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一九就这样吃睡在大松树下，除了给他送吃的，没有人来打扰他。

    几天下来，他头发散乱，胡子拉碴，浓浓的络腮胡长了出来，从外面看，和流浪汉没有任何区别，他已经完美融入流浪者生活。

    他忽然明白了，师父丐仙为什么愿意做乞丐，无忧无虑无牵无挂，饿了找人要口吃的，累了随意找个地方躺下睡，这种生活太适合他这种万念俱灰的人了。

    这才是他要的生活，什么天下苍生，什么爱情，都与他无关，因为他的心已死，只能也只适合做一个流浪汉。

    他决定去雁湖城流浪，城中的回风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他的故乡，在那里有他熟悉的一切。在那里流浪，他知道去哪里要吃的，睡哪里，清楚谁心善，对流浪汉，那是一种家的感觉。

    何况，在那里流浪，说不定还能碰上师父丐仙，到时师徒二人一起流浪，一起云游天下，有着一种别致的快乐。

    至于正邪两派的追杀，他才不在乎，他是心死的人，肉身留着与否，又有何区别。被他们杀了，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日，干活归来的庄户，又到大松树下给元一九送食物，却发现人不见，自言自语道：“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好，省下的烧饼，可以当明天的早餐。”

    而元一九是说走就走，已经御剑飞向雁湖城。

    他选择了在城外的树林中落地，大踏步往城内走去。

    城门口还贴着盖着洞阳馆印章的红色通缉令，上面是元一九的画像，面部整洁，英姿勃发。

    元一九在红色通缉令站了很久，可是没人来抓他，也没有人理会，反而被他身上的臭味熏得远远的。

    他朝城门口一个洞阳馆弟子，道：“来抓我啊，我是元一九，快把我抓去杀了。”

    可是那名洞阳馆弟子很鄙夷看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流浪汉一眼，一脚踢开，骂道：“滚远一点，别影响老子站岗。”

    元一九是屁股落地，叫疼不已，大声道：“我真的是元一九，广成子是我杀的，魔宗也是我杀的，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家伙，大功一件的事情都不知道做。”

    周边围观的人哈哈大笑，道：“这个疯子好厉害，你有本事再杀一个血魔看看。”

    元一九喝道：“神经病，血魔是我师兄，我杀他干什么？”

    他算是明白了，现在的他浑身邋遢，披头散发，一脸颓废，络腮胡又长长了不少，跟通缉令上那个英姿飒爽的元一九一点也不像，难怪没人认出来。

    不过也无所谓，他笑道：“我给了你们机会抓我，既然不珍惜就算了。让开，我要进城。”

    一手拨开洞阳馆的弟子，往城门走去，结果却被洞阳馆弟子一脚踢出来，喝道：“雁湖城内不准乞丐、流浪汉进入，你要是再胡闹，可别怪老子不客气。”说着就拔出了手中的剑，剑身冒着寒光，是一把不错的剑。

    元一九这才想起，洞阳馆管理的城池是有这样一条严格的规定，骂道：“不让我进，我去雁湖洗个澡，洗得干干净净，看看你让不让我进。”

    有围观的人起哄，道：“快去洗，洗完了，我们给你打扮一下，保证让你进城。”

    元一九骂骂咧咧走开了，他没有真的去洗澡，而是绕着城墙走啊走。

    记得小时候，很冷的一个冬天，雁湖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成了大家滑冰的乐园。元一九和石大诚贪玩，天黑了还舍不得回去，结果后来回城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上了。

    他们怎么敲城门，也没人开门，或许守门的人躲到屋里烤火了。

    天寒地冻，两个小孩若是在城外过一夜，非得被冻死不可。

    他们就沿着城墙跑，一直跑，终于让他们在城墙的西面，找到了一处狗洞爬进去。

    那次回家晚了，但是豆翁豆婆见他冻得浑身发抖的样子，舍不得骂他，端了一个火炉和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给他暖身子。

    现在元一九还记得那个狗洞的位置，也不知道封上没有。

    他抱着期望走到城墙西面，心下乐了，狗洞还在，还被一窝草丛挡住了，掩人耳目，当然主要是躲开洞阳馆弟子的耳目。

    狗洞很小，只够一条狗钻入，但是如今的元一九不就是一个条狗吗？钻狗洞跟他的身份相符合。

    无论是尊严还是耻辱，都已经无法阻止他钻狗洞了。

    以他现在的身板，是无法钻过狗洞的。但他是修仙之人，小小狗洞如何难得倒他？

    只见他真气一提，使出缩骨神功，偌大的一个人，变成四五岁小孩一般，拨开草丛，非常顺溜的钻过了狗洞。

    那熟练度，好像他天生就适合钻狗洞，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钻狗洞天赋爆表。

    雁湖城经过洞阳馆的治理，比以前是干净整洁了许多，但是城西这里是贫民的聚集地，算是雁湖城的贫民窟。

    往前面走不远就是回风里，元一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摇大摆走向回风里，往回风酒馆门口一坐，也不开口要饭。

    很快，酒馆老板端着一碗饭，上面还有肉，连同筷子递给他，说道：“你快快离开城里，到城外去，否则被洞阳馆的人看到，会打死你的。”

    酒馆老板的行为早在元一九的算定中，他接过碗，也不会理酒馆的老板，自个找了一处墙角扒拉扒拉，把饭吃完。

    回风里出现一个流浪汉，引来了街坊邻居的围观，有的说道：“以前有一个老仙翁，经常来这里乞讨。老仙翁走了，结果又来了一个流浪汉。”

    “你这人不怕死吗？这里是洞阳馆管理的城池，见到你会打死你的。”

    但是元一九只是傻笑地看着他们，他在看这些街坊邻居中，他认识几个。

    “看他身强体壮，不知是哪个村庄的庄户，跑到这里来装疯卖傻？”

    原本要去清风茶馆说书的石大诚，见这么多人围观，也凑了过来，里面是一个邋遢的流浪汉，在嘻嘻地傻笑。

    人群里最为难的是里正，不知拿这个流浪汉怎么办。如果报告给洞阳馆，那这流浪汉多半会被打死，若是不报告，那他会被打个半死。

    里正心地是善良的，吩咐旁边两个年轻人，道：“来人，将他带进客栈中，给他洗洗，换身干净的衣服，把他送出城去。”

    只要把流浪汉打扮得干干净净，送出城时就不会被洞阳馆当作流浪汉，这样可以保得他平安。

    这时元一九看到了石大诚，拿食指指着他，笑嘻嘻道：“石大虫，石大虫……嘿嘿嘿……”

    石大诚一惊，这个绰号只有小时候的同窗知道，莫非这个流浪汉……他仔细看了一下流浪汉，蓦然明白过来，此人正是元一九，被玄门正派通缉的元一九。

    众人也是看着石大诚，尤其是里正，问道：“石先生，你认识他？”

    石大诚急忙摇头，道：“我不认识。”

    这元一九可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是杀害广成子的凶手，若是跟他扯上一丁点关系，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转身想逃，但是被里正拉住，道：“既然你认识，我们就把他交给你了。”

    石大诚大喊道：“我没说认识他啊，我真不认识他。”

    可是在里正的带领，没人听他的分辨，抬着元一九，送进了石大诚的家中。

    里正拍拍石大诚的肩膀，笑道：“石先生，我们回风里就是你觉悟最高，从不给街坊邻居添麻烦。你是一个好人，我到时让人做一块牌匾给你，就叫‘回风里好邻居’。”说完带着众人离开。

    这是强行给石大诚颁发“好人卡”。

    石大诚一脸委屈地看着坐在椅子上怡然自得的元一九，是欲哭无泪，这是一个瘟神啊，得赶快请走才行。

    他小心翼翼道：“元大仙人，这里很危险，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元一九根本不答他的话，而是道：“石大虫，给我炒点花生米来！”

    看这样子，他是吃定石大诚了。

    石大诚生出了一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绝望之感，他跪下道：“求求你，放过我吧。虽然说我这条命是你从祖师手中救下的，但是我真的还想活命。”

    “没劲。”元一九撇撇嘴，然后往床上一躺，道：“我困了，睡一觉再说，你去说你的书吧。”

    石大诚眉头紧锁，打又打不过元一九，又不敢声张，没奈何，只得乖乖出门，去清风茶馆说书，得为生计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