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颜兴几人面面相觑。

    姬方正大概能够猜到一点。

    “娘子，可是有烦心之事。”牧颜兴问道。

    袁子仪皱眉，冷冷的盯了姬方正牧颜兴一眼，只回应一声冷哼。

    “子仪师姐，你恐怕误会了什么。”姬方正解释起来。“我们刚刚才到，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牧颜兴闻言，正要拿出灵药瓷瓶，佐证一下姬方正的说辞，却被姬方正阻止了。

    春来丹药经营一事，姬方正还不想让袁子仪知道，免得将她牵扯进来。

    牧颜兴停住动作，改口解释道：

    “对对对，我们就是过来吃早膳的。”

    有袁子仪在，姬方正牧颜兴也没了勾栏听曲的兴致。

    两人吃完早膳，当即离开了醉梦阁。

    试药一事，只能择日了。

    三人离开醉梦阁，沿西湖而去。

    才到西湖没多久，姬方正便看见一游舫驶来。

    游舫船头，站着一名身穿儒衫的学子。

    学子手持折扇，头戴逍遥巾，说起话来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的，看上去似有羽扇纶巾的味道。

    只可惜身材矮矬，脸色蜡黄，头尖额窄，显得不伦不类。

    此学子乃是姬方正的同窗，叫做孔甲己。

    “咦，这不是我们的姬方正姬大才子么。”孔甲己站在画舫船头，兴奋喊了起来。

    “一段时间不见，就如花美眷在旁，羡煞旁人啊。”

    孔甲己见袁子仪高冷艳丽，富甲一方，不由多看两眼。

    他嘴角一翘，眼中闪过促狭笑意，跳下来船头。

    游舫折了个方向，朝姬方正漂去，还没有停稳，孔甲己便跳船来。

    “走走，我们正要去参加文斗赛，怎么能少得了姬大才子。”

    孔甲己与姬方正前身素有嫌隙。

    孔甲己拉上姬方正，自然不安好心。

    姬方正本不想去参加这些无聊的文字游戏，纯粹浪费时间。

    不过牧颜兴压低声音对他说，文斗赛里面很多王孙才子文人墨客，都是些有钱人，舍得花钱。

    春来经营，可以以文斗赛里面的学子墨客作为突破口。

    他们正是用功之际，容易精竭力疲，急需恢复补充的灵丹妙药。

    春来卖与他们，算算也是为大宋儒道出一份力，是最好不过了。

    姬方正想想，觉得牧颜兴说的很有道理。

    安得春来千万粒，大庇天下学子俱欢颜。

    姬方正一时有种义不容辞的感觉。

    春来灵丹妙药，不卖给学子，卖给何人。

    姬方正看向一旁袁子仪，问道：

    “子仪师姐，文斗赛，可有兴趣？”

    袁子仪不可置否，但姬方正却是明白，有时候不拒绝就是答应的意思。

    于是姬方正便跳上了游舫，牧颜兴紧随其后。

    袁子仪秀眉微蹙，一言不发的跳上船来。

    孔甲己这人，与姬方正是同年。

    三年前，两人进入书院时，都是秀才。

    孔甲己仗着自己衙内身份，飞扬跋扈，总想着欺负其他同窗。

    姬方正当时个性高傲，不惧孔甲己身份。

    他看不惯孔甲己，在不少场合公开怼过孔甲己，令他下不了台。

    是以孔甲己心中积累了不少怨恨不岔。

    后来方姬方正突然消失，孔甲己怅然若失，差点饮恨了。

    没想到三个月之后，踏入修身境的孔甲己再遇姬方正。

    儒家修炼体系中，九品境叫做秀才。

    秀才者，熟读儒家经典，记忆力超群。

    秀才之上，便是修身。

    秀才踏入修身境，要求极其严苛，需要将圣人经典倒背如流。

    修身者修炼至一定程度，可以锤炼文胆，激励斗志。

    与儒家修身境对应的，便是道家的炼气境。

    只不过修身境一般是没有任何战斗能力加成的。

    或者可以这么说，修身境是嘴遁强者，虽然没有战斗力，一张嘴可以颠倒是非黑白。

    孔甲己心中舒畅，有种终于可以解心头之恨的痛快感。

    所谓的文斗赛，并不只是吟诗作对口嗨互怼。

    书院的学子，除了熟读儒家经典圣人话语外，还学习掌握六艺。

    礼乐射御书数！

    还得习武，比如儒道剑法又或者儒家拳法等。

    不过儒家学子的文斗，大多光明正大，不搞偷袭，点到即止。

    即便偷袭，也是事先说一句“阁下小心，我要偷袭你了。”

    或者事后说一句抱歉：“圣人云，读书人的偷袭不能算偷袭。”

    总之，要么光明正大偷袭，要么恬不知耻偷袭。

    上了游舫，孔甲己得意洋洋的介绍起来。

    这一艘画舫，是孔甲己自己买下来的。

    画舫分三层，第一层叫做曲径通幽。

    第一层，寻芳探路。

    第三层，桃花源！

    三层画舫命名，都是孔甲己自己起的。

    姬方正一阵腹诽。

    起的什么破名字。

    疑车无据！

    孔甲己这家伙，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看他眼袋浮肿双眼泛黄，就知道是氪金玩家，海鲜美食上瘾者。

    袁子仪轻轻的抽动鼻子，一抹厌恶之色在脸上闪过。

    她闻到了一股混杂着胭脂水粉浓香和海水的味道。

    味道刺鼻，有点让人反胃。

    “姬大才子，几年时间不见，更胜往昔啊。待会文斗赛，你可得上场，让我们看看眼界。”

    孔甲己明面恭维称赞，实则话里有话。

    “好吧，待会会让看眼界的。”姬方正说道。

    孔甲己愣了一下，随即脸容一冷：

    “姬大才子还是一如既往语出惊人啊。希望待会不要让我失望。”

    二层楼传来一阵欢快声音。

    随即——游舫震了起来。

    “孔大官人也是一如既往，锄禾当午啊。”牧颜兴忍不住揶揄。

    孔甲己脸色难看。

    袁子仪想到了些什么事情，面若冰霜，有点想要提剑冲上二楼，刺死那几个不害臊的狗男女冲动。

    没多久，在尴尬的可以用脚趾抠出一房三厅的气氛中，游舫渐渐平静安稳。

    游舫到了一处临湖而建的山庄庭院边上。

    游舫还未停稳靠岸，便有三五穿着儒袍学子站在岸边，朝孔甲己行礼作揖。

    孔甲己差点在一声声孔大才子中迷失自我。

    他侧眼看了一下姬方正，轻佻而又高傲。

    众人讶异姬方正的出现，随后也是一顿虚假的恭维吹捧。

    姬方正面不改色，下了画舫，往山庄而去。

    学子视线落在袁子仪身上，呆了一下之后，惊为天人。

    惊为天人之后，想法止不住污了起来。

    他们唾液分泌旺盛，吞了口口水之后，神态如狼似虎双眼放光。

    “师父说的没错，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一般货色。”袁子仪心想，目露鄙视不屑之色。

    “古人说的没错，低头不见脚尖，便是人间绝色，诚不欺我。”学子们心想，目露炽热贪婪之色。

    文斗赛第一关，最基础文斗——吟诗作对。

    山庄正门之前，摆着几张案桌。

    案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案桌后面，竖着一面木牌。

    木牌上，由上往下写了四个树字。

    第一关，以树为题作诗。

    好诗是诗，打油诗也是诗。

    不限树类型，以树作诗，很简单。

    上过几个月学的学子，都能作一首出来。

    第一关，基本就是送分题。

    一个须发发白满脸岁月痕迹的老学究坐在案桌后。

    学子们走到案桌前，拿起毛笔，蘸了墨水，在白纸上写了几行字。

    老学究看了一眼，觉得没问题，便算学子通过了第一关。

    那些学子写完之后，相互拱手恭维吹捧一番后，笑着进了山庄。

    孔甲己写了一首还可以的小诗。

    老学究一直低着头，他看了一眼孔甲己递过来诗作，面色平静淡然。

    马马虎虎，比打油诗强一点。

    正当老学究如之前一般点头，面无表情说一个可字时，孔甲己笑道：

    “先生，学生孔甲己，家父当朝尚书。”

    老学究嗯的一声，当即换了个表情。

    只见老学究对着孔甲己的打油诗就是一顿无脑夸赞。

    “此诗咏柳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孔公子大才，过关了。”

    说完，老学究压低声音，讨好似的对孔甲己说道：

    “不才陈大志，还请孔公子替我向令尊问好。”

    孔甲己得意洋洋的看向姬方正。

    姬方正摇头失笑。

    这是作诗还是拼爹。

    作诗，姬方正自然不惧。

    他脑子里面，尽是唐诗宋词。

    姬方正看向一侧不远处渡口，酝酿情绪。

    渡口处，萧瑟秋风万千垂柳下。

    一对恋人站的很近，依依惜别。

    渡口处，是待解揽的商船。

    过了一会，姬方正拿起毛笔，蘸墨挥毫。

    白纸上，姬方正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东边一棵树，西边一棵树，南边一棵树，北边一棵树……”

    孔甲己一看，愣了一下后，忍不住讥笑起来。

    “就这？姬大才子果然大才！”

    老学究眉头一皱。

    就这四句，连打油诗都称不上。

    孔甲己话没落音，姬方正在纸上连写四字：

    “树！树！树！树！”

    一连四个树字，每个字笔迹各不相同，蕴藏了不同的气势韵味。

    其中夹着埋怨、难舍、叹息以及惆怅之意。

    忽然之间，一股莫名力量冲击众人心间。

    还在案桌前等候的学子们，只觉得有一股情绪要透过白纸，呼之欲出似的。

    不知不觉之间，他们脑海出现一副画面。

    萧瑟秋风中，万千垂柳如丝条，随风摆动。

    萧瑟秋意离愁别绪萦绕心头，让人怅然叹息。

    老学究一下坐直身子，脸色一正。

    能够力透纸背，将情绪通过文字化作力量，那至少是儒家志士才能做到的。

    老学究卡在修身境数十载，无比向往那一个境界。

    如今亲眼得见，他心中惊叹。

    姬方正写完最后一句，仰天怅然叹息：

    “系不得郎舟住！”

    老学究身体仿佛被奇特情绪力量击中。

    他身体一震，一拍身前案几，赞道：

    “好一句系不得郎舟住，妙哉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