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被白长老致命一指震伤经脉脏腑，受伤不轻，瘫仰在地上，嘴角的血迹微微干涸，虽然身体无法动弹，可是意识尚还清醒。

    “是谁出手相救？”李楚心中的疑问也与白长老一样，只不过相对白长老的愤怒，李楚却感到庆幸，如果可以不死当然没人愿意去死，“我一定要好好感谢这位救命恩人！”

    白长老仍在不远处叫嚷，可是却再没有一枚银针射来，手上的麻木越发明显，只几个呼吸便快要传便整个手掌。白长老急忙点中臂弯处的穴道，阻碍毒性蔓延，看着自己有些发青发肿的指头，本来愤怒的神色，又覆盖了一层疑惑：“这中毒的症状怎么与我圣教的麻神草如此相似？”

    “不管了，不管来人是谁，敌在明我在暗，先杀了这个小子再找个地方将毒逼出体外！”白长老见树丛内再无动静，不愿再多做耽搁，想要尽快料理了李楚，拿回名册才是要紧。

    低眼瞥了瞥躺在地上无法行动的李楚，白长老不甘的道：“今日有人助你，老夫不怕再多等一日取你性命，到时看还有谁来保护你！”

    言罢，白长老一甩黑色衣袖，半转身体，作势离开，恰巧衣袖遮掩住另一只手掌，此刻那手掌中却多出了三枚铜钱，暗运功力，手腕一抖，铜钱借着掩蔽，飞快的袭向李楚。

    原来白长老早就算计精明，他知那神秘人必定仍在附近，所以假意欲离开，好借机偷袭，无论是名册还是李楚的真龙玉体都事关重大，白长老又怎会让对方逃走！

    李楚虽然不能行动，可耳力尚好，听了白长老的话，还真以为他良心发现放过了自己，哪只话音未落，却听见一道金属的铮鸣声，似将黑暗的空气划破了一个口子，瞬间位移般，霎那间逼近自己面前。

    叮叮叮！

    三声清脆的声响处，闪现三点星光，接着身侧的石块也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脆响，李楚余光看到数十枚银针全部钉在了石面之上！

    “哪里逃！”白长老根本没看这边，就在铜钱被击落的同时，白长老展臂如鹰，展开轻功，朝半空中一处摇动的密林追去。

    李楚这才明白白长老的老谋深算，自己根本就被当成了诱饵，假装朝自己偷袭，实是要逼迫神秘人再次出手，这样便可发现神秘人的踪迹。

    “若刚刚神秘人慢了一步……”李楚一想刚刚白长老声东击西的狠毒算计，让自己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额头不自觉的冒出一层冷汗，跟这些老奸巨猾的魔头相比，自己实在是太嫩了。

    李楚见白长老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密林中，吃力的转过头，想要爬到红灵儿身边却根本做不到，只能微弱的呼唤道：“红灵儿，你还好吗？”

    不知是自己声音太小，还是红灵儿太过虚弱，只见她扬着头倚在树根下，完全没有理会。李楚视力极佳，即使光线不好也瞧得仔细，见红灵儿闭着双眼，脸色煞白，本是红润的嘴唇现在却透着紫光。

    “哈哈，她中毒不轻，就算不用我出手，怕也活不了多久！”李楚一惊，回过头却看到刚刚被自己打倒的齐与天竟然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缓慢的朝自己这边走来，“天助我也，趁你不能动，老子就一掌把你毙了，这一回立此大功，分堂堂主都有得做！”

    齐与天丑陋的脑袋满是血迹，像是刚刚从万人坑里爬出来的厉鬼，看起来更加癫狂恐怖，可偏偏他神色飞扬，虽然踉踉跄跄，脚步却越来越快！

    “完了完了，才脱离虎口又来了只饿狼，早知道还不如死在白长老手下，传出去也好听一些！”李楚心有不甘，可知道现在的自己别说打，就连站都站不起，只有坐以待毙。

    “等一下！”李楚用尽所有力气喊道，虽然声音不大，但也能够让对方听到。

    “你要干什么？”齐与天边问着，脚步也没停下。

    “江湖规矩，你不能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李楚实在没法子，只好寄希望于齐与天是一个江湖好汉，再跟自己讲讲江湖道义。

    可天真有时并不能帮助自己！

    “哈哈哈！”齐与天眼泪都笑了出来，“只有老子跟别人将江湖规矩，谁敢跟我将江湖规矩，老子就是江湖规矩！”

    望着李楚绝望的神色，齐与天顿时连周身的巨痛都感受不到了，扬起手掌，准备照着李楚天灵盖狠狠来一下子，“荣华富贵都是老子的，小子，受死！”

    李楚闭目待毙，心中后悔不迭，“如果时光倒流我宁愿死在白长老手下，至少不会如此窝囊……”

    “啊！”一声惨叫，李楚脖颈一软，脑袋仰在了地上。

    ……

    有时安静也是一种特别的声音，此刻的李楚就真真切切的听得见。

    “咦？我怎么没死！”对于自己居然还有意识，李楚惊讶不已，睁开眼睛仍旧看见一片黑幕和耸耸的树影，“刚才不是我叫的啊！”

    李楚惊魂未定，偏过头，却瞧见齐与天跌趴在自己脚下，口吐白沫竟然昏厥了过去，细瞧他脚下，一根银针透过鞋底，正扎中了他的脚底板。

    “恶有恶报，你不来杀我也不会踩到毒针上，说来那神秘人又救了我一命，也不知道他是谁，为何要救我。”李楚总算松了口气，忽然神色一绷，心中暗道不妙：“糟糕，那魔教白长老武功那么厉害，神秘人若是打不过他，岂不是因我害了性命！不对，神秘人一定是想将白魔头引走，好给我创造机会逃跑，一定是这样！”

    “我一定要赶紧恢复行动，红岭儿身中剧毒，命在旦夕，再不逃走给她疗伤解毒怕有生命危险！说不定白魔头立刻就会回来，再想要逃走恐怕就难了！”李楚想到关键处，立刻收敛心神尝试疏导体内岔乱的真气，虽然不能让自己立刻恢复，可让手足恢复行动力自信还能办到。

    密林深处，树影婆娑，仔细去看，仍能分辨出深浅暗影，可站在枝干上的一名黑衣老者却无暇理会，他的眼中只锁定在身前五丈，一个比这夜色更加黑暗的身影站在枝头，随着枝头微微起伏飘摇。

    白长老也没闲情逸致去品评那人的绝伦轻功，就在这之前还道凭借自己的功力几个呼吸便可追上这个神秘人，可对方的轻功实在出众，足足耗了半柱香的时间，若非对方有意放慢速度，怕是追赶不上了。这对一个自诩高手的长老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种羞辱。

    看着神秘人气定神闲的背影，白长老再也忍不下愤怒，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给老夫转过来！”

    那身影倒是听话，果真转过了身，可面容却被黑纱遮住，只有一条窄缝显露出一双眼睛。可仅仅是这一双眼睛，也足以告诉白长老，这定是一个女人的眼睛。因为那眼眸如极地冰川融化而成的溪流，清澈而冰冷，即便是在这黑暗之中也能容易的分辨出一种不同的颜色。

    神秘人并没有说话，只是扬手一抛，一粒白色药丸飞向白长老。

    白长老不敢直接，衣袖一卷，那里药丸隔着袖口落入掌中。

    “麻神草的解药！”

    虽然白长老感受到自己指尖所沾染的毒并不剧烈，可现在随着自己提气奔走，手掌也渐渐失去知觉，而万万想不到对方竟然主动交出了解药。可最让他惊讶的是，这麻神草与解药属于圣火教独门毒药，外人绝不会有！

    “你怎么会有麻神草的解药！”白长老一时有些发懵，指着神秘人道：“你，你难道是我教弟子！”

    神秘人依旧沉默不语，可手上却多了一个牌子，那牌子怪异，隐隐泛着青光，就像是坟头上的一小团鬼火，如今却被这个神秘人拿在手中伸出面前。

    “青火骨牌，你，你是圣火仙子！”白长老大惊失色，险些从树上掉下去，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竟然遇见了被教主亲封圣姑的圣火仙子。

    别人不知，可作为圣火教长老，白长老对圣教之秘事知道的自然要多一些。

    据说这圣火仙子与烈教主关系非同寻常，武功不知高低，但地位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她很少住在圣教总坛，所以绝大多数教中弟子和长老也不曾见过。

    但是，就算不认识本人，可那青火骨牌却是本教圣物，共有三块，乃是取北海角鲸麟角所制，夜晚会发出奇异光芒，天下罕见，只有为圣教立下旷世奇功的弟子才会被赐予一枚，而圣火仙子就是本教目前唯一的骨牌持有者。

    白长老之前的愤怒一扫而空，连忙鞠躬一辑，恭恭敬敬的拜道：“属下橙火堂白玉敬参见仙子，不知仙子大驾，还请仙子责罚！属下今日得见仙子本尊，真乃三生有幸，死而无憾，愿仙子青春永驻，我圣教光辉万年！”语气卑微谨慎，诚阿谀之所能。

    圣火仙子面纱微动，仙音透过黑纱传了出来，语气冰冷如雪山的冰晶，却带着无人胆敢亵渎的威严。“我要你现在就带着你的属下离开，不可再为难那少年！”

    “禀仙子，仙子可能不知，那小子偷了本教一份极其重要的名单……”白长老不敢抬头，一直低着头回话却被仙子打断。

    “不必说了，名单的事情我来处理。回到教中与教主如实禀告便是。”

    “谨遵仙子法旨。”

    “还有除了教主，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明白吗？”

    “属下遵命。”

    ……

    “只差最后一条经脉了！”

    李楚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疏导体内岔乱的真气，经过一炷香的调理，体内暴乱的真气渐渐安静下来，手脚也恢复了知觉，最多半刻便可自如行动。

    忽然，一立黑影遮挡了夜幕，占满了李楚所有的视线。

    紧要关头，李楚不敢分心，可就算是分心又能怎样，结果都是一样，李楚看见了一个花白头发的黑衣老者正冷眼盯着自己，“哎，罢了，还是来不及了，看来那个救我的恩公也遭他毒手！”

    几次三番面对死亡后，再见到白长老时李楚的内心反而变得平静了。木讷眼神，好似认命般，不再有恐惧，一个声音自嘲的在心底想起，“坦然接受也是一种豁达，就算是死也要昂着头，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李楚扭了扭脖子引颈待戮，忽然想起了什么，平静的眼神中多了一点牵挂，“等一等！”

    白长老没有说话，冷冷的看着这只待宰的羔羊，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求你放过红灵儿，她已经身中剧毒，就算你不杀她她也活不久了……”

    李楚扭过头不舍得望了望树下的身影，虽没有言语，可那温柔的目光就是最好的道别。

    “来吧！”李楚昂起下巴，露出一截脖子，闭上双眼，等待他的归宿。

    死亡，最痛苦的，不是鲜血喷出喉管，而是落刀前等待……

    等了半天，那宣告命运终结的一击迟迟没有落下，时间的流逝，也消逝了李楚不多的豪情。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半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就连躺在脚下的齐与天也消失不见。

    “人呢？”

    “走了？”

    “不杀我了？”

    环视四周空空如也，除了树那还有什么人影，李楚有点发懵，“喂，有人吗？”

    三番五次的惊吓可能让李楚脑子有些精神失常，居然对着娑娑的树影呼唤起来。

    “你很想他们回来吗？”

    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真的从树丛间传了回来。吓得李楚一个跳跃竟从地上猛然跳起，口中大喊：“不是不是，我胡说的，开玩笑当不得真……”

    “咦，我居然能动了！”李楚活动着手脚，发现自己的经脉自行全部贯通，暗运内力，虽然还有些阻碍，可是真气已经完全受意念掌控，体内的不适也减轻了许多。

    李楚喜出望外，忽然想起刚刚那冰冷的回话，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小心谨慎的一边向后退一边问道：“你，你是谁？什么人在那！”

    一个黑衣人影缓缓从树丛中走出，慢慢向李楚靠近。随着那神秘人渐渐出现在李楚的视线中，李楚已经退到了红灵儿身前，虽然认出这人不是白长老二人，可也不敢放松警惕，不说别的，单是对方那一套黑色的服饰，就给李楚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你也要杀我吗？”李楚吞咽着口水，老天爷的一次次玩笑就快要让他生理失调。

    黑衣人步履如莲，踩在断折的枝叶上半点声响也没有，直走到李楚面前两丈外才停下了脚步，原地站着，面纱下的一双冰雪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李楚。

    李楚心中忐忑，屏住呼吸不敢在问，这一夜的经历实在太凶险了，脆弱的神经就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是九转鹿血丸，可以治好你的内伤。”黑衣人抬手一扬，一个白色丹瓶落入了李楚怀中。

    “九转鹿血丸？”李楚一愣，立刻转活了脑筋，“你是刚刚救我性命的大恩人？”

    李楚大喜过望，连忙俯身拜倒，二话不说便磕了三下。黑衣人也没阻他，默默得受了。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李楚感激不尽，他日定要报答前辈救命之恩！”李楚发自内心的说道，喜悦的抬起头，正看见黑衣人如冰雪川流的目光瞧着自己，目光对接，忽然黑衣人半转过身体，避开了李楚的对视。

    “咦，前辈怎么是个女子？”李楚顿时恍然，“我可真蠢，哪有男人的声音会是那般婉转脆细，清澈干净。”

    “不必了！”黑衣人淡淡的道。

    李楚有些失望，可也不敢忤逆黑衣人的意思，忽然又想起一事，跪在地上道：“前辈，李楚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黑衣人的声音平平淡淡，就像雪山顶的积雪，与世间总隔着遥远的距离。

    李楚也不管了，这件事如论如何他也要求前辈答应，厚着脸皮叩首道：“请前辈再赐予李楚一点解药，我这位朋友不幸被毒针误伤，还请前辈救她性命！”

    黑衣人听闻，眸光一闪，侧眼瞧见倚在树根下失去知觉的红灵儿，目光又落在了拜倒在地的李楚，宛如湖面的眸光中竟在这一瞬间波荡出几点微光，谁也看不见在黑纱下两片纤薄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有话要说，可最终却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过了半晌，又一个小瓷瓶落在了李楚面前，：“她中毒已深，须每日早晚定时服用一颗解药，七日之后便可将毒素全部排出体外，但她所受内伤，我也没有办法，除非有人愿为她输入内力助她修补创伤的经脉才可。”

    “多谢前辈指点！”李楚高兴极了，连忙又拜了几拜，“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李楚刚抬起头，却发现刚刚站在身前的前辈忽然不见，四下回望，哪里有半点身影，正疑惑间，忽听密林中再次传来冰冷平淡的声音，“此路向前二十里有一个土地庙，此地凶险，你二人还是到那里疗伤得好！”

    “多谢前辈！”李楚朝林影深处久久拜下，闻着地上泥土的芳香，紧张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