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秋日的晨曦顺着窗帘缝隙洒进房间。

    陈译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

    宿醉的后遗症，让他此刻脑袋依旧有些晕乎乎的，胃里火烧似得难受。

    靠在床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彻底醒来。

    就在这时，陈译忽然嗅了嗅鼻子。

    他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

    昨晚似乎是杨老师送自己回房间的，想到这里，他的神色略显古怪。

    起床，穿衣，洗漱。

    收拾完毕后，时间已经来到九点多。

    背着背包走出房门，陈译来到杨瑢房间，敲了敲门。

    李超迎面走来，一副宿醉后的萎靡模样：“杨老师已经走了。”

    “走了？”

    “7点多就走了，去县里乘车回魔都了。”

    “我们啥时候走？”

    “等会就走，大巴车快来了。”

    ……

    ……

    中午时分，大巴车停在丰景嘉丽酒店院里。

    与众人告别之后，陈译背着包一路回到出租屋。

    走进院子，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小电驴。

    见小电驴的座椅上落了一层薄薄地灰尘，陈译微微皱了皱眉。

    他走的时候，特意把小电驴留给祝佳，为了能让她每天多睡一会儿，不至于五点多就去老公会等剧组班车。

    “祝姐，我回来了。”

    拿出钥匙打开房门，祝佳正窝在床上，捧着一本厚厚地书。

    之所以总窝床上，主要是家里也没个像样的椅子，就两个小马扎，这玩意儿吃饭的时候坐一下还可以，久坐的话就会腰酸屁股疼。

    见到陈译，祝佳先是一愣，随即满脸惊喜道：“电影杀青了？”

    “嗯！”

    陈译点点头，好奇道：“这几天没上工吗？”

    “身体不太舒服，在家歇几天。”祝佳随口答了一句，问道：“午饭吃了吗？”

    “还没呢，你吃么？”

    “没。”

    “那正好，一起出去吃点吧。”

    祝佳摇头道：“别了，就在家里吃吧，姐烧顿好的犒劳犒劳你。”

    “行！”

    陈译微微一笑。

    “那我去买菜。”

    祝佳说着穿上鞋子，拿上钱包和车钥匙便出门了。

    目视着她离去的背影，陈译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走到床边坐下，他伸手拿起刚刚被祝佳藏在被子里的书。

    《演出经纪人培训教材》！

    不需要看内容，只看书名就能知道这本书的作用。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儿。

    没多久，祝佳就骑着小电驴回来了。

    买了很多菜，外加一箱啤酒。

    陈译帮着她把啤酒搬回去，说道：“祝姐，不用买这么多菜吧。”

    祝佳笑道：“上次的庆祝太简陋了，正好趁着你电影杀青，给你补上。”

    从袋子里拿出一捆芹菜，陈译帮着摘菜。

    见状，祝佳从他手里夺过芹菜，吩咐道：“我来就行，你在这反而影响我的节奏，去抽根烟吧！”

    闻言，陈译无奈起身。

    坐在小马扎上，点上一根烟，默默看着她忙前忙后。

    祝佳一边摘菜，一边问道：“当主演的感觉怎么样？”

    “很不错。”

    “剧组里的人没欺负你吧？”

    “那倒没有，都挺和善的。”

    整个剧组上到导演，下到群演，除开杨瑢之外，在圈子里基本都没啥名气，所以倒是没有发生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儿。

    徐步明第一次当导演，陈译第一次当男主角，甚至李超也是头一回儿干执行导演……大家都想着用这部电影来证明自己。

    祝佳的动作很利索，闲聊间就把菜处理好了。

    从床下抽出电磁炉，开始炒菜。

    前前后后忙活了半个多小时，一顿午饭终于做好了。

    醋溜芹菜、青椒炒肉、红烧鲫鱼、酸辣土豆丝，外加一份海带排骨汤。

    看着桌上香气四溢的四菜一汤，陈译皱眉道：“祝姐，整这么多咱两哪吃得完啊。”

    “没事，反正现在天凉快了，一时半会儿也坏不了，晚上可以接着吃。”

    祝佳说着，拿着起子开啤酒。

    眼见她一连开了六瓶，还在继续，陈译赶忙开口道：“祝姐，够了，咱俩随便喝点就行。”

    昨晚喝的属实有点多了，导致他现在头还有点难受。

    祝佳笑道：“没事，喝不了姐喝，难得庆祝一回嘛。”

    闻言，陈译一阵默然。

    祝佳举瓶道：“来，庆祝你主演的第一部电影杀青！”

    陈译没说话，拿起啤酒轻轻碰了碰。

    祝佳仰头灌下小半瓶，喝的太急，一些啤酒顺着她的嘴角溢出。

    随手抹掉嘴角的酒水，她诚心实意道：“小译，姐真心为你高兴。吃了这么多苦，你终于熬出头了。横店这么多群演，也只有你真正变成角儿，来，再走一个。”

    陈译帮她夹了一筷子菜，劝道：“祝姐，先吃点菜，别喝那么急。”

    “没事儿，姐今天高兴！”

    一连三瓶啤酒下肚，祝佳的脸色开始泛红，眼中也蒙上一层醉意。

    “小译，咱俩认识有两年了吧？”

    陈译点上一根烟，回忆道：“有了，05年7月份我来的横店，那会儿还是祝姐你帮我找的房子，领着我办的演员证。”

    见状，祝佳伸手道：“给我也来一根！”

    祝佳不抽烟，这一点陈译是知道的。

    略微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递过去一根。

    接过烟，祝佳学着陈译的模样，点燃后深吸了一口。

    咳咳咳！

    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出租屋里响起。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祝佳已经泪流满面。

    缓缓吐出一口烟圈，陈译问道：“祝姐，发生什么事儿了？”

    仍由眼泪流下，祝佳笑道：“小译，我要回去了。本来前几天就准备走，可是想着还没帮你正式庆祝一回儿。”

    “是不是刘永强又欺负你了？我等会帮你找回场子。”

    他只是性格淡然，却不是软柿子。

    “跟他没关系。”

    祝佳摇摇头，眼神迷离道：“其实高粱说的很对，我可能天生就不适合吃这碗饭。”

    “祝姐……”

    陈译刚要开口，祝佳便打断他道：“我心里其实很清楚，我们俩不一样，你来横店之前，我就已经是大特了。现在你已经主演电影了，而我却连龙套都跑不了。”

    “我自问还算努力，可是有些东西，真不是努力能弥补的。”

    陈译默然，心里千头万绪，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劝祝佳继续留下来？

    得了吧。

    他自己都得回来继续跑龙套，能帮到什么忙？

    祝佳小口抽着烟，继续说道：“做了四年的白日梦，现在也该醒了。我今年已经26了，该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了，我不想50岁的时候还跑群演。”

    陈译嘴唇动了动，最后吐出三个字。

    “我养你啊！”

    这是两人常常开玩笑的话，但这次祝佳却没有如往常那样接下去。

    “小译，姐很开心，真的。可是姐知道，你不喜欢我，咱两之间不是爱情。”

    是的，陈译不喜欢祝佳。

    两人之间有深厚的感情，是朋友，也是亲人，但唯独不是恋人。

    因为他从未在祝佳身上，体会到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沉默了片刻，陈译开口道：“我看到你藏在被子里的书了，你打算考经纪人？”

    祝佳点点头：“嗯，我准备回去备考，争取明年拿到经纪人证。到时候姐给你当经纪人！”

    她还是热爱这个行业，无法割舍。

    哪怕当不成演员，她也要换个方式留下来。

    “好，那咱们说定了！”

    陈译说罢，继续问道：“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天就走！”

    祝佳站起身，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一本书。

    正是那本她视若珍宝的《演员的自我修养》。

    将书递给陈译，祝佳苦笑道：“姐来横店这么些年，也没攒下什么钱，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本书就当作我送给你的礼物，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帮我把周星弛的签名写上去。”

    接过书，陈译珍重的点点头。

    与其说这是书，不如说这是祝佳的梦想。

    现在，她把这个梦想交给了陈译。

    一顿饭吃完，菜没怎么动，但酒却被喝光了。

    女人醉酒呕吐的画面并不好看，哪怕这个女人再漂亮，身材再好。

    第二天，一大早。

    陈译骑着小电驴，将祝佳送到车站。

    临上车前，祝佳猛然捧住陈译的脸，狠狠印了下去。

    这一幕，引得车上乘客围观。

    许久之后，两人才分开。

    “小译，你一定要等姐。”

    “我会的！”

    “走了！”

    目视着大巴车缓缓消失在视野中，陈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走出车站，他拿出电话拨通了高粱的电话。

    “高哥，中午有空不，一起吃个饭……嗯，昨儿回来的，已经杀青了……对了，把老胡也喊上，上次欠他一顿饭，对，还是老地方。”

    中午，一间小饭馆里。

    三人围着一口牛杂锅子，边吃边聊。

    “你们哥俩藏得真够深的，电影男主角啊！”

    老胡吃得满嘴流油，同时还不忘数落他们不够仗义。

    高粱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横店这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眼红狗太特么多了，万一被什么人盯上，给小译整黄了怎么办？”

    “老高，你特么的还信不过我？”

    “劳资防的就是你，一般你知道的事儿，横店基本上也就全知道了。”

    怼了胡成中一句后，高粱转头问道：“对了小译，你那电影什么时候上映？”

    陈译答道：“没个准信，起码得半年之后，而且不上院线，直接在电影频道播出。”

    “那也不错！”

    高粱的想法和他一样，只要能播出，什么都好说。

    夹起一块牛肚塞嘴里，陈译说道：“高哥，老胡，这段时间帮我接接活儿。”

    胡成中诧异道：“小译，你都演过电影男一号了，还接大特？”

    陈译自嘲道：“演个文艺片真把我当角儿啦？我这个人没啥优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闻言，胡成中放下筷子，肃然起敬道：“小译，就凭你这句话，你以后要是不火，劳资把头揪下来当球踢。”

    高粱没说话，默默伸出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