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她探出头来对他一招手。他硬着头皮走进客厅，楼上的勇气一下楼就没了。

    坐着的三人他见过两位女士，一位近距离，另一位在住院部门口远距离。男士先站了起来，“另一位”女士有些不情愿地也站了起来。男的精神女的端庄，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这是肖煜。”她多余地说。

    “叔叔，阿姨，小姑，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阿姨，上次在医院门口很失礼，请您原谅。”他用最真挚的口吻阿宝背书似的说。

    “坐下说，坐。”她爸和气地说。

    他坐了下来把背挺得笔直，脑子嗡嗡响。

    “我上个洗手间，”小姑说，“没事，我自己能找。”不等他指路她推着小鸡走了出去。

    “你们认识多久了？”她妈问。

    “差不多四个月。”

    “实际在一起的时间呢？”

    他的舌头打结了。

    “相互了解吗？”

    “他不是骗子。”她说。

    “你喜欢骆佳？”她爸和蔼地问，似乎有点同情他。

    “她让我觉得放松，样子我也喜欢。”他能想到的最通俗的理由，他早已停止问为什么，喜欢她是种无法解释的本能，他的另一个天赋，不受他的控制却牢牢控制着他。“这是我的心意。”他掏掏右裤袋又掏掏左裤袋，汗涔涔的手把戒指和布兜一起掏了出来。他把布兜塞了回去，还是一条好汉。“这是我的目标。”他把戒指放在茶几上。

    她妈似乎不为所动：“既然你有结婚的打算那我们就说说实际的问题。结婚以后你们打算住哪？”

    “如果骆佳想留在明城那就住明城。其实我还没和骆佳提过结婚，我不知道她的想法，这些都是我自说自话。”

    “你的事业不在明城住那里不太方便吧？”

    “我经常在外面演出，住汕海和住明城其实没多大区别。”

    “你说呢？”母亲问女儿。

    “我也可以在汕海找工作吧。”他耳边的声音不大。

    她妈不置可否地一笑，问她爸：“你说呢？”

    “一步步来嘛。今天先见个面，见到就行了，是吧？”她爸不无欣赏地看着他。

    “你的演出还没结束吧？”她问。

    “我明天再回日本，那边还有一场，然后去法国。”

    “你不在这房子就空着？”她爸问。

    “对，昨天叫人打扫了一下。”他附了个憨笑。

    “要么带我们参观一下？”

    她爸的提议让他有了点在自己家的感觉。他们在厨房找到小姑，她要协助毕妈没有加入参观。他像个售楼先生耐心地带他们楼上楼下看了一遍，外婆的房间也不例外。在琴房他应她的要求“随便”弹了一首，他明白她的用意，于是声情并茂地疯狂炫技，希望能给尊贵的客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房子很不错。”她爸站在后花园里由衷地说。

    “其实我打算把这里卖了，我外婆住院以后这里就空着，她也不可能回来了。我平时住别的地方，不过那边有点小，所以请你们来这里。”

    “骆佳说你是外婆养大的？”她爸问。

    “她其实是我奶奶，我小时候乱叫他们没纠正我，叫习惯了。”

    “你经常在外面演出你奶奶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她妈问。

    “还有个保姆。”他说了等于没说。

    “你一年演几场？”她爸问。

    “一百六十场左右，我希望能减到五六十场，多花点时间做老师，上班下班，回到家能看到骆佳。”

    “你喜欢做老师？”她妈问。

    “我希望能出一个中国钢琴学派有更多的世界级中国钢琴家，这是往大了说，往小的说我需要时间沉淀，做老师既是教也是学，能帮我反思积累，让我在音乐上进一步成长。”

    她妈没说什么，到目前为止这是他唯一还过得去的回答。

    “外面有点冷我们进去吧。”她说。

    餐桌上有了毕妈不寂寞，一桌人好似一家子说说笑笑。她爸说糖醋土豆丸味道不错，毕妈耐心传授秘诀。她妈问他为什么会做经纪人，毕妈将他的人生故事娓娓道来。会做饭又能聊，毕妈比他更像女婿的料。孩子哭了毕妈赶紧抱过来哄，拍几下立竿见影，他看得心痒痒想把孩子要过来试试自己的魅力。

    “四爷乖四爷帅，四爷的家伙什用不坏。”毕妈念着咒语。

    “他是四爷？”孩他妈问。

    “我那天在热搜榜上看见一条‘四姑娘山野生雪豹’，我赶紧点进去看这个四姑娘怎么回事，你猜怎么着？”

    “四姑娘山野生雪豹。”

    “怎么不叫你大爷山？”

    “你这脑回路真是。”

    “让您见笑了，您看我美不四爷？”

    四爷躺在毕妈怀里挥动着手毫无主见地表示肯定。

    “小姑你考虑一下让他做四爷的干爹。”他对骆思洁说。

    “你想做他干爹吗？”小姑问毕妈。

    “行，”毕妈勉为其难地说，“我先做着。”

    “一步步来嘛。”她爸意味深长地说。

    吃完饭她对他说谢谢，她爸和他握了手，她妈说真没必要破费——他突然想起来围巾和茶叶不在一个价位上，万一被她妈发现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毕妈带客人入住度假酒店泡私汤，他留下收拾碗筷。戒指还在茶几上，来不及定做向K姐借的，再说他也不知道她的尺寸，他就是想用它说明一个事实，这只是个证物不是信物。

    （分隔符）

    “你爸妈怎么说说实话”

    “我爸挺开心的说房子卖了可惜”

    “你妈呢”

    “是不是反了，应该是他去明城看我们，不是我们自己开车来汕海见他。”她妈说，“他一出场我们都要热烈鼓掌是吧。”

    “你这话说的，”她爸说，“他可能是想让我们看一下他的生活环境，也许有一点炫耀的成分，但我想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他想让我们知道他能让我们的女儿过上好日子。”

    “有钱日子就好了？你也听见了，‘我经常在外面演出’，等他减到五六十场太阳已经从西边出来了。”

    “仔细想想他一个人也蛮可怜的，本来还有个外婆，现在外婆也要没了。”

    “一套房子就把你收买了。都要卖了还让我们过去，就是给你这种人看的，你看我这个房子好伐，你们要是把女儿嫁给我我就不卖了。”

    “他应该是想把这套卖了另外再买一套，如果他和骆佳结婚的话。”骆思洁说。

    “才几个月就想结婚，事先也没和你说？”她妈问她。

    “他就是表明他是认真的，”她说，“又不是求婚。”

    “谁知道那个戒指他拿给多少人看过。”

    “那你说他图什么？我们的女儿是不差，但你总不能说没有比她更好的了。”

    “那他就去找更好的，别来寻我们开心。”

    “怪我，”骆思洁说，“我不该协助他。我就是觉得见个面而已，大家认识一下，你们满意最好，不满意就当出来走走，又没损失——油钱他出。”

    “油钱我给你。”她爸说。

    “他已经给我了，他本来要让人来接，我怕带上小鸡坐不下还是自己过来算了。”

    “骆佳是我们的女儿，见不见怎么见应该由我和你哥来决定。”

    “明白，是我不对。”

    “你和他这个经纪人今天第一次见？”她爸问骆思洁。

    “上次肖煜去博物馆演出见过。”

    “我就知道，她这个同谋不是白当的。”

    “各人管好各自的事。”她妈说。

    她开着车紧跟在毕妈后面没闲心参与讨论，骆思洁对他们组CP的态度明显变了，难道是因为毕妈的关系？

    “我妈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会说服她的”

    “你要相信我”

    “戒指特地买的？”

    “别有压力戒指能退”

    “我明白”

    “你妈反对是不是因为你前男友”

    “小姑和你说什么了”

    “你大学的男朋友和你分了”

    “我不想留在北江就回来了，我妈求之不得”

    “所以你回来不全是因为恋家”

    “一分手就更恋家了”

    “为什么会有人想和你分手”

    “谁让我每天都是我”

    “他什么样”

    “有头脑，有理想，有追求”

    “他要分开是因为你没头脑没理想没追求”

    “我不懂他的专业我们没话说了”

    “什么专业”

    “生命科学”

    “你一直都不懂”

    “他不想听我闲扯了”

    “他喜欢过你吗”

    “他更喜欢学习吧”

    “我没那么爱学习”

    “我信”

    “我很冷静以前冲动过喜欢一个比我大很多的女人但我知道我和她不可能我不知道我和你为什么不可能”

    “她结婚了？”

    “她不能接受我们的年龄差换句话说她不爱我”

    “也许她怕你不爱她”

    “她后来和一个比她大一点的男人结婚又离婚了她凭什么肯定他会一直爱她”

    “你那时几岁”

    “十九我以为拿了奖她会考虑我”

    “你拿奖是为了她？”

    “为我自己争金夺银归根结底是为了自己”

    “有什么事纯粹是为别人的？救死扶伤？”

    “看是在医院还是路边”

    “见义勇为？”

    “差不多”

    “救我的那人算？”

    “我特别感激他/她”

    “你想帮我找TA吗？”

    “你让我接近你就是想利用我帮你找TA”

    “你怕找到了我跟他去了”

    “对”

    “我打赌他有家室，日子规律又平静，他不想生活被打乱所以坚持潜水”

    “我们是不是应该尊重他的低调”

    “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把他说出去，我就想谢谢他”

    “我可以试试但这么做民警同志不好办又违背本人意愿真的合适吗只为了满足你一个人的心愿”

    “好像你说得对”

    “好好生活就是对TA最大的感谢”

    “如果开庭了他也许会现身，你说的”

    “那你再等等吧”

    “你怎么让小姑合作的”

    “我好歹是个名人”

    “她也不是素人”

    “可能我上门找她把她打动了”

    “你回来看沈歆的时候？”

    “嗯再说还有毕妈”

    “他们在你去博物馆开演奏会的时候认识的？”

    “不知道没问”

    “你的经纪人你不关心一下？”

    “没时间问他没回来小姑在吗”

    “出去了”

    他发来一个好朋友手拉手的2B表情。

    偌大的房间剩她和小鸡，她和骆思洁一屋她爸妈一屋，二老饭前散步去了，酒店融合传统与现代的园林式风格连母亲都觉得“还可以”。骆思洁不想搅了嫂子还可以的心情主动隐身，留下小鸡给她当借口用，万一她不想参加集体活动想一个人看看手机什么的。（“你把小鸡扔给我我妈不会感谢你的。”她说。“那也比你们一家吃饭夹着我好。”骆思洁说。）出去和留下儿子都是一箭双雕的事，骆思洁做事都过脑子。和毕妈热恋也许不假——虽然从博物馆回来后她看不出任何迹象——但因为和他的经纪人对上了眼就放下对他的顾虑做他的内应？这不像她认识的骆思洁，无原则的爱屋及乌怎么看都不是骆思洁的风格。也许像他说的，被他亲自上门的诚意打动了，加上他一番真挚的话语，但这些说到底都是表象，她总觉得骆思洁不会仅凭一些表象就“反戈相向”。也许她高估了骆思洁的防守能力低估了他的魅力，毕竟骆思洁并不是反对他而是担心她。是什么让骆思洁觉得他们可行，她需要这样的信心。照理说现在她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因为事情简单了，他救了她，只要他开心让她留她留要她走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