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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齐泽和结局之前

    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911TurboCoupe驶过金钟的街道。2008年的新款设计提供了极强的抓地力和强劲的动力,使她得以平静地飙出一个令人咂舌的速度。灯光织就的黄金网试图笼罩那流线型的优雅车体,却只让她变成了一颗光彩夺目的流星。

    “梅纳康女士,安全第一,没必要那么快。”眉毛浓黑的少女紧紧握住身上的安全带,忧虑地看着荧光点点的仪表盘。

    她感觉那不断增加的数字不是汽车的时速,而是自己的心跳。

    “姬芮‘小姐’,如果我是你,就会老老实实地坐正,安安静静地欣赏‘女士’的优雅演出。”艳丽的贵妇专心致志地盯着路况,然后面色淡然地加了一脚油门:“副驾驶唯一拥有的权力就是闭嘴。”

    “好吧,请您继续表演。”姬芮撇了撇嘴。这种不痛不痒的威胁可改变不了她对那老女人的称呼:“不过,梅纳康女士,希望您真的知道那支药剂到底在什么地方。”

    姬芮并不担心这位经验丰富的司命会通过超速驾驶来跟自己同归于尽。经过一系列简单有效的记忆植入,梅纳康女士已经成功将她认定为“组织安插到翠茜身边的卧底”,至少在今晚属于“自己人”。

    她担心的是,梅纳康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她自己的记忆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而根据梅纳康的记忆,她只知道那个装有药剂的箱子藏在金钟的某个大厦里,由大卫和吴情负责夺取。至于更加具体的位置,可能只有拿到那张抽象画的人清楚。

    但是,就算知道了大卫在哪,又能怎么样呢?

    想到那个近乎无敌的支配者,姬芮只感到淡淡的无力和恐惧。

    马克、翠茜、里卡多、常龙......所有同伴的手机都打不通。

    他们到底怎样了?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只是羊入虎口?

    “我当然不知道。”梅纳康稍稍降下车速,向姬芮晃了晃屏幕亮起的手机:“但是他知道。”

    来电显示——光头佬。

    免提。

    “梅纳康小姐?谢天谢地,总算有一个接电话的了。”一道兴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您那边怎么样?任务还算顺利吧?”

    姬芮看了看梅纳康,瞳孔稍稍扩大了一下。

    “一切顺利。”梅纳康只觉脑子一乱,便简单将自己这边的情况糊弄过去:“你和雅各呢?人抓到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卡壳了一下,似乎信号出现了延迟。

    “呃,抓到了。”那个声音迅速转移话题:“您能联系上组长吗?他一直不接我电话。”

    梅纳康沉默了,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似乎在被逼着接触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

    过了一会,直到电话那头传来“hellohello”的声音,她才用微微发颤的声音开口说道:

    “乔治,你,一名组织培养了......我也不知道多少年的追命人。”

    “在找人的时候,竟然还需要用电话?”

    “而且,你联系不上大卫......”

    “第一反应竟然是问我??!”

    “非常抱歉梅纳康女士!”电话那头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没多久就报来了一个相对准确的地名:“组长现在的位置是在一栋未完工大厦的最高层,位于力波中心附近。”

    “您要去找他的话,千万要小心。”那个声音有些犹豫地补充道:“组长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保时捷驶入工地,稳稳地停在一具一动不动的躯体前。

    “这是......常先生做的?”梅纳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被大卫植入的记忆。

    惨淡的灯光下,数不清的躯体密密麻麻地躺了一地。血浆和土灰搅在一起,将这里化作一片污秽的赤色沼泽。

    如果真是他做的就好了。

    姬芮推开车门,踏入这片血沼。地上尸堆并未对她产生什么影响,无论是一具两具还是一百具,尸体就只是尸体而已,没有任何威胁。

    直到她看到一堆被精心肢解屠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肉块。

    她非常肯定那不是人类,她非常希望那不是人类。

    但理性告诉她,这里不可能莫名其妙多出一头被新鲜宰杀的牲口。

    “阿利克斯......”梅纳康跟在姬芮身后,勉强通过一些残留的体征认出了这具尸骸。

    她掩住口鼻,目光透出深深的忧虑:“我的老天......那个进化者还是疯了。”

    姬芮直接用一段“只是一具正常尸体”的记忆覆盖了刚刚的所见所闻,并打算等六个小时后再覆盖一次,直到这段真实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

    她转向那个唯一通向顶楼的电梯。在电梯口前,惨白的路灯洒下一道光柱,一名黑裙少女孤零零地躺在光里。

    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尽管被细细擦拭,依然能看出淡淡的血污。

    姬芮与吴情缘悭一面,但梅纳康却认得这个一直受到控制的队友。

    “可怜的小姑娘。”她蹲在少女身前,轻轻抚摸那处细小但却致命的枪伤。

    柔和的司命之力流入身躯,快速修复了每一道损伤。

    少女安静地卧着,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庞似乎多了几分红润,因痛苦而微微皱起的眉毛似乎也渐渐平缓。

    似乎下一秒,她就要睁开那对轻慢的眸子。她的嘴角也会微微翘起,露出熟悉的嘲笑。

    但她终究没有睁开眼睛,也终究不会再笑了。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浑身浴血、神情疲倦的青年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撑着个一动不动的壮汉,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在看到少女身边的梅纳康时,那双呆滞的眼睛亮起一丝火光。

    但它迅速被梅纳康遗憾的表情扑灭。

    意塔利亚人躺在地上,全身伤口早已复原,微弱的呼吸恢复正常,强劲的心脏再次跳动。

    他微微睁开双眼,目光转向一旁模糊的人影。

    “玛蒂娜,对不起......”

    那人影轻笑了一声:

    “玛蒂娜?是你太太吗?”

    世界迅速清晰起来。

    他看到了跪坐于他身边的艳丽妇人,脸上带着微讽的笑意。

    他看到了眉毛浓黑的白裙少女正一脸无奈地和金发青年琢磨怎么戴上一块手表。

    他看到了长发及腰的小姑娘气鼓鼓地在灰头土脸的光头佬身上猛踹。

    他看到了流浪汉打扮的中年大叔卑微地向银发老太太要烟。

    他看到了浑身脏污的黑发青年坐在仿若沉睡的黑发少女身边,疲倦而平静地看向他。

    “欢迎回来,里卡多先生。”

    里卡多苏醒前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看到齐泽现身,姬芮便解除了梅纳康的虚假记忆。等确认了大卫的死讯,精明的坏女人立刻改旗易帜,配合他们伏击了前来汇合的乔治。不久后,索德和艾米莉也赶了过来。这时候,梅纳康才将早就恢复万全的里卡多唤醒。

    这是民主投票的结果。在通过姬芮的读心获知这男人今晚的经历之后,大家一致决定让他先睡个好觉。

    此时,大家各自上车,打算彻夜狂欢,去庆祝这场近乎不可能的完美胜利。

    齐泽依然上了那辆小巧的菲亚特500,只不过开车的人换成了真正的里卡多。

    里卡多踩死油门,紧张兮兮地跟着前面风驰电掣的保时捷,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后视镜。

    狭窄的后座上,青年和少女闭着眼睛,手握着手,紧紧倚靠在一起,似乎已经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里卡多还未说话,假寐的青年已主动开口:

    “是我杀了大卫。我可以保证,他死得非常痛苦。”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灯光不断掠过意塔利亚人的脸庞。那上面并没有想象之中的欣慰,只有浓到无法化解的悲哀。

    他如哭泣一般地叹息了一声。

    “常龙,我应该感谢你。”

    “你杀死了我的仇人,救了我的性命,做到了我没能做到的事,我应该感谢你。”

    “只是,我做不到......”

    “十年前,那通噩梦般的电话,变成了一根钉子,钉穿了我的心脏。”

    “那根该死的钉子,将我的人生永远钉在十年前,将我的灵魂整个钉在复仇上。”

    “我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只要亲手杀死大卫,就能将这根钉子拔出来,就能开启新的人生。”

    “哪怕我复仇失败,死在大卫手上,也能终结这悲哀的生命。”

    “但是现在,大卫死了,却不是死在我手里。”

    “我还活着,心里那根钉子,却还在。”

    “我再也没有机会,拔出这根让我痛苦万分的钉子了。”

    里卡多看着前方那不知通向何方的路,神情哀伤而迷茫,声音却平淡如常。

    “我应该感谢你,常龙,我非常清楚,我清楚极了。”

    “但是,原谅我,我的兄弟,我真的做不到。”

    青年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出言打断,也没有睁开双眼。

    直到里卡多的呼吸恢复了平静,他才开口道:

    “里卡多先生,我能理解你。”

    “感性也好,脆弱也罢。我们就是这样,只有弥补完过去的遗憾,才能够心无旁骛地走向未来。”

    “我很抱歉,里卡多先生。那时候,我没法留手。”

    “不过命运是仁慈的,总会给我们留下另一个选择。”

    “也许,弥补遗憾的方式,不只有复仇。”

    他缓缓睁开眼睛,说出一段残留在大卫心灵碎片中的信息:

    “康涅狄格州,布里奇波特市,青山公墓,M-08-3237号和H-09-1325号。”

    “你找了十年的人,就葬在那里。”

    “里卡多先生,去见一见她们,带着她们的祝福,开启新的人生吧。”

    平静而麻木的表情渐渐消融,无法抑制的悲戚喷薄而出。

    钢铁般坚韧的意塔利亚汉子瞳孔颤抖,咬紧了嘴唇。但当越来越多的泪水滚滚而下时,他还是禁不住痛哭失声。

    “玛蒂娜......赫尔希......谢谢,常龙,我的兄弟,谢谢!!”

    在汉子身后,黑发青年再次闭上双眼。他带着平淡的笑意,紧紧握住那只纤柔的、渐渐失去温度的手,似乎永远都不想放开它。

    大厦林立,闪若群星。漫天的光雨洒入窗内,轻柔地将少女笼在其中。

    不疼了,不黑了,不冷了。

    两条清澈的水迹缓缓滑过脸上的血污,汩汩不止,源源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