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冥思苦想了半天，陆追鱼最后撑着下巴叹了一口气。

    赑屃果然无愧于在此方寸之地生活了数白余年的耐心，知道自己出不去了之后，便坦然接受了这种结局，逗弄着背上的山胎道：“要不就看看吧，别人想看还看不着呢？”

    “不看。”陆追鱼回道。

    “你干嘛这么抵触天书，你不想成仙吗？”赑屃脸上满是狐疑。

    “不想，”陆追鱼态度坦然，堂堂斩尘老祖白日飞升了又如何？最后还不是……。

    陆追鱼想起了她进塔之前去找的某个人，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知道，小幼崽的情况已经到了这么紧急的地步，所以这锁妖塔她既然进的来就一定要出得去。

    而赑屃，在听完她的回答，突然就想到了五常，一模一样的坦然，一模一样的不想。

    当年天书失窃之后，他曾疯狂地寻找过罪魁祸首，发誓要将此人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但造化弄人的是，天罚过后，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全部消失。

    他怒不可竭，翻江倒海，可是于事无补。

    天书从来不是归他所属，当初是如何从他手中消失，现在又是到了谁的手里，他一片茫然。

    习惯了那么多年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突然有了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他却连线索在哪里都不知道。

    一路寻找，一路从海洋奔向陆地，岂知，人修，妖魔，早已乱作一团。

    怪异的模样，一经发现，便备受瞩目。

    双方较量已久，有什么实力早已摸得清楚，唯恐是对方找来的帮手，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先下手为强。

    道法，妖术，魔功瞬间降落到了大怪物的身上。

    不痛不痒却让人发狂。

    过程持续，一声怒吼，贯彻了天地。

    回归最原始的兽性，捕捉狩猎，大口的咀嚼吞咽，脚下的蝼蚁们，惊恐的表情甚至来不及完全释放便就此定格，破碎或者消失。

    混乱过后，仅剩残肢遍地，不久之前还在针对的人修妖魔终于以死亡结束了交战，尸体尚温热，流淌出来的血液无声地将争夺的地面浸染。

    而场内唯一的活物，对自己一手造成的场面，若无所觉，正忙着对指甲内的油脂碎肉进行清洗，待清洗完毕，继续了前进。

    消息传至双方掌权之人耳中的时候，赑屃已是又开了数场杀戒。

    人修尚不清楚大怪物的目的来历，妖魔之中有人却是清楚，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落英山发现天书的消息传了出来。

    人修们嗤之以鼻。

    天书？那种虚无的传说谁会当真？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节骨眼。

    落英山？又是哪个小门小派？为了招收弟子可当真是不遗余力，大战在即，还要为了蝇头小利蛊惑人心。

    满腔的愤懑只好化作对妖魔的仇恨，还有那只残杀了无数同门同胞的海怪。

    谁知，随着时间的推移，谣言不但没有就此终止反而愈演愈烈。

    直到当初嗤之以鼻的人修们也开始迟疑，对天书的好奇甚至超过了对妖魔的仇恨，对海怪的恐惧。

    而真正让人修妖魔歇了对战心思的是，越来越多的势力意识到那只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怪物，不知从何时开始，行进的方向不再随心所欲，而是有了目标。

    彼时的落英山，五常还在辛勤地积攒建塔的材料，丝毫不知危险即将降临。

    山，是小山，矮小又贫瘠，整座山峰只有一院一人，一桌一凳。

    也正因为是小山，所以毫不出名。

    赑屃跟着山灵们抵达的时候，人修们还在为个名称焦头烂额。

    初闻天书消息的时候，他真是恨不得立马赶到将仇人生吞活剥，可惜困于陌生的地形，意图无法实现。

    好在有山灵们引路。

    山灵们的淳朴敦厚，一如当初。

    他们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杀生，为什么要找落英？”

    在熟悉的同伴面前，赑屃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遭遇全盘托出。

    末了他说：“我一定要给我的孩子们报仇。”

    “可是落英是我们的同类啊，他为什么要去偷你的天书？”

    “我不知道，从天书被偷开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天帝为什么要安排我来看守它，我不知道小偷是谁，不知道小偷为什么要来偷走它，不知道天书什么时候丢的，不知道为什么书丢了就要对我做出惩罚，我没了神格，没了伙伴，没了家人，连家也被我自己毁了……”

    此刻人人畏惧的赑屃，大眼睛里全是茫然。

    “我明明不想杀生的，可是我生气了，我控制不住，我明明已经尽量绕着他们走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到处都是……我现在不知道该做什么？找到了天书，他们就能回来吗？一切就能恢复原样吗？可是，我不能什么也不做。”

    山灵们没有实体，他们只能拜托清风给予抚慰。

    “那我们一起跟着你过去讨个说法吧。”

    赑屃一路沉默，为了摆脱身后烦人的尾巴，他用上了幻术。

    落英山。

    看见比自己个头小很多的山体，赑屃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不禁悲从中来。

    一路跟随的山灵们上前交涉。

    “落英，落英，快醒醒，我们有事问你。”

    “嗯啊，什么事？”一道稚嫩的声音传了出来，还带着午睡后的慵懒。

    “是你偷了小乖的天书吗？”山灵们指了指身边的庞然大物。

    “呦呵，好大的个头！我没有偷过别人的东西哦，五常说不问自取即为盗也，我记得可清楚呢！”

    “五常就是那个住在你身上的邻居吗？”山灵们问道。

    “嗯哼，他可是一个大好人。”落英的语气里带着骄傲。

    “哼！是好人的话，我的天书又怎么会在落英山。”赑屃争执道。

    “天书？啊哈，五常好像是有这么一本书！”

    闻言，赑屃目眦欲裂。

    岂料，落英又道：“让我想想奥，这本书从哪来的。”

    “从哪来的？”赑屃克制自己将心里的烦躁压了下去。

    “忘了具体什么时候了，总之就是一天夜里，我正做梦呢，突然感觉脚被谁摸了一下，凉飕飕的，吓得我直哆嗦。五常还以为地震了呢，迷迷糊糊地带着他的小包袱就要从山顶往下跳，还好刚到悬崖边，山风一吹，头脑就清醒了。不过清醒之后，我就看见他鼻子动了动，眉头皱了起来，我学着他的样子也吸了吸，不过我忘了我没有鼻子，自然是什么也没有闻见。”

    “后来呢？”

    “后来我就看到五常皱着眉头，还是跳了下去，帮我检查了脚丫子，说起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为了我，五常竟然连自己的生死都没放在心上。”落英扭捏道。

    赑屃看了看落英山矮矮的高度，不做评价：“所以，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