你快给爷爷道歉。”美玲不服气的大声争辩道。

    “善良？道歉？呵呵，你给我闭嘴，再说话就把你的嘴缝上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听懂了吗？我告诉你，这是我帮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从此，我们恩断义绝，井水不犯河水！”李芳对祖父说道。

    “我明白了。”祖父扶着墙壁慢慢地抽身站起来。

    “好了，你立马消失，这个小女孩留下来，叫美玲是吗？呵呵，真难听。还有，我最多养她三天，三天过后，你要还不来接，我就扔出去了。”

    美玲看到祖父点头，哭了，她拽拽祖父，告诉他她不想住在这里。

    “你不想住，你以为我想养你吗？李美玲，你配姓李吗！哼！”

    祖父摸摸美玲的头，叫她听话，并答应她很快就来接她。

    “好了好了，你这老头，赶紧走！”李芳厉声道。

    “外面这么大雨……”祖父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打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响声。

    “怎么，还想赖我家？今天就是下刀子你也得走！”王继也说了，并没有任何怜悯仁慈之心。

    “不是，这么大雨，随便给我个遮雨的，好吗？”祖父恳求地问道。

    “墙角那块破布，桂生你起来，让他拿走吧。”王继“仁慈”地说道。

    “不，王继！这破布还有用--总比当他的遮雨东西有用。赶紧走，爱拿什么遮什么遮去，我们没有！”

    祖父不再说话了，转身摸了摸美玲的头，和蔼的说道：“爷爷走了，你在姑姑家一定要听话，爷爷过几很快天就来接你，送你去上学，好吗？”

    美玲乖乖的点点头。

    祖父转身走去，刚要走出大门的时候，感到后背被人抓住了，回头一看，是小桂生。

    小桂生手里拿着一把小雨伞，是他自己的，递给了爷爷，说道：“爷爷你拿这个遮雨吧。”

    祖父笑了，摸了摸小桂生的头，想再握握桂生的手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还是作罢了，然后他接过小伞，走了出去。

    小桂生眼望着祖父蜷着背，撑着那伞遮在头上，那伞遮不住他的身体，他的背暴露在雨水下，在泥泞还下着大雨的路上跑着，差点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