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之丽管理夜夜心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就像吴之慧说的那样，她们的确有才能，从账面上来看，夜夜心的营业额持续上升。但姜芷欣对她们的信任还不足以让她把夜夜心彻底交托出去，于是某天下班后刚好有了余暇，她就自己去探了探究竟。

    山海城的夜生活是丰富而热烈的，像她看过的末世前一些资料里显示的那样，千百年来只要是承平年代，人们对于娱乐自己的追求总是孜孜不倦。

    大厅里狂欢的舞池之中挤满了扭动着身躯的红男绿女，跟随着让姜芷欣觉得脑袋疼的重磅节奏起舞，四周高起的柱台之上有穿着清凉性感的俊男美女领舞，每一个柱台周围都围满了更多脸上神情莫名狂热的人。要不是姜芷欣自己很清楚现在的夜夜心绝对禁止黄云菇，她简直都要怀疑这些人为何如此疯狂。

    楼上的包房虽然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但每一扇门上都有一块小小的磨砂玻璃，透过玻璃能看到没有一间包房的灯光是黯淡的，五光十色大概就是形容这样的场景。

    但她只驻足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脑胀，她不能理解这种娱乐活动到底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快感，因为她只感觉到每一声炸裂般的音乐、每一线旋转着的刺眼光线，都在催她赶紧离开这里。

    顺着大厅一侧窄窄的通道穿行，身边不时有人与她擦肩，心理上有些洁癖与厌恶的姜芷欣强行控制着自己恨不得用手去拍一拍被陌生人碰到的衣服这种不太礼貌的行为。周围环境很喧嚣，人声很嘈杂，但在这场喧闹之中，她竟然听见有人在叫她。

    “二小姐、二小姐！”声音很陌生也很迫切，有点声嘶力竭地想要改过环境的噪音。

    但说实话如果姜芷欣不是具有能力，五感本身就比常人敏锐得多，可能真的不一定能听到这几声呼叫。

    她顺着音源转头一看，是那个很有正义感又乐于助人的小女孩梅瑰，她想起来梁沛儿过生日那天说过，梅瑰下了班还要打别的工，原来是在夜夜心工作替朋友还债。

    此时梅瑰穿着白衣黑裙的服务员套装，略微化过一点妆的小脸脱去了稚气，俏丽得真像一朵欲开未开的玫瑰。

    “二小姐，二小姐，帮帮我！”梅瑰眼中同时泛着恐惧、厌恶和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喜悦，还微微带有一点泪光。

    只要看一眼，姜芷欣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身后面色泛红的几个男人，身边明明已经坐了陪伴他们的女人，但依然有一个伸手拉住了梅瑰，她正使劲在摆脱却没有成功。其中一个人坐在灯光照不到的黑色角落，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与神色，但他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捉住梅瑰的人正把她往那个角落里拖。

    说实话这种事情姜芷欣实在见过太多，内城或许还有安乐祥和，但在外城尤其是外城的“三不管”地带，这种事情每天没有一百大概也有八十。如果说姜芷欣会因此升起什么莫名其妙的正义感，那么她不可能在宏兴坐现在的位置。

    但看到梅瑰，不免就想到梁沛儿，想到梁沛儿，梁嘉玮的脸就自动浮现在她脑海里。理智还没有做出反应，她的双脚已经不由自主朝那个方向走过去了。

    “怎么回事？”姜芷欣想既然看都看到了，那就问一问吧。利用夜夜心设局坑赵思骐的时候是一回事，但现在不同了，她不愿自己旗下的产业闹出什么丑闻影响生意。

    梅瑰一边甩手挣扎一边语速极快地说：“他们要让我陪、陪着喝酒，我、我不愿意，我只是来做服务员的，不做这种事。”

    姜芷欣点点头，对那个拖住她的男人说道：“你听见这位小姐的话了，她不愿意。如果你有特殊需求，这里会有专业人员为你提供服务。请不要骚扰普通服务人员。”

    那个男的一看姜芷欣斯文漂亮，开口就笑：“她不愿意，那换成你也行啊。”

    姜芷欣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如果还不放开她，我就要动手了。”

    那男的哈哈一笑，左右五、六个男的全站起来了：“动手？就你？”

    坐在角落阴影里的人还是不动，也没有说话，但姜芷欣已经看明白了，那个人才是这群人里领头的。

    倒是梅瑰一看这个阵势，又赶紧说：“二小姐，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那么多人，快去报警！”

    这倒是出乎姜芷欣的意料，她以为梅瑰很厌恶自己，没想到她竟然会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听她说了这句话，角落里那个人才慢慢坐直了身子，露出一张纹有火焰刺青的脸，在晃动的光线之下显得格外诡异可怖：“听她的，放了那个小妞。”

    “但是火哥……”最先说话的男人不情愿地看了梅瑰一眼。

    火哥瞪了他一眼：“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姜芷欣点点头：“识相的人，通常能活得久一点。”

    火哥嘿嘿一笑：“但喜欢替人出头的人，可就未必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抬起右手轻轻一摆，一簇红色的火焰就跃动在他掌心之上。

    姜芷欣把梅瑰拉到身后，能力者之间的斗争，平民很容易受到波及：“我还以为你识相，没想到是不怕死。”

    说着她双眼一闭一睁，瞳孔就变成诡异的深橘红色，右手掌心中间幻化成一个黑洞。

    “果然有点东西。”火哥说着，连续摆手，从数个角度弹过来十多簇火花。

    姜芷欣一边摇头，掌心中间的黑洞瞬间取代了整只右手，直至扩大成身前的一片，所有火花被巨大的引力吸住，悄无声息就全部被吸进黑洞之中。姜芷欣并没有停，黑洞还在扩大，桌上的酒瓶、酒杯、下酒的食物、喝酒时玩的筛盅等物一一飞快地被吸入。接下来这股巨大的吸力扩散到周围的人身上，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牵引，最先被吸走的是头发，剧烈地疼痛让他们惨叫起来，暴露的头皮上流出丝丝鲜血，接着离她最近的一个人只是肩膀轻轻碰到黑洞的边缘，整只左臂瞬间消失不见。

    “啊啊啊啊啊啊啊！”左臂消失的男子惨叫着挣扎起来，这次却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显然也被吸走了。

    “你住手！”火哥大骇，“我们认输！”

    姜芷欣也不愿意在自己的场子里搞出人命，瞬间收回了能力，黑洞消失，那个男人才摔倒地上，痛得满地打滚，血也从伤口里流得满地都是。

    出了这种事，安保肯定已经监控到了，只是这场争端只发生在短短几个瞬息，等到安保人员赶到时，失去了左臂的男人已经因为剧痛和失血过多晕厥了。

    “给他包扎一下，送他去医院，”姜芷欣吩咐道，“医药费我们承担。这桌今晚也免单，算是赔偿你们精神损失。”

    火哥颤抖着嘴唇，看了一眼自己躺在地上的兄弟：“你、你也真他妈太狠了！”

    姜芷欣笑笑：“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怕死。”

    “我们认栽！”火哥声音都还有点抖。

    “刚刚从外城进来的？”站在姜芷欣身边，取代了飞鸦的位置，现在负责夜夜心安保的黑枭问道。

    火哥点点头。

    “难怪敢在我们宏兴的地头闹事，”黑枭不屑地说，“今天二小姐手下留情，你们算是捡了条命。真要打起来，别说是你们几个小喽啰，吞掉整座夜夜心都不算回事儿。”

    “好了黑枭，毕竟是客人，”姜芷欣微笑，“你们走吧，欢迎下次再来玩。但是记得内城和外城不一样，识相的人才能活久一点。”

    解决完这一场小小的纷争，已经有不少客人也被吓到，原本满满当当的人，此时周围几桌已经走空了。当然也有不怕死或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围在周围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姜芷欣觉得很烦，对身后已经面无人色的梅瑰说了一句：“跟我来。”

    夜夜心的四楼顾客止步，姜芷欣虽然很少来，但她也在这里留有一间办公室。她走进去坐到办公椅上，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座位，对梅瑰说：“坐。”

    梅瑰现在全身还止不住颤抖，她当然听过很多能力者的传闻，但她本身只是个普通人，他们整个家族都没有出过能力者，亲历这种斗争对她来说过分刺激了。她听话地坐下来，只敢轻轻担在椅子边上，腰背绷得笔直，十根手指紧紧搅在一起，手心里全是汗但却冰冷。

    “我发现你每次出现，”姜芷欣皱了皱眉，“都会带来一堆麻烦。”

    梅瑰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姜芷欣摇摇头：“明明没有能力，胆子又小，还偏要逞强。你大概命很好，不然以你的性格很难活到现在。”

    “我、我、我今天没有惹事……”梅瑰轻轻地说。

    “不用解释，”姜芷欣打断了她的话，反问道，“我以为你很恨我，为什么会向我求救？”

    “我没有恨你，我只是……不中意你……”梅瑰嚅嗫着，声音越说越小，“但没有办法，我当时慌了，也没有别人，我只能……”

    “看来你人缘真不怎么样，”姜芷欣勾起一抹讥讽地笑，“那桌当时坐着好几个在这里上班的女人，她们应付这些事非常有经验，但在我来之前她们好像都只是看热闹。”

    梅瑰瞪大了眼睛，愤愤地说：“她们是因为嫉妒才不肯帮我！”

    “哦，”姜芷欣勾起一个上翘的尾音，“她们嫉妒你什么，嫉妒你年轻、漂亮、是大学生？”

    “都有，还有就是我竟然说服了你，让阿美、小丽不用做小姐还债，她们却自甘堕落，出卖自己的身体和尊严。”梅瑰说到这里，又恢复成姜芷欣初见她时那个倔强且富有正义感的孩子。

    “你认识她们每一个吗？”姜芷欣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梅瑰迷惑地摇摇头。

    “那为什么你的朋友就是被我逼迫的可怜女孩子，她们就是自甘堕落的人呢？难道罪魁祸首不应该是我吗？”

    梅瑰显然被姜芷欣的逻辑震惊了，她从未见过有人做坏人做得这么坦诚：“可、可你救了我，你可能也不是那么坏……”

    “救了你的就是好人，不救你的或者没有能力救你的人，就是坏人？梅瑰小姐，你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正义嘛。今天如果不是我，你就要被迫做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了，但你要知道，害了你的不是别人缺乏正义感，而是你自己的傲慢。”

    梅瑰睁大眼睛，单纯的脸上满满都是疑惑，但她没有马上出言反驳，而是垂下头去思考了很久，才又抬起头来：“也许你是有道理的。”

    姜芷欣笑笑：“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

    “还有第二课？”梅瑰这时候又变得很聪明。

    姜芷欣赞许地点点头：“第二课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我救了你并不是白救的，你要付出一点代价。”

    梅瑰惊恐地摇头：“我全部工资和打工的钱都在还债给你了，没有钱了。”

    “我不要你的钱。”

    “我、我、我是绝不会出卖身体的！”梅瑰更惊恐了。

    姜芷欣忍不住笑出声：“我没有那种爱好，也不中意女人，对你的清白和身体都没兴趣。”

    “那你想要什么，”梅瑰疑惑了，“你什么都有，那么有钱，又那么强大，我能给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