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泱御灵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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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

    于是,在这说书台附近,除司空墉与殷鹏展之外,就只剩那武官孤零零一人了。此时的相殷县城,天际已然被黄昏笼罩,城中百姓这时间都忙着在家里烧火做饭,故而街道上人际萧瑟。

    虽然这场精彩绝伦的战斗没有成群簇拥的百姓围观助阵,却也吸引了周遭的行人、居民不由自主地迎险而观。当这些百姓目睹司空墉用不到半柱香(约十五分钟)的时间就单杀六十名翼国兵士,禁不住拍手称快。

    天平已然倾斜,一场“多对一”的围捕最终翻转成了“一对多”的屠杀。司空墉单手持刀、站如挺松、神采奕奕、气场非凡。

    但他显然没有被刚才的胜利冲昏头脑,而是又以一种迎击强敌的姿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名武官。而武官此时虽然孑然一身,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慌乱表现,而是气定神闲,甚至略有喜色。

    “阁下,在取你性命之前,我想知道你姓甚名谁。我司空墉刀下没有无名厉鬼。”

    司空墉对着那武官喝道,

    “哦!看来,你这个说书先生还真的是孔老二耍大刀——文武双全呀,口气硬的很嘛。想来你已经有把握取我性命啦?”

    “索命倒是不敢,不过再向阁下你讨教几招的本事还是有的。”

    “好啊!看来我王九斤今天,是要葬身在你这说书人的刀下啦?”

    这名叫王九斤的武官高声回道,

    “他叫王九斤!果然是吉辽族人,想必多半是翼国的贵族。”,殷鹏展暗想到。

    这翼国,乃是由生活在玖泱大陆东北部的吉辽族人所建立。吉辽族,亦称吉族,本是玖泱大陆北方霸主——宇朝统治下的一个小部族。十多年前在他们的首领光旻的带领下,突然崛起于玖泱大陆东北方,并以武力征讨四方。

    他们先是攻灭了原先的宗主国宇朝,再南下进攻了夏族人建立的康朝。吉辽人占据了玖泱上古九州之一的翼州,见此地土地肥沃、人丁兴旺、市聚繁华,光旻由此决定在此地登基称帝,国号翼,建元天睿,定都翼州首府北宁府,正式建立翼朝(亦称翼国)。

    可怜这康朝自称是玖泱大陆的正统王朝,却没有延续晟朝的荣光统一玖泱,反而在吉辽人的进攻下丢失了半壁江山。而那康朝自从偏安于玖泱大陆东南一隅之后,新皇帝和大部分朝臣就只想苟安太平,再也没有提过光复故土,更别说统一玖泱了。十年来一直如此。

    而在这十载之间,以殷鹏展的父亲殷忠穆、“侠将”司空墉,以及被排挤的康朝枢密副使郑祖义为代表的英雄豪杰,毅然奋战在抗击翼国入侵的第一线。为保住夏族人的风骨与脊梁不惜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当年的“侠将”虽然略显老态,却依然气势如虹、英勇难挡。而见此悍将,王九斤却不惧反喜。他开步朝着司空墉走去,步子慢摇,口中随即熟背道:

    “司空墉,字如岭,康朝宪宗太元元年生,越州义贾县人士。康神宗政和七年及进士第,政和八年任冠陶县县尉,政和九年升任鼓州造城县县令。政和九年至十一年,任蓬州通判,后因检举蓬州知州贪贿之案遭佞臣暗害,被贬谪为提刑官,欲想上表引退,未果。”

    司空墉听完这王九斤熟练地说出了自己的生平与履历,心中不觉得一惊。王九斤察觉到了他心理的变化,随即加快了语速,继续高声说道:

    “康恭宗绥宁元年,翼国南攻,司空墉因而再被重用,临危受命为慈州知州并协办团练之事。就任后,积极修复城墙,整治兵器,招募义兵,广集粮饷。不久,受封北路义兵都指挥使,率军击退来犯的翼兵。绥宁四年,翼国再次南下,康恭宗封宋王秦德为抗虏大元帅,封郑祖义、殷忠穆、司空墉三人为副帅,其中司空墉率军与翼兵十三次交战,皆连获胜。”

    司空墉听到自己当年抗击翼国的辉煌战绩,不由得笑逐颜开,原本想开口补充几句,一下子又被王九斤打断。

    “绥宁五年六月,司空墉任京城留守,后因翼国兵力强悍,康朝将少兵弱,且重用冗弱的禁军,遣散精锐的义军,致使北路抗虏军几近覆没。司空墉因此再被任命为北路讨虏军都总管,配合殷忠穆的东路军,郑祖义的中路军抗击翼军。然而,由于康军长期实行兵将分离的方略,致使兵不服将,将难统兵,三路抗虏军共计五十万众,却如散沙一盘,与翼军交战屡战屡败。”

    司空墉听到此处,心中突然千斤下坠,神色顿生忧郁。一种说不出的苦楚萦绕在他的脑海当中,挥之不去。而王九斤又接着说道:

    “最终,康朝的三路讨虏军全军覆灭,康朝都城梁京被翼兵攻破,康恭宗在逃亡途中被翼军俘获,押叩到吉辽北境。随即,宋王秦德在石州登基,年号建兴。郑、殷、司空等武将即刻叩请新皇帝举兵北伐,还都梁京,但前后二十多次皆被驳回。郑、殷、司空三人甚至还遭到奸臣的弹劾,被污蔑成居功自傲,妄图拥兵以挟天子的悍将。最后,郑祖义被削去带兵权,委任兵部侍郎这一虚职。殷忠穆和司空墉则被大裁兵员,只能统帅一万人的队伍。后来两人负气出征,率五千亲兵,试图夺回梁京,却在泗桥镇遭遇翼国十万大军包围。”

    王九斤讲到此处,忽然停顿了一下。他似乎是想看一下司空墉的反应。果然,此刻心神凝重的,不止有司空墉,更有站在说书台上的殷鹏展。王九斤讲话的声音足够大,殷鹏展也因此听到了他父亲和司空墉当年率领五千精兵攻打梁京的往事。他好似已经猜到了他父亲的死因,毕竟:五千康军对战十万翼兵,悬殊太大了!

    “王九斤,你没必要在讲下去了,剩下的事情,已经很明了啦。”

    司空墉语气沉重地说道,

    “所以结局简而言之就是:当年你俩五千人对战十万人寡不敌众,那殷忠穆为了掩护你被我翼朝大将王霑杆斩落马下,你为了逃避私自调兵的罪责,就跑到这相殷县躲了起来?”

    “够啦,住嘴!”,司空墉猛吼道,

    “王霑杆是谁,他…”

    “好了够了,统统给老子闭嘴!”,司空墉的怒吼打断了殷鹏展的问话。这时的殷鹏展听到父亲的死因心如刀割,为了不被王九斤认出是殷忠穆的儿子,所以只能强忍苦痛。但他还是想知道杀死他父亲的凶手王霑杆到底是谁?

    王九斤自然不是傻子,他早就发现这个小伙子和殷忠穆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不敢胡乱断定他就是殷忠穆的儿子,但他也认定自己的猜测不会错,于是他开口问道:

    “这位小兄弟好像对殷将军的死因非常敢兴趣啊!殷将军和你是亲戚吗?”

    “当然,我…”

    “他和殷忠穆没有一点关系,只不过同一个姓,同一个宗族罢了。他只是对这个家门儿感兴趣。”

    司空墉迅疾打断了殷鹏展的回答,并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不要插话。

    “看来司空将军是不给我这个面子啊,别人问我的话你却要打断,未免太不厚道了吧!”,王九斤阴阳怪气地说道,手中还不断挥动着家伙,也是一柄环首直刀,不过更长更厚一些。

    “刚才的你也听完了,我对你司空将军的情况有也算是了如指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可是你们夏族人说的,我一直牢记于心。不知道,司空将军您,对我王九斤又了解多少?”

    王九斤说完这话,洋洋得意地看着司空墉。司空墉的神情也随之发生了剧变,遍脸的沉重被不屑一顾的眼色取而代之。

    “对你这种宵小之辈,老子才难得打听了。

    司空墉一口冷话回绝道,

    “那么,司空将军是准备送我去见阎王了?”

    王九斤问道,

    “阎王爷都不会收你这种邪祟。”

    司空墉恶狠狠地答道,

    “那就请吧,司空将军,小人刚才已经鉴赏过将军的武功了。现在想亲自领教一番。”

    一种诡谲的表情盘踞这王九斤的面庞,他好像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打败司空墉,从他此刻的状态中明显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恐惧。但同时也有另一种气质潜伏于他的身心当中,一种不可名状的自信感。这种自信感让他莫名的高兴,就像是自己能够真正打败司空墉一样。

    “司空将军,我等先你出招!”

    王九斤歪嘴笑说道,

    “活够了,把命当玩意儿玩儿呀!那就受死吧!”

    司空墉提刀,奔着王九斤劈去。王九斤迅疾提刀迎击,只见那司空墉十招破虏刀法有条不紊地使下来,王九斤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殷鹏展站在说书台上激动地观战,不停地为司空墉助威。不出他所料,不到二十招,那王九斤的刀就已然被挑落于地。

    “你就这点儿本事,还想跟我单挑?还是滚吧,留你回去通个气儿,好让他们派人来收尸。”

    司空墉傲气凛然地喝道,一口浓痰随口吐出,就像是故意吐给王九斤跪地舔的。

    王九斤双手空空,被司空墉这般羞辱,脸上却也没有长出什么不爽快的皱纹。反而歪头咧嘴的笑道:“比正经功夫,我肯定不是您司空大将军的下酒菜。”

    司空墉听了这话,头瞬即一歪,唾沫星子也懒得吐给他。

    “司空大将军,你想晓得你自己这辈子是怎么死的吗?”

    “就你,也配问这种问题?反正,我是绝不可能死在你这种渣子的手下。绝无可能!”

    “是吗?”

    “绝对是!”

    “真的是吗?”

    “………那不是废话吗?肯定是!”

    “那,现在还是吗?”

    “………你他妈个邪祟,老子要剁碎你。”

    司空墉极不耐烦地回头瞟了几眼王九斤。突然,他的眼珠子瞬间凝住。只见那王九斤右手上拿着一个飞镖,其状如阔叶,其色若松柏。王九斤用右手的食、中指二指夹住此镖,面露凶色,自信且诡异地说道:

    “你就会死在我这寒毒冷镖之下。”

    司空墉倏忽一惊,顿时才明白:王九斤刚才是故意通过讲述他的往事,来扰乱他的情绪和思绪。之后在明知不敌他的情况下,还贸然和他比试武功,就是让他自然而然地放松警惕,自负自傲起来。然后他再使用毒计暗害自己。

    可是这一切明白的太晚了。王九斤瞬即朝着司空墉抛出了毒镖,司空还未来得及反应,早已左肋中镖,而且镖抵心脏。

    霎那间司空墉只感到全身阴冷无比,经络血脉都好似被冰封了一般。百汇等各穴位更是完全被堵死,全身的内力一刹那便被雪藏。司空墉一时全身哆嗦,不断打摆子,倏地一下,倒地抽搐。

    殷鹏展见此突发变故,神色大变,瞬即跳下说书台要救司空墉。突然一抬头,看见王九斤正要拿出毒镖来暗害自己,迅疾内力爆发,起步猛跃,朝着王九斤的双手就是一招狠踢,直接把那混蛋的两只毒爪彻底踢废。

    殷鹏展随即又给那毒货两个回旋踢,将那厮踢翻砸地,吐血淹土,看得真叫人快活。

    此刻,司空墉已经被王九斤的寒毒冷镖杀伤倒地,他全身呈青紫之色,状如僵尸,伤口处不断有腥臭难闻的黑血淌出,而且一身上下气息紊乱,神志已然迷糊。未成想这王九斤的寒毒冷镖竟然如此冷毒,果真镖如其名。

    “你…你就等着这样,慢慢的,煎熬至死吧……司空狗贼!”,王九斤上气不接下气地讥讽道。虽说他现在也被殷鹏展的几个凌空飞踢击伤倒地,但却仍然劲力十足,嚣张跋扈。

    “你这个九斤的混蛋,快点拿出这镖毒的解药来,否则,老子立马拧断你狗日的脖子。”,殷鹏展激愤万分,一只脚在王九斤的身体上猛踩,两只手则狠狠地掐住了王九斤的脖子,脸上溢出极端愤恨的神情。这王九斤被殷鹏展弄的遍体鳞伤,呕血不止。却依然不依不饶,绝不肯透露哪怕一丁点有关镖毒解药的线索。

    “你他妈到底说不说?”,殷鹏展对着王九斤厉声猛吼道,并将王九斤的脖子越掐越紧,几根手指简直都要嵌到那脖子的筋肉里。未成想,这王九斤突然一口腥臭黑血吐出,死了。殷鹏展见此突发变故,顿惊失色,急忙抱着王九斤的尸首猛掐狂抖。

    “喂,喂………喂喂!”姓王的,你咋回事啊?你可不要以为装死就能够蒙混过关了,我可不受你骗呀!喂!喂………”。这殷鹏展把王九斤的尸首像摇骰子一样前摇后摆,却始终不见王九斤这略变冰凉的尸体做出任何一点回应。这尸体的温度不断走低,虽然殷鹏展忙来忙去,掐人中、点穴道都试了个遍。可就是不见王九斤有任何一点清醒的痕迹。

    而这时,司空墉也因为毒袭全身而抽搐不断,身上忽冷忽热,口中胡言乱语,全然不似之前那般神武英勇。殷鹏展眼见王九斤命毕,即刻在王九斤身上不断地仔细翻找,试图找到有关此毒的解药。

    可是他翻遍了王九斤的周身上下,甚至连那私密之处也翻找了,除了翻倒出一个倒空的酒葫芦外和几个毒镖外,依然没有任何有关解药的痕迹。

    殷鹏展此刻双目放白,神色呆滞,双腿乱跪于地,身子斜歪着,又听见司空墉的迷糊乱言,这才头面微转。

    当看到司空墉在地面抽搐、呻吟的惨状,殷鹏展急忙踉踉跄跄地扑跑过去,将司空墉的脑袋微微抱起来,目睁泪流,说道:“司空大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一定要挺住啊!一定要坚持住啊!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去瞧好你的病。”

    他说着,就缓缓将司空墉挪上背去,然后背着司空墉,朝着相殷县的名医——曲三诊的医馆径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