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天下之魏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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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北街书生

    淮州北街,夫子庙里俱是前来烧香祷告的学子家眷,今天秋天,便是三年一度的秋闱。

    “婶娘,我们出来有些时日了,夫子嘱托我今日去学堂寻他。”少年扶起身旁的妇人,温声说道。

    那少年肤白羸弱,站在那儿却如青松般挺直有力,布衣纶巾,挡不住一派闲适风流。

    “既然夫子寻你,你快些去吧,我一人归家即可。”那妇人气质温和,脸上带着岁月的沧桑。

    “我会早些归来,婶娘一路小心。”少年施礼,与妇人告别。

    待妇人转身离去,少年向街尾走去,待拐了两个弯,穿过一处小巷,便是淮州北集市。

    此时集市上人声鼎沸,卖鸡鸭的小贩与客人讨价还价,举着幡布的算命先生逢人便问,桥边的阿婆举着新鲜的蔬菜不住叫卖,年幼的童子四处玩闹,撞了人做个鬼脸跑开,杀猪的大壮被自家娘子戳着脑门骂,众人一听,哦~原是他少收了孙家寡妇的买肉钱。

    少年一路走来,不住同街边相熟的人打着招呼。

    “刘阿婆,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李大哥,这鸡鸭看起来甚是肥嫩,定能大卖。”

    “张大姐,今日气色不错,是有何喜事吗?”

    “王大嫂,生气可不好啊。”

    ……

    众人看到他都亲热的招呼回应。

    刘阿婆拿起菜篮子里偷偷藏着的两个鸡蛋,叫着了走远的少年。

    “启轩啊,启轩——”

    谢启轩停下脚步,回身看去,见是刘阿婆,他笑容深深,上前迎去。

    “阿婆慢些。”

    “启轩啊,这是我家母鸡今早下的蛋,我给你拿来了,你仔细揣着,回去给你婶娘补补身子。”刘阿婆说着便拉起少年的胳膊,小心将鸡蛋塞到少年手中。

    少年握着鸡蛋,无奈道:“阿婆这鸡蛋您留着吃便是了,婶娘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别跟我客气,阿婆只有这鸡蛋能拿出手,你不收阿婆可是要生气的。”刘阿婆瘪嘴,假作生气。

    “如此,启轩只得收下了。”谢启轩面露感激,朝刘阿婆恭敬施礼。

    “别拜了别拜了,你们读书人就是礼节多!”刘阿婆扶起谢启轩,阻止他的动作,“若不是你替阿婆看信,阿婆还不知道我那儿子现在何方呢,如今得知他无事,我这心里也安生了。”

    “启轩别无所长,能为乡亲们分忧,便知足了。”少年稚嫩的面孔露出羞涩的笑意。

    “你这孩子,学问这样好,日后一定能高中,到时做个大官,你婶娘也跟着你享福啦。”

    刘阿婆说着吉祥话,把谢启轩上下打量,多好的孩子,若不是她家二娘子早已许了人家,真想拉来做孙女婿。

    “阿婆说笑了。”谢启轩笑着否认。

    下场应试,一朝得了功名,有了官身,就能光宗耀祖,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寒门学子,若非此径,还有什么出头之日呢?他苦读十载,自然是奔着最后的胜利而去。

    谢启轩在集市东头有个摊位,说是摊位,不过是一方简陋的桌椅,摆放着文房四宝,平日都托放在不远的书斋内。

    他在此处代写信件,每次收取三文钱。

    贫苦人家,能养活自己便已不易,又有几个识文断字,接到信件也不知写了什么,如那年纪大些的,眼睛都看不大清。

    起初谢启轩只是帮助乡亲们读信,乡亲们不好意思总是麻烦这孤儿寡母,日子久了便将家中瓜果蔬菜送去,表达谢意,谢家的日子也好过了些。后来,谢启轩受了触动便在此为人代写书信。

    他于学业用心,字写得也是甚好,规矩方圆,最得夫子欢喜。

    时日久了,他收费实在,常有做生意的商铺慕名前来求字,匾额或是铺中菜单之类,只要能赚钱,谢启轩都去写。

    那些附庸风雅又舍不得花大价钱卖古人真迹的老爷们,便私下派人求谢启轩在扇面作画题字,这是谢启轩最喜欢的活计,赚的赏银比前几项高了十几倍不止。

    季夫子为此总是痛心疾首,说谢启轩辱没了学子的清名,失了骨气,但他又甚是喜爱谢启轩的聪颖好学,知晓他家境贫寒,能坚持读书,已是不易,是以,对待这个学生,心情也十分纠结。

    谢启轩却是不理会外人说什么,他对于钱财有异于旁人的执着。读书考取功名,日后为官为民请命是他所愿,赚得银钱过上好日子也是他所愿。

    若不是没有钱,他们一家又怎会四处奔逃,与亲人离散。

    “谢启轩,想不到你还这儿呢,真是丢我们书院的脸!”嗤笑声传来,一个穿着锦衣绸缎的富家公子摇着扇子悠闲走来,身后的小厮也是一脸不屑。

    “周继祖,你来这里干什么?”谢启轩见二人来者不善,心内感叹又要辜负这大好的春光了。

    “自然是来看我们书院的谢大才子躲在这北街肮脏之处,做出这有辱斯文的事啦。”周继祖快步上前,讥讽道“今日谢才子赚了几个大钱啊,可否给小弟瞧瞧?”

    “既然周兄觉得此地肮脏,何必在此逗留,免得玷污你高贵的身子。”

    “小爷喜欢在哪儿就在哪,你管得着?”周继祖一拍桌子。

    他今日约了佳人要去城北看戏,路过北街想起了谢启轩,便顺路拐了过来瞧他窘迫的样子。

    “周兄若是无事,还请离去,不要耽误了谢某的生意。”谢启轩沉声道。

    “生意?你说这是生意?哈哈哈哈—”周继祖狂笑,“真是笑死人了,摆个破木桌就做生意了,你怕是不知道做生意几个字怎么写的。”

    周围的人对他怒目而视,却无人敢上前解围,不怪他猖狂,只因他父亲周力理是出了名的狂傲无礼,也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

    周家明面是做粮食生意,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大户,但不少人都说周力理做的是私贩海盐的勾当。

    “周兄若是想做生意,谢某定然要请教一番。”谢启轩面不改色。

    “呸,小爷我是要考取功名,将来做大官的人!”

    他最讨厌谢启轩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在学院大家都敬佩谢启轩的才学,连季夫子都对谢启轩大加赞赏,他把谢启轩以字换钱的事捅了出来,众人竟然体谅他居多,真是气死人了!

    “你这生意人,今日便为小爷写幅字好了,写的好,小爷重重有赏,写不好,小爷砸了你的摊位!”

    他自然不敢砸了这破书桌,若被季夫子知晓,不肯为他写举荐信,今年他可就没机会参加科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