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琢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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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司空晓风

    雷有德不知何时离开的,雷有德亦不知行无疆何时离开的。

    霹雳堂的子弟亦不知行无疆是何时离开的。

    行无疆亦并不一定知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

    雷有德没有给他信,行无疆只一个人朝着中原再度行去。

    江南多水,这是早就知道的。江南多船,这也是早就知道的。

    河水总归还算是清澈,花圃溢满花香,只觉芬芳而美丽,已是不知何日何时的清晨,太阳自东而起,晴空烧尽了夜的寒凉。

    多彩多姿的阳总是美艳的,照射在行无疆的身上,给这局似是破落般的身子添上几分色彩。

    行无疆总是离不开酒。

    如唐缺说的那样,他知道英雄总是爱饮酒的。

    他饮酒或许是因为寂寞,或许是因为空虚,或许是因为开心,但酒总是要喝的,无论是何种心情,都是要喝下去的。

    寂寞的人从酒中食得醉极,对影成三人岂非美哉。

    空虚的人闻到酒的香醇便自然而然忘记了自己的过往,仿佛自己的身边还有些过去的影子旋着打转。

    开心的人饮了酒入身子,近乎是欢呼雀跃起来,实是有趣。

    行无疆也不知,自己是以何种心情在饮酒,他时而品鉴,时而牛饮,时而浪费,时而珍惜。

    正如同他并不知自己到底是为何而离开一般。

    江南有诸多英雄豪杰,中原则更胜一筹。

    现在他又是坐了下来,又叫了壶美酒,他缓和着自己的疲惫。

    中原、江南、巴蜀都很好。

    中原有大风堂、江南有霹雳堂,巴蜀有唐门。

    都很好,没有甚么劳什子贪官怪才,做的也不是些伤民的勾当。

    正如唐门的毒一般,又有哪个地痞无赖能买得起唐门的毒来伤及无辜?

    他总觉得舒服了些。

    信还有很多,他的旁边就坐着一个要收信的人。

    信总是多的,哪怕送去了一封,接下来的信也不会因为你结了一桩子事而就少了。

    他能看见,门外小贩们来来去去,大声吆喝,时不时还有人走进这馆子里,递出自己篮子、木筐子里装着的些许吃食。

    行无疆要了份当地新鲜的瓜果,他只吹吹气,便开始大口大口咀嚼着。

    似乎是太平些了,似乎又是只是光鲜些罢了。

    行无疆还能看见,看见在远处的角落,蒙尘的人连自己身上的蚊虫都懒得拍,只坐在哪儿似痴似傻般静默,一句话儿也没有。

    行人来来去去,他们却全然是不动的,只坐在哪儿,其中有着万般的落寞和绝望。

    行无疆甚至觉得,应该让他们喝那壶酒,落寞的人就应该饮酒。

    于是他去了,他递上那壶酒,转头付了钱,慢步走向另一个酒家。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去酒家,他只找了家茶座,要了一大壶武夷茶,又要了三个杯子,坐了下来。

    茶,他只给自己眼前的杯子装了满,他没有喝。

    行无疆在候客。

    碎石小径上,果然有了两道身影。

    一位年青些,一位年长很多。

    年轻的身影紧紧跟在年长者的身后,一步也不敢出差池。

    虽然年长者从未吩咐,但年轻人只稳稳当当地跟着他,一声也不出,一下也不敢多动。

    这位年长者就是有如此之威势,他虽面相温和气势平平,却藏着运筹帷幄之感,仿佛天地间风轻云淡。

    待到年长者先落座,年轻人方才落座。

    行无疆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自顾自喝起了眼前的茶。

    年长者道:“茶,是好茶,正宗的武夷茶。”

    行无疆道:“武夷茶是好茶,这茶座亦是好茶座。”

    年长者笑道:“你应该也不认识我,我叫司空晓风。”

    行无疆摇摇头道:“我认识你。”

    司空晓风有些惊讶地问道:“你认识我?”

    行无疆只点头,敬了二人一杯茶。

    司空晓风回礼点头道:“没想到你竟认识我这老人,我原以为你已不识得我了。”

    身旁的年轻人亦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司空晓风指着身旁的年轻人道:“这位是丁弃,大风堂的分舵主。”

    行无疆没有说话,倒是丁弃也起身敬了杯茶。

    司空晓风摆摆手道:“我们今日的闲话就先不多聊了。”

    “对于大风堂、霹雳堂和唐门,你都知道些多少。”

    丁弃不由得侧目,这似乎是第一次见司空晓风如此直接,虽然没有急切的语气,但这对于司空晓风这个人来说,本就已经近乎是不可能的了。

    他平生不愿与人争吵,更不喜欢杀人流血。

    他认为无论什么事都可以用人的智慧解决,根本用不着动刀子。

    但就是这个司空婆婆,今日却已稍加急切。

    行无疆只道一句:“我已尽知。”

    司空晓风的杯子突然就被放了下来:“是么。”

    行无疆接着道:“每个人都知道我知道了,每个人都给我知道了,所以我什么都知道。”

    司空晓风道:“你知道其实有很多东西你不应该知道么。”

    行无疆道:“可这并非是我想要知道的,只是他们告予我的。”

    司空晓风摇头、叹气、扶额,竟是一副不知如何说起的神情。

    行无疆也顿了片刻,突然两人一同大笑起来。

    行无疆道:“你还是这般,喜欢端着个架子给别人看见。”

    司空晓风笑道:“我若不是从王爷那知道你回来了,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记住你了!”

    行无疆笑道:“喝吧,赶明儿打了尖就不是这般物事了。”

    司空晓风微笑道:“在这百般变化的江湖中,却只有普通人开的一家茶座是最朴素、最不变的。”

    行无疆道:“是。”

    司空晓风道:“你与以前一般,几乎没有变化,若非你这性子,你也不会去海外寻那虚无缥缈的天宗。”

    行无疆摇摇头:“我不做,有的是人做的,我只是承了些其他前辈的福罢了。”

    司空晓风道:“上次与你相见是在何时?”

    行无疆道:“约莫,比你嘴里那王爷早些吧。”

    司空晓风道:“谁也未曾想到的,我与王爷本就不应该认识,却因你这个匿踪数十年的人聊到了一起。”

    行无疆道:“那,可还真是有缘分。”

    缘分,正是如此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