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分钟，或者更久的时间里。

    李明宇觉得自己处在一个隔绝了声音与外部干扰的密闭空间里，整个病室安静得可怕。

    墙皮脱落后，呈现出里面的砖块，有些竟已碎裂。

    而在白色墙面更远更高的位置，一道道划痕纵横交错，有些甚至已经出现在窗洞附近。

    窗洞离地五米，那是他平时怎么也不可能靠近的位置。

    至于自己睡的那张床，床是完整的，但被褥、枕头、床单、书等等散落一地。

    怎么回事？

    谁干的？

    是……是自己吗？

    李明宇悚然自问，眼前突然变黑，夜色如幕侵袭，遮蔽了视界内的一切，只依稀见到一些物件的轮廓。

    原来，这还是下半夜，天未明。

    那刚刚又是怎么回事？

    这室内怎么一览无余？

    他吓了一跳，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实暗黑一片。

    紧接着，他像是从密闭空间中挣脱出来。

    嘈杂，伴随走廊上声控灯的长明，如置身荒腔走板的市井中。

    不知有多少人在叫唤，此起彼伏。

    他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眼前所见才是熟悉且真实的。

    有两个声音离他最近，就在隔壁，分别是一男一女，叫唤的话语他听得最清楚。

    女人在喊拆墙了，房子要倒了。

    男人在喊有鬼，快来救命啊。

    也不知他们扯着脖子吼了多久，嗓音都嘶哑了

    再远些的位置，有人在在破口大骂，有人将铁门擂得震天响。

    整栋楼都跟炸窝了似的！

    呃——

    李明宇住了这些日子，还是头一回遇到晚上被吵醒的情形。

    这喧嚣是自己引起的吗？

    他不确定，可心中颇不踏实，赶紧从地上爬起，打开灯，加快速度整理了一番。

    至于墙上的破损，他实在没办法处理，只能任由它们摆在那儿。

    然后，他跳上床，用被子闷头盖住。

    没过多久，维持秩序的医院人员来了，

    听声音，依稀是看护大门的三名保安和值夜班的阿姨。

    张霞不在，大概轮休去了。

    乱糟糟的楼栋开始安静下来。

    只隔壁传来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咦——”

    “怎么回事？”

    此类的惊呼发自三名保安口中。

    很快，李明宇的房门从外推开，三道手电筒光束在墙壁上一通乱晃。

    开关“啪”的一声，室内一片雪亮。

    “什……什么情况这是……”

    保安队长在惊呼的同时，舌头发颤，不自主吞了口唾沫。

    “不，不知道啊……”

    数日前，正是三名保安将李明宇带到的这间病室。

    此刻，他们看着房间内犹如刀劈斧砍的墙面，竟心底发虚。

    最令人感觉诡谲的是，那个躺在床上的人蒙住了脸，这是人死后才会出现的情状。

    “我去报告值班主任……”一名保安自告奋勇，这是想脚底抹油。

    “我去查探监控……”另一人也跟着打退堂鼓。

    “等会！”保安队长道，“先看看病人怎么样了？”

    “看看看……”俩保安嘴里应答着，互相对视，都指望另一人去掀被窝。

    “一起去！”保安队长当机立断。

    三人互相壮胆，蹑手蹑脚朝床边靠近。

    猛地，被窝动了动。

    就像缓慢行驶的汽车踩了一脚急刹车，三人立即止步，杵在原地。

    随后，被窝掀起一角，露出李明宇的半个头和一对眯着的眼睛。

    “还活着……”也不知是谁喊的。

    “大半夜的，你们来这干嘛？”李明宇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

    三人心中的石头落地，腰杆子顿时直了。

    “外面那么吵，你没听见？”保安队长问道。

    “没有。”

    “这房子里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不知道？”保安队长拉长声调，“你起来说话。”

    “我为什么要起来？”

    “你在被窝里藏了东西？”

    “没有。”

    “那检查一下有什么要紧？”保安队长笑道，“配合一下嘛，我们也好向院长交差，对吧？”

    李明宇原是想蒙混过关，看样子是躲不过去了。

    不过，他顶着“精神病”这个护身符，就算惹了点什么祸事，也没啥可畏惧的。

    大不了，重新粉刷墙面的钱，自己赔就行了，三万块钱还没用去多少。

    他懒洋洋爬起，随意站在一旁。

    三名保安本以为李明宇藏着锐器，这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的，以免惹出乱子来。

    但房价就这么大，所有东西都在眼皮子底下无所遁形。

    难道锐器藏在这个精神病身上？

    保安队长貌似查看房中杂物，不声不响围着李明宇转了半个圈。

    他目光落在李明宇后背，又不动声色瞟了眼凹进去的墙面，痕迹一模一样！

    墙上大坑是这个精神病用后背撞出来的？

    就算人力用八磅大锤砸，要砸出这么规整的一个坑，也不是半天时间能完成的呀！

    保安队长只觉得心底发毛，后背发凉。

    “你，你没事吧？”

    保安队长傻愣愣地问了李明宇这么一句。

    “我能有什么事？”李明宇双手一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哈哈……”保安队长皮笑肉不笑，对两名同伴一挥手，“我们走吧……”

    三人就跟事先约定好了一样，速度之快，不超过三秒就到了门口。

    “杨医生白天会来上班吗？”李明宇问。

    “会。”

    “麻烦通知她一声，我想见她。”

    保安队长打了个“OK”的手势，迫不及待关上铁门。

    李明宇纳闷，这哥三怎么显得灰溜溜的？

    数日前，他们还嘲笑自己是什么“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这前倨后恭的转变是不是太快了点？

    “我有这么吓人吗？”李明宇兀自嘀咕，仰八叉倒在床上。

    之前他还感觉背部疼痛难忍，这时居然半点痛感都没有了。

    他找杨岚不为别的，就是想跟她说一说之前的梦境。

    如果野牛帮帮主西门俊真是预示陈俊文其人，那么陈俊文谋划的所谓“大事”，恐出现重大波折。

    有道是“吃了人的嘴软，拿了人的手短”，他得了对方馈赠，于情于理，都得知会对方一声。

    陈俊文听与不听，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他躺在床上，看着墙壁上的划痕，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这真是自己干的？

    他想从内心否认，却不能无视眼前的真相。

    他开始思考起自己和萧毅之间的联系。

    萧毅是仅仅存在于自己梦境中的个体，还是真有其人？

    他就像传说中的“外星人”一样，在一个叫“废土”的未知星球？

    就像量子纠缠一样，两人产生了共振。

    李明宇的思想能不完全影响萧毅的决断，而萧毅的行为又能不完全投射到李明宇身上。

    萧毅如果被仇人杀了……

    李明宇思量至此，条件反射的从床上弹起，有种灵魂出窍般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