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神弄鬼
看到祁子燚盯着壁画出神,南璟好奇地问道:“你认识这画中人?”
祁子燚转过头,他本以为南璟会知晓这壁画上的人,想不到她竟先问起自己来了,“你难道不认识吗?”
“我也是之前误入的时候,偶然间发现的,之前并不知晓我家还有这个密室。”
“你父亲没跟你讲过吗?”
“没有。”看着祁子燚依旧疑惑的神色,南璟紧接着道:“我只是知晓这密道的一头是通往云姬娘娘的寝宫羽然殿的。云姬是宋仁德的一个舞姬,但是很早就去世了。”
“什么时候去世的?”祁子燚追问道。
“大概是我十岁的样子吧,以往经过那里,总能听见宫殿里传出来的丝竹声,但是在十岁那年,突然有一天,那座宫殿里暗了下来,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才知道云姬死了。”
“那她又是什么时候入住宫殿的呢?”
“记事起便在了,她是皇帝乳娘的女儿,一直豢养在皇帝身边的。”
若是这样,云姬虽然和自己母亲长得像,但绝非是同一个人,因为时间上对不上。既然云姬与这壁画无关,密道的一头为何通着云姬的寝宫羽然殿呢?祁子燚百思不得其解。
半晌后,南璟又道:“其实我也奇怪,为何密道会连着我家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祁子燚每到亥时便会溜出去然后子时回来,南璟虽清楚,但一直假装睡着,总觉得他在计划着什么,不过她一个半身不遂的人不想管,也管不了,只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因为每个人总有些秘密是不愿让任何人看到的。
这夜,祁子燚匍匐在屋顶上,做着梁上君子。经过他这几天的摸排蹲点,皇宫的路几乎已经熟悉,他趁着夜深人静,穿梭于各宫殿之间,行云流水,落地无声。等一切都准备好后,已经过了亥时,他又回到云姬的住处,来到密道里,心里道:接下来他就等着鱼自动上钩了。
清晨,南璟睁开双眼,经过几天的修养,她已经能坐起。见他靠在石壁上,眯着眼睛,她估摸着他半夜又去做贼了,不过她也不问,只是将他不知什么时候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取下重新盖回他自己的身上,却一不小心惊醒了他。
“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说完,南璟将他带来的食物拿给他,一些放进自己的嘴里。
祁子燚沉默不语,原来她都知道自己半夜出去。接过食物,吃了一口。“你伤口怎么样了,让我看看.....”一下子意识到貌似说错了什么话,低下头去啃他的食物。
南璟:“.......”这么尴尬的事还又一遍地提醒她,转而扭头说道:“没事。”
“那你等下帮我一个忙。”
看在你这几日尽心尽力照顾我的份上,南璟点了点头。
不日,南屿皇宫里,像炸开了锅一样,到处都散布着一副女子的画像。太监捡了其中一幅拿给宋仁德看,他一看后脸色大变,慌张地说道:“哪里来的,哪里来的?”
太监从没见过一向温温和和的宋仁德如此失态,也慌张地结结巴巴道:“宫里到处都是!”
“给朕全部毁掉!一张不留,不要再让朕看见!”
她来找朕报仇了,是她来找朕报仇了........宋仁德一天都茶不思饭不想,各路嫔妃送来的吃的全部被挡在门外,他畏缩在床上,精神萎靡,任谁敲门都是闭门不开。
到了晚上,宋仁德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用手抹了一把汗,起身想去拿佩剑,被床上汗湿的印子吓得滚倒在地,那湿印子在黑夜中活像一个人影,他一刹那以为自己人影分离了。他批了件衣服,向守在门外的侍卫大喊道:“来人啊!”
一侍卫进来后,道:“皇上,有何吩咐?”
“给朕请些道士来!”
“啊?”
“快去.....”
“是.....是....”侍卫有些犯难,这大半夜的去哪请道士?也只能颔首答应。
就这样,在南屿的大街上,所有百姓劳作了一天正在睡梦中休养生息,一群明火执仗的军队匆匆路过,目的地是城外的崆峒道观。
到了道观,几个官兵踢门而入,揪着几个道士出来塞进马车里,随即扬长而去。再次回到皇宫已经是次日清晨。几个眼皮子不停耷拉下来,有的时刻保持着警惕的道士歪歪扭扭出了马车,一下子被眼前气派恢弘的皇宫惊讶到了,一时间忘了自己是被抓来的。
不久,几人被拖着进了大殿,一看到皇帝,几人齐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仁德道:“你们是道士?”
两个道士道:“是。”
宋仁德又道:“专门负责抓鬼的?”
两个道士应了声“是”。
“带他们去。”
一群侍卫又拎起他们到了云姬的住所,将他们丢了进去,将他们锁在里面,“皇上说了,什么时候抓住鬼了,什么时候就出来。”
两人瑟瑟发抖地坐在一个角落里,面如土色地观察着周围,这里尘土积了一层又一层,不像,木架子上的漆已经剥落下来。他们壮着胆子走了一圈又一圈,白天里面通亮,渐渐地他们也不再害怕。
到了晚上,光渐渐暗淡下来,阴森恐怖的气氛笼罩下来,一道士越想越怕,哆哆嗦嗦地道:“我听说深宫多怨鬼。”
“你别乌鸦嘴,好事不灵坏事灵,我们在这呆一晚上,明天跟皇帝说鬼已被赶跑,就可以走了。”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传出砰砰的声音,“喂,你听见声音了没?”
“没有啊,你可别吓我。”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声,“哭声,听见了没?”
“听见了!难道真的有鬼。”
“别瞎说,用来骗别人的话,别人信就可以了,自己信个鬼!”
忽然一个影子从他们头顶划过,两个道士一齐抬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却感觉头上湿乎乎的,用手一擦,吓得他俩跌坐在地:“是血。”
然后响起一个一女人的声音:“告诉宋仁德,叫他亲自来这里给我下跪道歉,不然我让这宫里永无宁日,让他永无宁日。”
“开门啊,开门啊。”两个道士死命地敲着宫门,直到引来侍卫,将他们带至皇帝面前。
两个道士面容惨淡,像被稀释了精血般,浑身上下发着抖道:“皇上,我们见到了,它还说必须您亲自去,才可消除怨气,不然要这宫里永无宁日。”
次日晚上,宋仁德乘着步撵来到云姬的住所与燃殿,他披着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战战兢兢地打开宫门,踏门而入。结果刚前脚踏入,整个人就像被中了定身术般站在门口一动都不动。
两旁的侍卫有些奇怪,上前查看,发现他两眼微突,已经断气,紧接着里面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莫要以假乱真,这小把戏只能瞒过‘人’的眼睛,瞒不过我。”
这时步撵旁的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上前来,身边还带了一个带刀侍卫,那人才是真的宋仁德,之前的则是宋仁德找人假扮的。
他俩一进去,门就被带上了,宋仁德心猛地一跳,环顾着四周。
一块雪幕落下,当旁边的侍卫撩开布时,身旁的宋仁德已经不见。他急忙打开门,询问外面的侍卫宋仁德有没有出去,众人都说没有。
“那一定在这个房间里,都给我搜!”
宋仁德眼睛一闭一睁之间,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想大声呼喊,却发现一把刀已在他脖颈处架好,而他认识架刀男子旁边的女子——南璟。“是你们在这装神弄鬼。”说话之时,他无意中看到壁画上的人像,神色慌张地说道:“你们和这上面的人是什么关系?”
“还轮不到你来发话,今天你要想活着离开这里,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祁子燚将刀贴得更近,“你为什么害怕壁画上之人,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宋仁德:“我只是害怕罢了,因为曾经住在这里的人死了。”
“云姬吗?”
“不是,云姬只是眉眼有些相像罢了,还比不上她的千分之一。”
“那是谁?”
“云川帝王慕容客的妃子云裳。云川帝国国破,她作为云川皇帝的妃子殉情死了。”宋仁德说完后,下意识地瞟了祁子燚一眼。
“那你为何如此害怕,还说她来找你报仇?”
“当年弋阳一役,我、祁荣、傅林逼迫慕容客退位,实不光彩,云川帝国还未灭的时候,他的妃子云裳便是云川第一美人,传闻她是来自九天的百花仙子下凡历练,死后,也是怪事不断,城外的河里无端死了许多的鱼,河都臭了。祁荣、傅林都择了新都,这云川的帝都便归了我。如今怪事再起,能不叫人害怕吗?”
在宋仁德说话的时候,祁子燚仔细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觉得那并不是装出来的。而且弋阳一役,他也有所耳闻。若是云裳已死,那自己的母亲为何和她一模一样,难道真仅仅相似而已吗?可是明明连背上这么私密的地方的牡丹都一样。
气氛一下子陷入沉默,这时南璟心中也有许多关于他父亲的疑问,开口问道:“你认识林萧吗?”
“林萧?”宋仁德想了想,他对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是云川帝国的御医。”提起这个,宋仁德一下子便想起来了,“南槐之的好友。”
“林萧说当年你,还有祁荣、还有已故的容国国主发动政变时,我父亲为功名利禄,助你夺位,杀害旧主,卖国求荣,真有其事?”
“成王败寇,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天下又不是他慕容客一人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宋仁德这句话是默认了林萧所说的一切,“你父亲之前和慕容客是生死之交,这条密道想来应当是慕容客拜托南槐之修建的吧,呵,你看,一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哪还有什么兄弟情义,家国情义!”
听到此,南璟的心灵还是再一次受到了猛烈一击,她稳住情绪继续道:“既是慕容客爱姬,为何要如此偷偷摸摸的。”
宋仁德的思绪飘到了三十年前,时间久远得让他回忆某些片段的时候皱起了眉头:那时他还是困在山沟沟里的小藩侯,慕容客还未登基,正值老皇帝寿宴,他去帝都贺寿。在皇宫举行的一场歌舞宴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让无数男人魂牵梦萦的女子——云裳,她当时是南槐之身边的一个贴身丫头。
她似乎有着让人上瘾的魅力,只要看一眼,便挪不开眼睛,在那次宴会上,她邂逅了慕容客。
“云芙蓉是你父亲身边的一个丫鬟,身份卑微,慕容客当时又是储君身份,为了不让人知晓,又害于相思之苦,所以修筑了这条密道。”宋仁德看了两人一眼,随即紧张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其他的,就算杀了我我也不清楚了。”
祁子燚与南璟相互对视一眼,按照先前商量好的计策行事。由祁子燚押着宋仁德,南璟翻开通往皇宫的密道口的石板,慢慢走至云姬所住的宫殿,侍卫一看宋仁德被人挟持了,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祁子燚一抵刀口,宋仁德只得乖乖听话,命令道:“什么都听他的。”
“你去准备一辆马车和一块出宫和出城令牌,另外不准惊动其他御林军,要是被我发现军队人增多了,小心你们皇帝的命。”
宋仁德点点头示意他们去准备。
等马车牵来,祁子燚将宋仁德一把塞进马车里,换南璟在马车中挟持他,他自己则驾车一路向皇宫外奔去。宫门口的侍卫还不知宫中发生何事,见到出宫令牌便也放了行。
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宋仁德,如今他就在眼前,叛国之事无论如何她都得跟宋仁德说清楚来龙去脉,“定是苏志,为了夺权,而派人下的杀手。”
宋仁德半晌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苏志为了除去政敌,所以除掉你父亲?”
“是。”
“你有什么证据?”
“指正我父亲叛国的物证不就是那块玉佩吗?可是那是我家婢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栽赃陷害的?”
“我也不能仅听信你一面之词。”
“那是我送给南璟的,我是祁荣的儿子,所以婢女有那块玉佩应该不奇怪吧。”旁边的祁子燚说道。
南璟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向宋仁德,只听得他道:“我怎么能相信你们不是串供好的呢,而且,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你父亲一定不会叛国呢,一回生二回熟,既然他能背叛云川帝国,也就能背叛南屿?”
南璟语塞,只觉得万分羞愧,不自觉低下头去,她实在没想过父亲竟会是如此道貌岸然之人。
紧接着她又抬起头来道:“我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仅凭一块玉佩和一个一个婢女的话就断定我父亲叛国,我觉得实非仁君所为,我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情,还我家一个清白的。”南璟理直气壮地说道,不敢将南瑜活在世上的消息透露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