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时，李机缘回了朝阳巷，不同以往，身边多了个白衣女子。

    女子剑客，终于有了剑。

    离开铁匠铺子的路上，白衣女子问了少年几个问题。

    “可曾去过外头的世界？”

    少年回答：“三年前流浪到小镇。”

    “为什么不拜缘老头儿为师？”

    少年问道：“为什么要拜？”

    女子仍旧不死心，“拜我为师，教你剑术，可好？”

    少年怒骂：“缘老头儿你大爷！”

    屡问屡败的女子，难得开怀，便开始与少年闲聊，只是少年言语寡少，总有防备之心。

    之后，二人进了小院。

    少年开怀大笑。

    女子红了脸，心鹿乱撞。

    院子里站着个年轻夫子。

    三人吃过了晚饭。

    年轻夫子拉起少年在院里散步，抬头望月，月色撩人，夫子说道：“夫子明儿要离开小镇，想要带你一起。”

    少年突然抽回手，闷闷道：“就非得离开？”

    夫子蹲下身，难得捏了下少年的脸，随即，正色道：“小镇将会死很多人，夫子不希望你是其中之一。”

    枯瘦少年好像很伤心，离开时，只说了句，“明日愿意与夫子同行。”

    在进屋时，白衣女子向少年招了招手，和少年说了些话。

    少年转头看着起身走向院子的女子剑客，伤心消弱了几分。

    院子里，年轻夫子双手笼袖，眼眸里尽是悲凉，遥望白溪山方向，渐渐的眼里只剩下了怒意。

    白衣女子双手拄剑撑地，顺着年轻夫子的视线望去，沉声道：“山上修行历来如此，只有利益当前，没有人情冷暖，所以呢，夫子你再生气也只能气坏自己的身体，何必呢？”

    “何必呢？”年轻夫子沉默许久，喟叹道：“看来不是世道变了，本就是人性本恶！”

    夫子突然朝白衣女子作揖一礼，道：“书生恳请姑娘出剑，哪怕只是一剑也好。”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很倾城，反问道：“问你个事呗？”

    年轻夫子再作揖而礼，“姑娘尽管问便是。”

    “有无喜欢的姑娘？”

    夫子无言以对，不知如何言语。

    白衣女子便很开心，笑道：“看来是没有啊！”

    月色撩人心弦，夫子呆傻可爱，女子情思悸动。

    屋内有个少年心情不太好，白衣女子的那些话萦绕耳畔。

    “小镇很快就会封锁，等不到明儿出去了。”

    “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对了我便出剑尽自己所能多救一人，错了便只救你家夫子一人，如何？”

    ——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

    镇长派人挨家挨户通知，各街各巷张贴了昭告。

    说是昨夜桃花街糕点铺子死了人，死相蹊跷古怪，从昨夜就已经封锁了小镇，没有镇长允许不能走出小镇。

    本来准备起程的年轻夫子和少年便只能放弃了离开。

    整座小镇上空渐渐的有阴云笼罩。

    有人能出去，而有些人却无法踏出半步，如同对这些人设置的禁制。

    年轻夫子留在屋内读书写字，少年和白衣女子则去了铁匠铺子。

    缘老头儿还是没给白衣女子任何笑脸，言语冷淡，“这下好了，提前封镇，山上那些人看来是等不及了，相信很快就会找个借口入镇了。”

    女子剑客抱剑在胸，无所谓道：“这小镇上的人还是不错的，比如那年轻夫子，人好心善，长得也还挺好看，不错不错。”

    缘老头儿嫌弃道：“没点自知之明？人家夫子能看上你，在做美梦呢？”

    “他喜不喜欢我是他的事，我喜欢不喜欢他是我的事，你可管不着，也管不了。”

    有些人即便才第一次见面便会心生好感，莫名其妙，没有理由。

    渐渐的又变成了喜欢，还是莫名其妙，没有理由。

    就像昨日，第一次见那年轻夫子，数十年未有过心动的女子，心如小鹿乱撞。

    如同命中注定。

    与之相处过后，更为喜欢了，莫名其妙，还是没有理由。

    女子剑客一手拄剑撑地，一手指了指北边的白云湖方向，“北边不管，其余地方能救多少是多少。”

    缘老头儿依旧漠然，只是稍作沉思，便说道：“那你有的忙了，下一个是蓑衣巷的木匠，气运极好，修行资质不错，他们不会放过的。”

    白衣女子就此离去。

    李机缘跑到老人身边，扯了扯老人的衣袖，问道：“你和她说了什么，怎么突然离开了？”

    老人双手负后，一副高人模样，淡然道：“老头子我让她去降妖除魔了。”

    少年显然不相信，却也没再追问，转移话题道：“缘老头儿，你说那女子剑客是不是喜欢我家夫子啊？总觉得她看夫子的眼神怪怪的。”

    少年突然想起顾老头儿曾经讲过关于江湖剑客的故事，里头也有儿女情长，只是少年不懂。

    想了想，少年便问道：“缘老头儿，你说她真的是剑客？为什么不像顾老头儿说的那般风采动人，抬手举足间尽是剑气荡漾，瞧着不太厉害的样子啊。”

    老人猛然一巴掌拍在少年脑袋上，厉声道：“背后议论人是非者，必是是非人。”

    结果，缘老头儿很快又补了句，“确实是不太厉害的样子，不过高手都这样，不爱耍威风。”

    ——

    白衣女子离开后，去了趟桃园街，很快便回了铁匠铺。

    第二天，小镇便又传来了一个噩耗。

    桃园街也死了人，是镇长家的婢女。

    之后，镇长又贴了张昭告，解释了接二连三死人的原因。

    小镇上出现了瘟疫，先是枯木树下爱唠叨的顾老头儿感染病逝，为了安抚人心才没有声张。

    之后和顾老头儿接触过的桃花街糕点铺子的老板也感染病逝。

    至于镇长家的婢女是那夜陪镇长去桃花街查探时感染的。

    如今镇长已经隔离在家，小镇上的居民们也请保持距离，不得外出。

    就这样，小镇变得很寂静。

    只是，很快又有北边富人区有个孩子也病逝了。

    没过去多久，北边又有消息传来，露台巷有个富豪老爷也感染病逝。

    小镇人心惶惶，基本无人外出，彻底死寂。

    在众人就要崩溃之际，有个好消息传遍了小镇。

    白溪园的仙人已经下山来治理瘟疫了。

    等到白溪园四男三女，七名修行者进入小镇。

    小镇才逐渐恢复了生机。

    ——

    桃园街。

    一位慈目老人站在自家大门前，迎接这七位来自山上白溪园的修行者。

    慈目老人笑容可掬，嗓音却淡然道：“各位师弟师妹别来无恙。”

    七人中领头的是个年轻男子，面容俊俏，身穿白衣，腰间白玉带，很是神仙气度。

    此人作揖一礼，说道：“师兄风采依旧。只不过师兄当真不迎我们进去饮杯茶？”

    ——

    云榭街。

    谢府。

    自从那日年轻夫子拜访，留下一封信，谢家家主就有些焦头烂额了。

    先后跑遍了信上所指的那些地方，找到的东西让谢家家主惊恐不安的同时，更为敬重年轻夫子了。

    谢家家主此刻神情凝重，白溪园修行者进入小镇了，那么谢府的灾祸是注定躲不掉了。

    三番五次与白溪园作对，以微薄之力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躲不掉。

    如果年轻夫子能早些几年将那封信送到谢府，那么结果就不一样了。

    可惜没有如果。

    谢家家主心中有了决定，谢家主晚来得子，对独子谢午极其宠爱，只是如今不同往日迫不得已。

    让人去唤独子谢午过来，只说了一句，“去京城找唐大将军，把东西交给他。”

    ——

    朝阳巷。

    小宅院里依旧还是三个人。

    年轻夫子，白衣女子，枯瘦少年。

    年轻夫子仍旧在屋内翻书读书，偶尔批注，还会写些心得。

    院里白衣女子，看着年轻夫子，越看越喜欢。

    女子剑客向少年问了那个问题。

    “一个人用一个错误的方式得到一个正确的结果，和一个人用一个正确的方式得到错误的结果，到底是哪一个是错的？”

    少年沉思良久，想到一个答案。

    “有错，亦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