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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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庄门对峙

    “快快快!快去庄门口集合,听说向家庄的人马现在庄门前叫阵了!!”

    “赶快赶快!莫让他们攻进来!!”

    “是也!这里人润膏腴,老子可舍不得走!!”

    “轻易得来的福地,老子还没有享受够,怎肯又让与他人!”

    听到传话风声的永定寨众人放下手头上的活当,连接来到庄门集合,嘈杂声夹杂脚步声,兵刃武器相撞的金石声,混到一块,营造紧张的氛围。

    在他们来此之前,各头领都领了程锡的指令,此刻人马集结完毕,他们领了各自的人马前往吩咐下来的位置。

    捕获向婉的贲田临时被递补任命为七头领,与山寨二头领石浑、三头领祝谊带着手下众小喽啰,从木梯攀爬上墙,依照指令给他们各自分了弓箭,教他们暗藏墙垛下,听候声令。

    庄门前空地上浩浩荡荡站着百来号人,都是关佺带去营救向士的人马,他们集结成方阵。有三人立于阵前,正中那位正是向家庄少庄主向士,左侧是柳承风,右侧是关佺。

    天色昏暗,乌云敝月,远方垂幕传来虺虺闷雷,压抑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瞧向墙头,“向”字的大红灯笼被打落在地,烛火燃了油脂,红光映在城头的人脸上。阵风呜呜,可闻风中裹挟的如怨如泣。悲凉惨淡,闻者生悲。

    墙头上站着的程锡眼角上挑,双眸深邃,系着条灰色披风,腰间佩有长剑,这把剑基本上是装饰而用,在他加入永定寨这么久以来,这把长剑出鞘的次数屈指可数。倒不是说他不擅武力,程锡只是觉得使敌人缴械投降的方法很多,武力不过是下等罢了。

    他偏头向贲田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俯视看向庄门前咬牙切齿的向士,大声说道:“向少庄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自从几月前贵庄来看望咱老头领时,我还同你见过一面呢!”

    客套话的寒暄对于向士来说,根本不屑于这种贼人所说的,他破口大骂道:“兀那狗贼!你设计暗夺向家庄,今日便是你丧命之期!”

    话罢,向士正待拉弓搭箭,却见程锡不紧不慢地解下披风,披在了贲田领上来的那位女子身上,披风搭上了双肩,女子犹如触电般颤抖了下。

    女子头上的玉簪不知何去,兴许是被贼人掳走途中掉落,此时披肩散发,掩盖住了被泥污沾到的绝艳面容。瘦弱的身躯不断颤动,双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哭得动情而红肿不已,雨中落花的姿态人见犹怜。

    在被掳走到永定寨后她便被关在山上木栅囚牢之中,在向婉已然做好咬舌的准备时,那伙贼人却急匆匆地将她推搡出去,一路带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向家庄,在他们攻破向家庄时,本来还有一丝他人前来相救的期望全然破灭,一时间心如死灰。

    等到她被带上庄楼墙头,见到庄门前那张熟练的脸,心中死灰复燃,顿时间所有的委屈如同泉涌。

    被掳掠的时候她没有落泪,在关押的时候她想要激昂赴死,庄破人亡时候也只是悲怜死去的护卫。

    而在此刻,当她见到兄长的面容时,终于哭了出来,清泪簌簌直下,若是今日受到的委屈化作泪水,那么恐怕向婉一天一夜也哭不尽心中的委屈。

    “哥哥!哥哥!”

    向婉不断地哭喊着这充满希望、充满力量的字眼,她知道,兄长定然会来救她于水火之中的!

    似乎是没有看到庄墙的高度,向婉向前走了几步,几乎半个身子都要逃出墙外,可是她不管怎样,都想要清清楚楚地再看兄长几眼,就在她要坠落之际,邪恶的大手抓住她的臂弯,将其硬生生扯了回来。

    每个人都有弱点,也都有弱点被击中无能的时刻,程锡几乎带着种炽热的病态目光欣赏着向士脸上精彩复杂的神情变化,最狠的人覆掌间便可轻易射杀,接着在乎的人就会垂危,这是何等纠结的心理。

    程锡刻意装作委屈的表情,顺势挤出点泪道:“向少庄主,我能体谅现在的你异常恼火,那么想必你也能体会这些年我们的感受了吧。一面是劫不得挂着‘向字旗’走商的财,一面是动不得向家庄的无奈,你现在能理解的对吧!虽说现在已经破了庄,这是无意之举,还可以挽救的是,若你不把对着我的弓箭放下,那么令妹身上某处地方保不准也会破的呢!”

    向士没有说话,牙咬得“咯咯”响,手背上的青筋冒起,他的胸脯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大幅度地起伏。他看向妹妹,接触到她的目光,噙着晶莹的泪光,感受到她此刻的不安和憋屈,向士终于还是将弓箭放下,那一刻,浑身无力。

    “你究竟想要什么!”向士垂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

    对于这个问题感到十分莫名其妙的程锡放开向婉,双手摊开,原地走了个圈,困惑地说道:“瞧你这话说的,我早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不已经都在这里了嘛!”

    很明显的,他想要的是向家庄和向家庄的所有产业。

    “只消少庄主一句话,便可救得令妹,这笔生意可是划算得紧呐!”

    还没有等向士回答,身旁的关佺不顾礼仪地喊道:“放你娘的屁!”

    突如其来的怒喝声引来大家的侧目,关佺焦急地跪下拱手,对向士说道:“少庄主,原谅世龙的无理之举!可偌大的向家产业,决计不能交付贼人手中!向家庄世代相传,苦苦经营,才有如今的光景,期中又有多少先辈埋尸葬命!说句难听的话,哪怕小姐今日真殒命于此,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也是注定流芳百世的!”

    惊愕的向士张大了嘴,万万没有料想到这话是从关佺口中说出来的,向家庄与妹子的性命相比较,孰轻孰重,向来果断的他此刻却是拿捏不准了。

    抬头看向仍然还在犹豫不决的少庄主,关佺焦急地说道:“少庄主!只要您一声令下,世龙便带着弟兄们冲杀上去!誓死也要夺回向家庄!还请少庄主断夺呀!”

    恍恍惚惚的向士立在原地,关佺的话语犹如惊雷般不断地在耳旁炸开,向士的视线开始变得有点模糊,他仿佛看到了那几个月自己领着庄内的下人们一起搬运大块的花岗石,拆补修葺城墙,累得满身是汗,蹲在庄门前大口往嘴里塞着馒头和清水,笑骂定要让永定寨有来无回!

    下一瞬间又看到了刚病倒的父亲,干枯的、满是褶皱的手紧紧拉着他,交代他一定要看守照理好庄内所有事务,百年产业不得毁于一旦,不然便是向氏罪人!

    可是,他又想起与妹妹的种种往事,少年时候绕着凉亭戏耍打闹;招寒入骨时,也是妹妹悉心照料,一口接着一口的热汤喂他;妹妹的笑容,那么甜美……

    突然间,柳承风深沉的声音将向士拉回现实当中:“少游,我本是外人,不便说起你庄内事。但有一句话,事到如今不吐不快,有道是,千金钱难买百年情。钱财散尽了还有机会赢回来,可人若是去了,那可就是真的去了。”

    向士转头看了眼柳承风,又低头看向长跪不起的关佺,心中似乎是拿定了主意。

    他扶起了关佺。

    墙头上的向婉见到兄长如此,心中猜到了他的意思,不过没有半点埋怨的意思,她看着向士的脸庞,笑道:“哥哥!世龙说的对!婉儿死不足惜!若是向家庄落入贼人手中,却不知有多少人会遭到毒手……”

    还没有等她的话说完,“啪”的一声清脆可闻,她的脸上被扇得立刻浮现大红的五指印,散落的头发遮掩住了嘴角的残血。

    这一掌的力道够大的,程锡按着有些发麻的手掌,看向怒气满面的向士说道:“少庄主,有道是百善孝为先,你不考虑妹子的安危我可以理解,毕竟不过一介女流之辈罢了,可你也别忘了庄内躺在床上的老庄主吧!想必你肯定不愿意见老爷子尚在人间的最后几日,还要见到什么血腥残忍的场景,还要遭受到什么样非人的折磨吧!”

    “混账!”向士瞪大了双眼,充满血丝,他骂道,“尔等所为,实非男人之行!!卑鄙无耻!!”

    世上有这么一种人,他们就像是棉花一样,任凭你打他们多少拳、骂他们多少遍,照单全收,不恼不怒,反倒是你会精疲力尽,得不偿失。

    程锡挠挠头,一脸无辜相:“什么?卑鄙?哈哈,少庄主,我们的身份你是最清楚不过的,跟山贼土匪讲什么道德情义呢。再者说了,若不是看在老庄主的面子上,我大可以将向氏族人屠杀殆尽,守着向家庄不出,这原先用来对付永定寨而翻新的墙门牢固程度,少庄主你自己也是知晓的吧!哪里是那么好攻下来的呢!”

    “好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程锡从怀中掏出一大把的地契、田契、各类产业转让凭证的公文,说道,“只消少庄主在上头画押签字,大家都相安无事,岂不乐哉!”

    “放你娘的狗屁!!”关佺骂道,转而又语重心长地对向士说道,“万万不可啊!”

    就在此时,后头传来骚动,有人喊道:“有救了!有救了!快看!县令大人和县尉大人带着衙役们赶来了!”

    远处尘土飞扬,数匹快马奔将而来,后头几十个手执枪棒、正色严肃的衙役们快步紧跟着。

    立于墙头之上的程锡见状不慌不忙,嘴角反倒勾起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