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有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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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齐泽和开挂

    冷光、白墙、干净而没有任何多余事物的房间。

    一名眉毛浓黑、面容姣好的女子躺在床上。她的五官相当立体,衬出一双常显忧郁、直抵人心的眼睛。事实上,如果她愿意,确实可以轻易地拿捏任何一颗人心。但现在,这双黑珍珠般的眸子却紧紧地闭着。这名女子仿佛死去,只有一旁的心率仪还能证明她的生命。

    一枚尖利的针头刺入了她的手臂,某种东西被注射进来。刺痛,痒痛,灼痛,阵痛,剧痛!痛!痛!!痛!!!在心率仪倒计时般的“嘀嘀”声中,她无意识的身躯抽搐着迈向死亡。

    但下一秒,那双眼睛猛地睁开,看向床边那名面上遗憾之色尚未褪去的医生。黑珍珠迅速扩染,化作幽暗深渊。

    “让开。放你的女儿离开这里。阻挡追兵。”

    那名医生毫无抵抗地接受了虚假的记忆和无言的命令,慌乱地松开了床上的束缚带,并将一张磁卡牢牢塞到他的女儿——一名他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女性手中。

    女子抓起磁卡和一根床边的药剂,推开医生翻身就逃。

    透过单面镜,屋外西装革履的黑人探员发现了情况不对,刚刚打开门,就看到那名医生一脸决绝,挥着手术刀挡在了门前。

    那名女子早通过后门逃走。

    狭长而昏暗的走道上,一扇扇电子门受到信号,正缓缓关闭。但这名女子总能在关紧前穿梭而出,直到最后一扇门。门缝空隙仅余一指,而她距离自由还有十步之遥。

    此时,一枚不知何时出现、已在她前方滚动了许久的玻璃珠,恰好不紧不慢地滚到了那道缝隙处,卡出了一线生机。

    那名女子狂奔几步,全力扯开那扇该死的门,投身那片光亮的自由......

    姬芮在渔港醒来。

    空荡的小渔港只有几户船家、几艘渔船和一条栈道。海雾遮挡着昏黄的阳光,海面如金液翻涌。湿凉微腥的海风吹过,她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那片光亮就是她脑中最后的记忆。

    一名干瘦的亚洲中年男人坐在栈道边,双手合十,轻轻晃动,一脸木讷地盯着金浪般的大海。

    姬芮感觉那名男子有些熟悉,但直觉却让她径直走进栈道边的一户小屋,直勾勾地看向一块涂抹着红色记号的黑板。

    “4100。马克。”

    她在一旁的肩包中翻出一根口红,蹲在黑板前,又写了一遍“马克”。一模一样的笔迹,这就是此前的自己用口红留下的讯息。

    那个干瘦的亚洲人,是一名施洗者。自己为了避免先知的预测而抹除了某段记忆。

    她心头一惊,翻找着包中的物品。钞票、口红、不知真假的证件、水瓶、小镜子、纸巾......果然,那支药剂不见了。

    看来此前的自己认为,必须要靠马克的帮助,才能摆脱组织的追杀,将那支藏起来的药剂交到正确的人手中。

    那么这里就是......

    巨大的轰鸣响起,钢铁的飞鸟沉吟着降落,那仿若近在咫尺的庞大躯壳缓缓滑过天空,令阴影中的凡人生出窒息般的新奇感受。

    这里是香港,姬芮已经来到了这片似曾相识的世界。

    繁华的饭庄内,十余名西装革履的大汉端坐着围成一圈,一老二少三名墨镜男子身穿休闲常服,气定神闲地坐在圈内,看着面前的长发少女。红色的紧身针织裙勾勒出她早熟的身材,左手拿着的浅粉棒棒糖则暗示着她实际的年龄,清秀的脸庞搭配哥特系淡妆让她更具危险的魅力,白皙脖颈上的黑色束带又让这份危险变成了致命的诱惑。少女清楚自己生来便拥有这份禁忌诱惑,并早早地将它打造成一把无往不利的武器。但现在,却不是使用这件武器的时候。

    红裙少女只是一脸严肃地盯着膝上的笔记本,嘴中紧咬着那根棒棒糖。

    一只右手正拿着铅笔在上面快速涂画着。那是她的右手,但此刻却并不由她操控。

    终于,那只手停了下来。一幅简单却又细致的素描出现在笔记本上。

    那是一幅街景,勉强能看出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坐在店铺的招牌下。招牌的一边,还有一个简陋的挂钟。

    红裙少女面色一松,已换上了一副慵懒的媚态:

    “找到了。今天中午十一点一刻,他们会到李熊虾面。”

    那两名年轻的墨镜男子立刻就要起身离去,却被中年的墨镜大叔抬手拦下。

    他淡定地开口道:“有什么危险?”

    红裙少女立刻翻过一页笔记,继续任由右手落笔。

    半晌后,她面色轻松地抬起头,道:“没有危险。”

    三名墨镜男子果断起身,和红裙少女一起出发,余下十余名西装大汉留守饭庄。

    那些西装大汉恭敬地礼送这穿着打扮与寻常百姓无异的四人,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马克今天的运气实在不好。

    清晨,他又输掉了骰点赌博,仗着腿快才没被债主们追上打死。刚刚,他正打算吃点午饭,两名组织派来的追命人就靠着他十年前用过的牙刷找到了这个出租屋,一边威胁他不要试图隐藏“那个女孩”,一边把他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直到确认马克的独身生活已持续了相当之久,才依依不舍地甩身离去。

    而现在......

    灯光、炊烟、热气与人声中,马克略显忧愁地看着眼前那名长发及腰的瘦小少女。那个大概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碗鲜虾云吞面。注意到男人正在盯着自己,女孩有些尴尬地放下碗筷。

    “怎么了?你担心你的那些债主?放心,等咱们有了钱,他们很快就会被摆平。”

    “你是指那‘六百万’?”马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它们在哪呢?”

    追命人走后,这个女孩就出现在门外,拿着一本笔法稚嫩的画册宣称自己是一名先知,要和他一起去寻找命中注定的六百万,还给自己带了一根新牙刷。

    马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便带着这个饥肠辘辘的小姑娘出门吃点东西,反正她说她请客。

    “在一个箱子里。”小姑娘继续埋头吸面,把面条呼噜噜地塞了一嘴。她似乎不太会用筷子:“和一个女孩在一起。”

    “让我猜猜,那女孩该不会就是我‘试图隐藏’的那位吧?”

    小姑娘并不作声,只是埋头吃面。马克脸上的轻松则渐渐消失。

    “你叫翠茜,对吧。”马克扯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淡然道:“好好享受你的面吧。”

    说罢,他就在翠茜惊讶的目光中起身,打算就此撤身事外。

    他是个民间的念师,依靠着谨慎、隐忍与灵活的道德底线才在组织无孔不入的监视下活到现在。为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和一段不知所谓的预言就去违抗组织的意志,那是疯子、愣头青和圣人才能做出来的事。

    他相信,就连两人一起吃面的这个场景,都早已出现在组织先知的预测之中。精锐的念师可能已将这条烟熏火燎的平凡街道层层包围,只待一声令下便会......

    “如果我是你,就会好好观察一下四周,然后安心坐下,吃完这碗品相还算不错的云吞面。”一只柔软纤长的手轻轻压住他的肩膀,将马克摁回座位上。

    马克看着那名在不知不觉间来到自己身边的男子,露出和翠茜同样惊讶的目光。

    那名年轻男子留着干练的寸头,宽松的白色长衫遮不住他精壮的肌肉。他戴着圆框墨镜,面露和善微笑,虽然身材威武,却也泛出雅气。

    “你他妈又是哪位?”马克脸上的惊讶转为微怒,他试着挣脱,但那只手总能适时地改变力度与着力点,或捏或扯或撕或压,将一阵阵发力化解于无形。

    “不要试图使用能力。”墨镜男子悠然说道。他一手压制着马克,另一只手则拉了条圆凳,搬到二人中间坐下:“这里人太多,不好处理。”

    “你是组织的司命?”翠茜谨慎地发问,双眼紧盯着那个男子。她并没有在预言的片段中看到这个人:“你想做什么?”

    “这并不重要。”墨镜男子拿起一只透明的小酒杯把玩着:“重要的是,为什么你还没有看到这股眼皮子底下的危险。”

    “眼皮子底下的危险?你是指你自己吗?”马克真的生气了,他知道这名男子的压制并非是依靠超能力,而是使用了某种奇怪的技巧:“一个伪装成司命的凡人?”

    翠茜眉头一皱,接着便感到一阵眩晕。无数混乱的片段涌进她的大脑。戴墨镜的三名男子,吮吸棒棒糖的长发女子,破碎的鱼缸,爆散的血雾,猩红的霓虹灯,扯掉墨镜发出狂嚎的男子,手持手枪将他们堵在死路的长发女子,捂住耳朵痛苦哀嚎的伏地男子,那是......马克......翠茜额上青筋暴起,她用力挤压着自己的脑袋,却根本无法化解这股痛苦:“不,不,不会这样的,他们来了,他们......”

    “翠茜,怎么了翠茜!”看着小先知陷入痛苦,马克焦急不已。他意识到他们已经陷入了某种迫在眉睫的危机,现在他只想带着这女孩离开,但是那只可恶的手依旧不肯放过他。

    马克大怒,双目圆睁地盯着墨镜男子手中的酒杯,咬牙低吼道:“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他被压制的肩膀处猛然爆出一阵金光。

    下一秒,那只透明的小酒杯便挣脱了墨镜男子的手,如同子弹一般射爆了那副墨镜,打穿了男子的头颅,带出一蓬红白相间的血雾......

    嗦嗦,强而有力,强而有力啊!看来要控制的话,必须强而带点阴力啊。

    我否决这个未来!

    接着,那枚凝滞在空中的血色酒杯延着射出的路径迅速返回,化作血雾的皮肉与脑浆回缩进快速愈合的伤口,四处溅射的黑色碎片如游子归巢般重组出原本的墨镜,最后,已光洁如初的酒杯安稳地落回那只柔软的手掌,轻轻颤动不停。

    这里是TTT,专属于齐泽的静滞空间。

    而正在进行的,是齐泽在经历了《夜路异怪》濒死体验之后便在不断尝试的进阶用法。

    在电影世界,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任意静止每一瞬“现在”,完整地收集和分析身边每一瞬间的所有信息。

    在思维的激荡中,他看到了数秒后的未来。

    齐泽将这一进阶用法称为:思维剧场。

    那名墨镜男子,自然就是齐泽选择的凭依对象。在按住马克的那一瞬间,齐泽便以比毫秒略久,但绝对短于一秒的间隔,不断演绎着思维剧场,准确地抓住马克每一瞬的反应,成功展现出武学大师一般的发力技巧。

    他没有任何武学基础,也因此失败了无数次。但每一次失败,都如这次酒杯失控一样,被思维剧场预测、演绎并抹除。

    只要接收的信息足够,现实中的齐泽就不会出现任何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