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也就午间便到了，舅舅家那时正好准备吃午饭，晏殊跟婉儿的到来，李宽忙叫下人去加菜跟碗筷。

    “婉儿…你们怎么突然来了？”沫儿挨着她，趴在她耳边问。

    “爹爹说…要我跟你一起回东京城…说在那给你找个…夫家。”婉儿也趴在沫儿耳边小声说。

    “我不去…我不离开爹爹…”沫儿直摇头。

    婉儿吓得也不敢说了，晏殊本在与李宽说话也转脸看他们，墨儿也看向这边。

    “爹爹…沫儿就在家…哪都不去。”李沫忙又说一遍。

    “婉儿！还没跟你舅舅说呢！”晏殊皱眉。

    “爹爹…我…”婉儿为难的看了看沫姐姐，又看了看晏殊。

    “姑父…并不是你觉得好的夫婿就是好的…沫儿的亲事自然是爹爹做主，只是爹爹更多的是问沫儿喜不喜欢，对沫儿好不好，而不是一味的权衡这场婚姻合适不合适！您这样对婉儿…我没有话说，她虽是我妹妹，却是你女儿，我的事就不劳姑父费心了！”李沫说完站起来，行个万福礼走了，留下尴尬的一桌子人。

    “同叔…你看…沫儿这些年被我惯坏了…”李宽尴尬笑着忙圆场。

    “本来是想着沫儿跟婉儿一道回东京城的…这我还是派旁的人送她回去吧。”晏殊叹了口气，自己这次来的重点不是给沫儿找婆家啊…

    “我送婉儿回去吧。”李墨忙抬起头说。

    “…”晏殊看着李墨，一时竟也语塞起来。

    “我找些人护送婉儿回去就是了…”李宽看出晏殊的迟疑。

    “明年也要进京赶考…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就想着叨扰姑父家一些时候…”李墨笑着解释道。

    “也好…本是想着你们兄妹三人一起回京…沫儿生气了…那就墨哥儿带婉儿回去吧。”晏殊点了点头。

    婉儿还沉浸在沫姐姐的那些话里，自己怎么就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自己怎的就只能权衡婚姻了…

    “婉儿？”晏殊看着愣在那的婉儿，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

    “嗯？爹爹…”婉儿被一喊回过神来。

    “你墨哥哥说带你回东京城。”晏殊忙笑着喊。

    “好…婉儿怎样都行。”婉儿如捣蒜般点头。

    富弼骑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个没有人的僻静地方，用树枝代替剑，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精疲力尽的躺在地上看着天。爹爹说的是有道理，自己可以不议亲，只是在你什么都没有时候…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你，晏殊以神童身份中榜，在官场混了那么些年，怎么会舍得他的长女嫁给现在的他，以前婉儿对自己没有想法时，晏殊都可以不闻不问，有些…变了就触及他的底线，那他的表现就完全可以理解，把婉儿送走，远离自己…也就说的通了…晏殊带着她先回老宅，看样子是想迷惑自己？其实就跟婉儿信上说的一样，不日便回东京城了…婉儿在那那样难…难道自己比起赵祯…更可怕？婉儿嫁了自己…晏殊不会有何变化，只会暂时被人笑话…而婉儿跟了赵祯…难道晏殊还能身居要职？！这其中厉害…他都能参透，晏殊参不透？肯定是…还有自己不知道的…

    婉儿跟李墨带着木瓜、木桃、木李跟锦儿，还有李墨的两个小厮，一起往东京城去。

    “婉儿，你看的什么书？”兄妹俩坐在车子里，李墨看婉儿专心看着手里一本手抄书遂问。

    “《山海经》的手抄本。”婉儿微笑着抬起眼来看着墨哥哥。

    “你怎么会有这。”李墨一脸稀奇。

    “富六郎的。”婉儿看了眼窗外，她担心富弼会不会跟着去东京城…想想应该不会来，那日已经给他留了信，他跟爹爹这样请求…应该不会来了。

    “那日的那个富六郎？”李墨想起那日的生辰宴，又问：“你中意他？”

    “哥哥…你说的什么话！”婉儿低头把书抬高，自己可以跟沫姐姐讨论心仪的郎君…跟墨哥哥就算了吧…

    “哥哥就是一问，觉得姑父突然送你走的蹊跷，爹爹也未说原因。是为何呢？”李墨看着婉儿，盯着她问。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其实也不清楚…可能是爹爹不想我一个姑娘家在书院混了吧。以前还有曹家三姑娘…她回去了…爹爹就觉得我在这也不合适了。”婉儿一直没敢抬头，眼皮耷拉着看着书。

    “曹三姑娘是谁？”李墨问。

    “哪家姑娘你还问那么清楚！”婉儿笑着抬起头看李墨。

    “只是没听过…”李墨也笑了。

    “曹国公府的曹三姑娘…我的闺中密友。”婉儿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李墨看了看窗外，问：“此去还要在晏府叨扰些时日…听说孟大娘子身体不好，婉儿回去管家，还望妹妹收留。”

    “哥哥说的叫什么话，放眼望去，有比你还亲的哥哥了吗，你是我最亲的哥哥…唯一的哥哥了…”婉儿白了他一眼。

    “你的《山海经》看完可否借哥哥看看？”李墨看着婉儿手上那本。

    “自然可以的，哥哥先看吧，我缝会衣服。”婉儿把书合上递给了李墨。

    “你这一路还真不闲着，这是给姑父的衣服吗？”李墨看了看婉儿掏出来的散布，都是裁剪好的了。

    “自然是…”婉儿笑了。

    “这布我哪见过谁穿过…”李墨想了想，想事情的时候就猛眨眼睛，突然又冒出来一句：“富六郎！那日就穿的这样布的一身…”

    “是…还真是…你不说我都没在意…”婉儿尴尬极了，忙补充说：“布都是买的，自然常见一样的花样，男子的不就这些花色吗！等哥哥穿成绿衣郎那就鲜少有人一样了…红衣郎更少…希望哥哥日后成为紫衣郎…”

    “妹妹说笑…现今姑父也刚刚是紫衣，姑父少年成名…我这个年纪时都是绿衣郎了…我现今…我爹爹现在还是绿衣郎…”李墨有些自惭形愧。

    “这有早有晚，哥哥静待花开就好，爹爹说过，哥哥的文采定然是能中榜之才，哥哥自己可不能气馁。”婉儿本是奉承他一下，没想到成了戳人心窝子了。

    “姑父真的这样说我吗？”李墨忙问。

    “不信你现在回去问，或者书信回去问，妹妹不眶人。”婉儿确实听晏殊说过墨哥哥，文采也是不错的。

    “翁翁以前还穿过红衣官服…爹爹一直都是绿衣…我都没了信心了。”李墨摇了摇头，爹爹的不同流合污，与众不同，清高，让他根本就得不到提拔。

    “舅舅是世间女子都想嫁的男子…舅舅的好，不是谁都懂。”婉儿一边缝一边说。

    “爹爹爱拿《颜氏家训》来教导我们…他说…那书上就写了后娶篇，他一来跟母亲感情深厚，二来觉得家训上写的确实有道理，就不愿再娶，也是疼爱我跟妹妹。”李墨说完看了眼婉儿。

    “《颜氏家训》？我没看过。”婉儿一脸茫然。

    “无妨，后面车上我的书柜里有一本，到了东京城给你。”李墨脸上挂着笑。

    “原来如此…其实…我挺羡慕你跟沫姐姐的…”婉儿有些凄凄然。

    “其实不然…爹爹对我跟沫儿都很严，哪像姑父一脸慈爱，从不打骂你…婉儿都夸你手巧，今日一见可算见识了，就你这针法…我还真没见识过。”李墨看婉儿缝的双面绣针法，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而且他也不想提起姑姑过世之后姑父再娶之事，于婉儿…确实有些羡慕他跟沫儿，只是这个年代…姑父那样的男子怎会不再娶，像他爹爹这样的真是世间绝无仅有了，哪能人人如此，李墨忙换了话题。

    “这有何难，只是这两年东京城的新绣法用在缝制上面罢了。”婉儿笑了，说：“术业有专攻，婉儿就爱好这些…稍稍在意的学了学，又钻研了一下罢了。”

    “咱们这一路上，我看书，你缝衣，也过得快。”李墨开始看起婉儿给的《山海经》，打开之后说：“这字体…这是富六郎的字吗？”

    “嗯。”婉儿并未抬头。

    “字如其人…”李墨说了句。

    “那是好还是不好啊？”婉儿雅笑，抬起眼来。

    “富六郎剑眉星目、身型修长又强壮魁梧，自然是帅气的郎君。哥哥只是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就这样…这样…婉儿你看…直勾勾知道吗。”李墨夸张的说着。

    “墨哥哥真讨厌！”婉儿拿针要来扎他，吓的李墨又连连往后躲。

    “好好好，好妹妹，哥哥错了，不说了。”李墨拿书挡着脸。

    “哥哥…等两年你中了榜，就被人榜下捉婿走了…虽说现今都不配公主了…今上也没有公主给你…先帝的公主都已嫁人，你就寻个县主的…”婉儿开始编排起李墨。

    “好个小婉儿！编排哥哥是吧！尚了公主我这前程就全没了…你再编排我！”李墨又转手要来打婉儿，扬的老高，却不打下来，只是装木作样而已。

    “好哥哥…婉儿错了…”婉儿把衣服扔在一边，抱着头。

    “哥哥不打你…只是…可不再这样编排了。”李墨拿下婉儿抱着头的手。

    “还不是哥哥先说婉儿的。”婉儿昂起头强词夺理。

    “孟大娘子…待你好吗？”李墨小声问。

    “也不知道叫不叫好…反正…总是没有自己母亲…你也好久没去我母亲坟前了吧…这回回去…带你给我母亲烧烧纸。”婉儿跟孟氏上回也算是冰释前嫌，只是，如何能跟自己的母亲比…

    “没有母亲…我能感受到你的失落…哥哥跟你沫姐姐跟你一样。”李墨握着婉儿的手，想给她些许安慰。

    婉儿神情暗淡，自然的抽出了手，说：“我以后若做母亲，先要养好自己的身体，才会保护好我的孩子们！”

    “这才多大，就想着做母亲了？”李墨取笑她。

    “哥哥！”婉儿脸刷的一下红了，起身又要打李墨，李墨开始告饶，两人在车里就这样一路上也不觉得孤单。锦儿在外面听着嘴角也笑了起来，不管怎样，他们姑娘没有因为富弼的事情而寻死觅活的，在婉儿身上几乎找不到跟富弼分开的落寞之类的，那…他们姑娘对那富六郎不过如此罢了。

    婉儿其实只是不愿人看出来，一来是因为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被人说出去，二来也不想被李墨知晓，有时候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感觉…心里有些难受…说不上来的低潮，有时候睹物思人，也很想念富弼，他…确实就跟墨哥哥说的那样，是个帅气的郎君。

    到东京城时可巧就赶上了七夕节…东京城内好不热闹。

    “东京城今日好热闹啊…以前也日日如此热闹吗？”李墨看着窗外。

    “今日是乞巧节…”婉儿看外面那样子，小娘子都盛装出街…

    “七夕啦？”李墨恍然大悟。

    “算着日子，今日应该就是。”婉儿本准备七夕前把鞋跟新衣给富弼赶出来的，只是赶路当着李墨的面也没法缝，反正也不能见，就想着回家之后慢慢缝吧。

    “妹妹想要什么？哥哥下去给你买来。”李墨看着各式各样的商贩，前面围着不少人，路过也看不清买的什么。

    “我？我不要什么…”婉儿忙摇头。

    “要不要下来走走？”李墨对外面有些兴趣。

    “先回府吧…”婉儿想了想，又问：“要不…哥哥下去转转，我就不去了。”

    “还是先去晏府拜见大娘子吧，礼仪总是要先全了的。”李墨看婉儿没兴趣，自己也就不想去了。

    “今日早，咱们回府见了大娘子…午饭后我带哥哥出来转转就是。”婉儿看他一副想去的样子，哥哥好不容易来东京城，不带人逛逛也是说不过去。

    “那好，全都听妹妹安排！”李墨笑着看着外面。

    “这边的集市还不如樊楼旁边的，那边才叫好，下午带了哥哥去逛逛。”婉儿想了想又说：“晚上带你去吃樊楼的炙羊肉，不过，说好了…要是没有位置可不能怪妹妹不请你…樊楼生意一向很好。”

    “那是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哥哥就都听你安排了。”李墨脸上挂着姨母笑，跟张茂则似的。

    “到家门口了。”婉儿看着不远处大大的晏府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