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郊区的醴泉山，调查局总部大楼静静矗立在郁郁葱葱的松林中。万物生发，已经立春了。

    总部的医院里，三个难兄难弟住在了同个病房。穿着病号服的小林给赵元武喂着鸡蛋羹。王立浑身缠满绷带，李晓燕在给他的流食管里打流食。

    小林伤的最轻，但是循环噩梦还是还是严重损伤了他的精神。赵元武的肚子竖着从中间被剖开了，内脏掉出体外，好在小林救的即时，捡回来一条命。王立全身烧伤，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没得。小林本来流着眼泪忍着头痛，悼词都写好了，没想后面血痂掉落，皮肤复生。小林只得连夜烧掉悼词。

    “你不要动啊，肚子上的线会开啊。”小林喊。赵元武像挠着自己的背，抱怨道：“都长得差不多了。”

    王立艰难地扭头，看向两人，他脖子上的痂又裂开了。

    “你也别乱动啊。”李晓燕说。王立送进总局医院后，她每天都来探望。

    “吱呀”，主任推门而入。

    “三位难兄难弟，你们恢复的如何？”主任一进来就打趣，“上次就是你们仨，这次又一起住院。”

    “主任，总局那边善后的怎么样了？”小林问道。

    “收拾得差不多了，局里的表彰令都下来了，我今天过来其实就是给你们送这个的。”主任说着，从包里掏出三本奖状。他递给小林，笑着说：“你们仨立了甲等功，恭喜了。”

    小林接到奖状，叹了一口气：“拿命换的啊……”

    王立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盯着小林手里的奖状，艰难地发出声音：“给我……我看看……”

    李晓燕展开奖状，在王立眼前把奖状打开。王立看着金红色的奖状，上面楷体写着“王立”，开心的笑出来声，脸上血痂裂开，体液流出，弄湿了绷带。

    “跟个傻子一样。”小林看着王立，笑着和赵元武说。

    “小林，你还是想离职吗？”主任问道。

    小林遍布光彩的脸立刻暗淡了下来，他叹了口气，点点头，他真心觉得留在管控局不是一件好事。从无限噩梦中醒来后，他记起来所有的循环，自己一共炸了那堆小山一样的尸堆一共一百多次，每一次都在极其的惊险中度过。

    赵元武在一边也不再说话，他被一具腐尸样的怪物剖开肚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肠子流出来。最后又在小林的帮助下，忍着剧痛，一步一步挪回营地。

    王立眼珠子看向他们俩，他的大片皮肤都没长好，只能动动眼珠子。他的记忆就停留在踏进杀戮房间的那一刻，当他清醒过来，自己已经在管控局的医院里了。

    病房陷入沉默，也许出院之后，小林和赵元武就会渐渐淡出他们的生活。

    “主任你呢？你怎么还不回去？”小林问。

    “总局这边死了几百人，现在缺人缺的厉害，地方管控局的工作基本都停了。”主任摇了摇头，自己过年也没有回去。

    小林又问起仓库爆炸的原因，主任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奉告。

    寒暄几句，主任便匆匆走了。

    赵元武看着小林惆怅的表情，忍不住问道：“辞职之后你要干什么呢？”

    小林摇了摇头，他也没什么想法。

    这时，门又开了，王立爸爸拎着饭进来。赵元武和小林没有告诉家里人自己住院的事，但是王立受伤实在严重，便通知了家人。

    “孩子们，我买了些水果，拿着吃。”王立爸爸客气了一下，便和李晓燕唠起来，聊了不一会儿，李晓燕借口有事便离开了。

    “多好的孩子啊，王立，你可要把握机会。”王立爸爸说。

    “我……的事……你别……管。”王立艰难地发出声音，脸上的伤又裂开了。

    王立爸爸又开始叨叨起来，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大不小了连女朋都没谈”，“快三十还做些不靠谱的事”，一些车轱辘话反复说倒。

    小林听的心烦，把赵元武搀扶上轮椅，披上外套就推着他跑了。

    “你刚才还不让我乱动，现在带着我跑到外面。”赵元武说。

    小林白了他一眼：“你不是都说了快好了？而且你刚才像个蛆一样，左右乱扭，那样子线最容易开裂。我这是带你出来散步，舒缓心情，有利于康复。”

    “借口，都是借口。你就是听不得叔叔念叨。”赵元武揭穿小林。

    “本来就是啊，天天就那几句。我看立哥伤势恢复缓慢和他爸脱不了干系。”

    赵元武反驳小林，王立浑身上下每一块好皮，刚送回来就跟焦了的烤鸭似地，能活下来就不错，还能指望他嘎嘎就好？小林也不甘示弱，表示王立金刚不坏之身，本来就不能用常规理解，谁也说不定他是不是因为自己老爸的叨叨影响到了恢复。

    俩人一边游荡，一边斗嘴，转过一个拐角，竟然看到了李晓燕。

    “晓燕姐，你咋在这？”小林问，李晓燕刚刚说办公室太忙离开了。

    看到两人，李晓燕稍微有点尴尬。便转移话题问两人怎么出来了。小林耸了耸肩，直言不讳，说自己受不了王立爸爸在哪里唠叨，虽然说的是王立，但是他总有一种被含沙射影到了的感觉。

    “你们俩那么帅，都没有女朋友吗？”李晓燕惊讶道。

    “我谈过几个，感觉很无聊，就分手了。赵元武有女朋友，大学谈的，不过是异地恋。”小林说。

    李晓燕点点头，她本来想问为什么会无聊，但是觉得不太礼貌，便没有开口。

    “晓燕姐，你觉得立哥怎么样？”小林问道。

    李晓燕突然脸上微微泛红，她没想到小林会问这么直接的问题，只能客套地答道：“他人很好啊，这次都是多亏了他，不然我可能就要死在那里了。”王立先是在走廊从污染者里把她救下来，又和应潜合力把“杀戮房间”毁灭了，算是救过她两次。

    “那到底是个什么奇物啊？”小林问道。

    李晓燕这两天查阅了那个酒店的资料，也算是了解了一些背景故事。“杀戮房间”诞生在大洋彼岸的合众国，一个杀人狂建造了一栋谋杀旅馆，并在旅馆内谋杀了两百多人。后来在旅馆里就诞生了这件甲级奇物，通过污染人的理智来制造杀戮来喂养自己。

    小林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既然是合众国的奇物，为什么会来到咱们这儿？”

    “这件奇物被国际管控组织收容了，交给各国管控组织轮流保管。”李晓燕答道。

    “就跟国际刑警组织一样吗？”赵元武问道。

    李晓燕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她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她从房间出来后，看到满地的尸体，和躺在地上焦炭一般的王立，那一刻她的双腿像是装了马达一样颤抖。她清楚记得，当她试图搀扶起王立时，王立炭化的血肉像薯片屑一样掉落在地上。那个清脆的声音，如同刀刻一般，深深印进她的脑海。

    小林见李晓燕脸色变差，便不再多嘴。李晓燕找了个理由，便匆匆离去。

    赵元武坐在轮椅上，抬头看向背后的小林，问道：“李晓燕喜欢立哥吗？”

    小林看着他充满好奇的大眼，亮晶晶地闪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轻轻打了一下赵元武，说道：“立哥长得不丑，个子又高，而且还英雄救美，我觉得李晓燕肯定有意思。但是能不能成，就看立哥恢复情况了，要是立哥痊愈后没毁容，那李晓燕肯定有想法。”

    “但是他们俩不是异地吗？立哥后面不还是要回去？”赵元武说。

    小林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异地恋不靠谱？你自己不还谈着吗？”

    赵元武陷入沉默，看着远方。

    醴泉山的松柏在立春的冷风中摇曳，寥寥几声鸟鸣在山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