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沉思许久，才道：“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万恶中也有应该有一丝善良。”

    年轻道士显然没想到少年会是这般回答，稍微愣了一下。

    随后，伸手去摘下少年腰间的酒葫芦，欣然大笑：“看来没辜负贫道的良苦用心，值得喝酒。”

    年轻道士抿了口酒，便将酒葫芦还给少年，后仰倒地，双手作枕。

    仰头看天，夜色暗涌时，有月光浮现，黑暗里终会有光明，少年的心结也总会解开，这是早晚的事。

    年轻道士说道：“有个女子剑客曾向贫道问了一个问题，‘用一个错误的方式得到一个正确的结果和用一个正确的方式得到错误的结果，换做是你，你会如何选？’，贫道如今拿来问你，你要如何选？”

    少年微微一愣，没想到这穷道士原来和那女子剑客相识。

    少年摇了摇酒葫芦，不饮酒，就是喜欢听酒水在摇晃下撞击酒葫芦的那种声响。

    少年扬眉笑问道：“穷道士你当年怎么选的？是不是遭那女子剑客的白眼了？”

    年轻道士笑嘻嘻道：“贫道可不傻。”

    年轻道士缓缓合上双眼，嘴唇翕动，说了些话。

    少年听的模糊，没去在意，也学年轻道士后仰倒地，闭目塞听。

    十几年前，在东海畔，有女子剑客问了年轻道士一个问题。

    年轻道士倒骑青牛悠然其乐，留下两句话——

    未经他人苦，那就莫劝他人善。

    谁给的苦便找谁闹去，仗着一句世人不善天道不公便来恶心人，这就是你不对了。

    ——

    铁炉子洲北方某处山间。

    有女子剑客携关门弟子远游。

    离开谣国后，便与年轻夫子分别了。

    年轻夫子说要去别处的书院，去瞧一瞧那些整天嘴边挂着圣贤道理的读书人——有几个是真将圣贤道理读进了肚子里，然后起而行之。

    女子剑客向弟子演示过剑术，就盘坐静坐，突然心有所感，眺望南方，咧嘴而笑。

    也不知是哪个幸运的家伙，能让东海畔的那年轻道士心甘情愿不远千里来护道，福缘当真是深厚了。

    女子剑客再无静坐心思，摸了摸头上的木簪，不由得眉开眼笑，年轻夫子离开前送给了她这支木簪子。

    女子剑客抱剑起身，继续向北而行，喊道：“傻徒弟，走喽！”

    青衫小竹箱的小书呆子快步紧跟，嘴里念叨着，“师傅，师傅，师傅，您慢点！”

    ——

    北觅山地界。

    不久前妖兽暴乱，为了保护北觅山地界的百姓，镇守北境的大将军徐然舟亲自率领四支千人铁骑和数百随军修士来援助。

    经过了几轮大规模厮杀，北觅山尸横遍野，多为妖兽尸体。

    在三人进入北觅山后，原先凶残发狂的妖兽大军开始分散退去。

    最终，这场暴动被徐然舟大将军镇压了下去。

    此刻，北觅山西边山崖上，有三人眺望远方。

    白发老人皱了皱眉，说道：“少主和白帝在那年轻道士身边当真安全？万一……”

    灰衫青年脸色苍白，此刻正苦恼的很，闷闷道：“你怕是瞎操心了，那道士要真有杀心，在带雨镇就不会出手救出少主，更不会劝退陈错。”

    一旁的青衣老者负手而立，神情自若，凝视前方，“离老确实是多心了，能令白帝自愿跟随的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青衣老人看了眼灰衫青年，说道：“吃一堑长一志，这回算是知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下不为例。”灰衫青年一想到那倒骑青牛在客栈的那次出手，依旧心有余悸。

    “那道士明明只是弹出一滴酒水，却碎了我三件本命物，当真是恐怖！”

    白发老人脸色自然了些，却还是放心不下，时不时叹气。

    青衫老者稍作沉默，突然问道：“高裘衣，你当时可看出那道士是几境修行者？”

    灰衫青年没好气的朝青衣老者翻了个白眼，怒道：“你他娘的想死别带上我，要死自己死一边去。”

    那次年轻道士出手，就只是轻飘飘的一个弹指，一滴水珠，在灰衫青年全力出手下硬生生碎掉了青年大妖的三件本命物。

    更是从传说中的五境巅峰跌境，如今剩下个四境下境，跌了五个小境界。

    百年前，修行者的修为境界在世俗中划分为四境，世俗王朝普遍认为四境念起境巅峰便是修行者的最高境界。

    每一境又分下、上、巅峰三境。

    相比而言，山上那些宗门府邸的修行者们就多了种说法。

    四境之上有那第五境。

    至于五境之上是否存在，不得而知，无记载无人见过，唯有相关传言。

    后来，关于四境之上为五境的说法流传于世，俗世王朝便称第五境为传说中的境界——仙人境。

    于是，就有了山上仙人的说法。

    一滴酒水碎五境修士的本命物，还是三件，外让其连跌五个小境，足以想象其恐怖的实力。

    这会儿青衣老者的言外之意是若对付修为实力只是略胜青年一筹，那便联手将其击杀。

    不至于将来踏足铁炉子洲时多出个难缠的死敌。

    灰衣青年觉得自己没动手打人便已经算是仁慈了，骂你两句还嫌少了。

    白发老人默默离去。

    灰衫青年最后给了句警告，是同时对两个人说的。

    “劝你别去找死，连白帝都不敢出手，你算老几？”

    青衣老者苦笑不得，灰衫青年的话不无道理。

    万象山脉的白帝、先云宗宗主陈错都不敢出手的道士，自己确实是无异于去送死了。

    ——

    这也夜，北觅山深处山林。

    有身躯高达数丈、青面獠牙的人形狼脸的大妖，正朝一位白发老人卑躬屈膝，极其畏惧。

    老人沉声道：“带几头大妖去试试那道士的斤两，若有机会，最好是一击致命。此事若成了，你便去万象山脉渡劫化形。”

    狼人恭敬领命，停顿片刻后说道：“前不久，神眼王朝派人来过，想让北觅山与之里应外合。攻破谣国后，愿将谣国原先北方领土送于北觅山妖族。”

    老人漠然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话：“想要我们付出行动，得看他们拿出多少诚意。”

    ——

    少年兴高采烈，和年轻道士讨价还价一番后，少年骑着青牛悠哉，时而哼唱几句，像个牧童。

    只是很快，又成了年轻道士倒骑青牛懒散哼着曲儿，少年默默紧跟其后，不太高兴了。

    年轻道士说再过一夜就到北觅山地界了。

    眺目远望依稀可见山岭轮廓，那就是谣国北境最高的山脉。

    年轻道士时不时就会吓唬少年，说那北觅山妖兽很多，吃人不吐骨头。

    最后又打趣安慰道：“不用害怕，就你这身子骨，那些妖兽都嫌不够塞牙缝的。”

    这一夜，众人留宿山林间，有了白余枯和伤势已经好转的鬼翼帮忙，捕获了几只野兔，饱餐了一顿。

    年轻道士流连道：“小新年啊，啥时候还能再吃上一口呢？”

    少年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呵呵，怎么看怎么像个假道士，穷道士你该不会是冒名顶替的吧？”

    年轻道士哀叹道：“你这话太伤贫道的心了。”

    然后下一秒，年轻道士又笑嘻嘻道：“明儿到了北觅山，要不贫道带你去见见那些吃人不吐骨头、身躯百丈的妖兽？看你够不够它们塞牙缝？”

    少年顿时怂了，却也不认输，转头瞪了年轻道士一眼。

    “信不信我烤了你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