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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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半步多

    小镇上。

    “店家,十个烧饼,切三斤熟肉,再来壶好酒,这香味可真的是馋死我了。”

    只见镇上一间不大不小的驿站正客似云来。里面溢出的酒香和肉香就好像散在了风里,引来了无数赶路的人,香的让人迈不动步子,垂涎欲滴。

    一个斜靠在门墙上的素衣光头青年闻言爽利的应道。“好嘞,这就来。”

    他穿过饭铺走到了后面的厨房之中,原来里面还有一妇人和一长相机灵的青年。

    素衣青年左手捏起一双两尺长的竹筷,熟练的在那煮的沸滚的卤肉大锅里一夹,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便挑了出来。

    只是啊,肉还在空中青年右手一握一把尖刀便将那卤肉一分为二,一块落回锅里,一块落到了身前的木墩上,正好是三斤的分量。

    左手竹筷搅了搅锅里,右手下刀如飞,三斤肉,正好切了二十片,刀背一捋一刮便已把那肉片整齐的刮到了旁边的一个大陶碗里。

    “阿成,十个烧饼,还有一壶酒。”

    他一边手里忙着,一边对着那机灵青年说道。

    听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声音阿成笑的合不拢嘴。“哈哈,生意真好,秀哥,给。”

    他边说边从炉里掏出来十个热乎烧饼,又从一蒸笼里提溜出一壶温着的酒,放在一木盘上递给了佛秀。

    “是啊,生意真好。”佛秀也感叹道。

    然后转身便出了厨房朝那之前吆喝的一桌走去。“三斤肉,一壶酒,十个烧饼,慢用。”

    客栈的饭铺有些简陋,里面不过十来张桌子,比不得那些酒楼客栈。但在这里,对这些走南闯北的人来说却无疑是最好的地方,一帘之隔,就好像两个世界,风雪在外,里面却暖和无比。

    一口肉,一壶温好的酒,对这些冒着风雪赶路的人来说滋味实在是妙不可言。

    之所以会这样,那是因为这条路东西两面平日里乃是行商走镖的必经之路,北通关外,方圆百里只有这一个小镇,加之酒香肉香,傻子才会不来。

    再说这般冷寒的天气,别说普通人,就是一般的江湖高手也要吃不少苦,那雪片是如同鹅毛一样,北风再一催,比刮人皮肉的钢刀差不了多少。

    而这客栈开了也差不多有小半年了,过往商旅或是豪侠都早已熟络,每次路过都会歇小会。

    听着外面那鬼哭狼嚎“呜呜”个不停的风声,佛秀有些出神。

    刚把客人带到屋里回来的葛老头浑身缩在袄里,看上去就像只猴,见佛秀杵那眼中的笑意有些淡去。

    他心中暗叹了一声然后去了趟厨房,再出来就端出来一盘子肉和一壶酒。“别杵那了,忙活了大半天,过来赶紧吃点。”

    屋内柜台旁生有碳火,也不是什么好碳,但在这种地方哪还有什么讲究,暖和就行。

    一老一少围着那碳火,葛老头给佛秀倒了一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缓缓端起,嘬了一小口。“孩子,你和我们不一样,想出去就去吧。外面很大,闯荡闯荡也是好的,至于我们,你没事回来看看就行,不碍事的。”

    他的语气很缓,就如同一个鼓励孩子出去闯荡的长辈,还带着劝慰,只是眼神很是浑浊黯淡。

    佛秀本来搓着手,捻了一片卤肉正想往嘴里放,那想葛老头突然会这么说,一时间居然没反应过来。

    他缓缓嚼着肉,喝着酒,并没有立即回应。

    不知为什么,他总想去江湖看看,但他不想杀人,但入了江湖却又由不得自己了。

    那莲池中的莲花仍旧只开了一朵,老和尚曾说过,需闻妙音佛法才可绽放,可他这半年把自己从小到大读过的佛经都念了个遍,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估摸着又被忽悠了。

    半年前和荆无命那一战虽重伤垂死,但他不仅没有一点惧怕,反而更加期待,而他的剑,也已经藏了太久了。

    他还是想出去看看的。

    屋外的雪有了几分变小的趋势。

    客栈里不时有喝了几口酒敞开衣襟的汉子进进出出,像是在说他们不怕冷。

    良久。

    风中一声声马嘶和马蹄声正由远及近的传来,还有密集的车轮滚动声。

    本来就拥挤的小镇因这一行人顿时更加热闹。

    佛秀跟着葛老头走了出去,只见外面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上面落满了雪,原来是走镖的。

    就见为首一紫红脸胖子从那镖车上摘下一杆旗来,手一抖就听“嗖”的一声,镖旗已是钉在了屋檐下,赢得一片叫好之声。

    那是一面酱色镶金边的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似乎用金线绣着个狮子。

    “去,先腾几间上房。”

    那胖子裹着上等皮裘,闻着屋里的酒香有些急不可耐的对着葛老头吆喝道。

    然后自己和另外两人已朝饭铺走了进来。“再去切二十斤熟肉,三壶酒,十个烧饼。”

    对于这种颐指气使的口气佛秀早已见怪不怪,他转身走进厨房把那些东西切好拿到那三人的桌上就回到了角落碳火旁。

    饭铺里虽然有人闲聊,但这三人的声音是最大的,谈论的正是那些江湖勾当,原来是“金狮镖局”的大镖头。

    “诸葛雷?”

    听到这个名字佛秀眼神微动,稍微看了眼那个胖子,但旋即又垂下了。

    他们有种傲气,目中无人的傲气,从始至终都没用正眼瞧过周围的人。只是连那酒肉也堵不住他们说话的嘴,似乎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没多久,佛秀耳朵微动,却是听到又有马车来了,一辆马车,不急不缓的驶来。

    “咳咳……咳咳……”

    先听到的,是一人的咳嗽声。

    然后帘子便被拉开了。

    佛秀抬眼看去,他的视线一眼就落在了那进门的人身上,那人穿着华贵的貂裘,右手五指正曲着放在嘴前似乎想将咳嗽堵回去,苍白的脸色泛着病态的嫣红。

    那人像是闻到了令他欣喜的味道,充满魔力的眼睛满是笑意,他看着立起的佛秀和善说道:“小兄弟,来壶酒。”

    他只要了酒。

    佛秀没说什么,进去的快,出来的更快,他手里拿的可不止一壶酒,还切了些熟肉和几个烧饼。

    “慢用。”

    简单的两字让那人先是有些愕然,但随即笑意更重。

    也就在这前后脚的功夫,外面又走进来一虬髯大汉,那大汉浑身古铜色的肌肉高高鼓起好似铜铸,体型魁梧,双目如狮虎睁眼,若是在沙场,这般人必是万人敌之流。

    他走进来便径直到了那貂裘男子的身边,像是在在说什么。

    饭铺里所有人的声音似乎都被那诸葛雷一伙三人的笑声压过,满是油腻的嘴更是未曾停过。

    佛秀不管那么多,将死之人让他笑一会又有什么关系。

    随着天色渐暗,他从柜台下拿出来了几根蜡烛,然后一一点上。

    果然,这笑不多时便戛然而止。

    只见那原本遮挡风雪的帘子已是被卷起,两道好似鬼魅的人影轻飘飘的飘了进来。

    仅这一手轻功,绝对远超江湖大部分人,屋内众人一个个瞧的眼睛都发直了。

    还有那特异的打扮,一身鲜红的披风半裹着身体,头带宽边斗笠。

    那两人一来就盯着那噤若寒蝉的胖子,阴影中的目光如同一双毒蛇的眸子在不停的扫视着他,只看得他是毛骨悚然,如坐针毡。

    “你就是疾风剑,诸葛雷?”

    一人说着慢慢解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他的声音很急促,尖锐刺耳,听的众人心底都下意识的一颤。

    诸葛雷几乎瞬间便已起身,脸上笑容难看无比,嘴唇泛白道。“不……不敢。”

    “你也配?”

    另一人几乎同时解下斗笠,嗤笑道。

    两人还真是奇特,同样的身材,同样的装扮,只是这脸,却一黑一白,就好像那黑白无常一样。

    不等诸葛雷回答,他右手自腰间一抹,手中便多了一柄漆黑细长的软剑,而后一抖,那剑瞬间便变的笔直,一字字道。“把那包东西拿出来,我就饶你一命。”

    闻言诸葛雷的脸色顿时一变。

    他还未开口旁边另一同行的人已是拱手陪笑,但还没说出想说的话,只见一抹黑光如黑蛇一般一闪而过,那人脑袋便弹了起来。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然后如雨点洒落,只将屋内的普通人骇的是两腿抖个不停。

    从始至终佛秀都靠着柜台慢条斯理的喝着酒,像是没看到什么,倒是阿成那家伙从厨房里探着脑袋正偷瞧着。

    而这时。

    葛老头把人带到客栈房间后回来刚揭开帘子,就看到一具无头尸体缓缓倒下,众人都以为他会吓得瘫软在地。

    谁想他只是脸色有些发白,双手插在袖子里,愣了一下,便从墙角绕到了柜台,然后钻进了厨房。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自然是佛秀叮嘱他们的。在这种地方,基本上都是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无数,当街杀人都不足为奇,他们也早已司空见惯。

    众人心神原本都被那一剑所摄,但此刻看到葛老头这反应一时间心里都生出一种怪异的荒诞感。

    甚至有人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桌上的肉,心里暗自嘀咕。“这特么莫不是个黑店?”

    见葛老头回来佛秀也终于开口了,只听他语气平淡道。“诸位若有仇怨还是去外面解决吧,本店小本经营,经不起各位折腾,而且,你们打扰到吃饭的客人了。”

    他就那么斜靠在那里,甚至脸上还带着迎客时的笑,右手搭在柜台上食指轻轻的点着。

    屋内众人一时间都屏住了呼吸,心想这光头小子莫不是疯了?这客栈也忽然有些古怪,老的古怪,小的更古怪。

    那坐在角落里咳嗽的男子双眼有些好奇,他问着身后的虬髯大汉。“传甲,你之前看到这家客栈的名字了吗?”

    他的眼睛很奇异,即便在这昏暗的屋中,也很有神。仿佛是碧绿色的,温柔而灵活,充满生气与活力,令人着迷。

    虬髯大汉闻言半躬着身子,眼中思索一番,有些不肯定的回道。

    “少爷,似乎叫,半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