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曲平的信
行无疆已遗忘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了。
他见到了自己多年未见的好友,他现在竟已几乎觉得自己不太像活着!
今日一见,总归是放下了自己心中的悬,行无疆身体发肤里盈满的酒气似乎都消散了些许。
街上已黑了。
灯还是烛,都黯淡下来,家家户户的门窗不再有光,夜深不知何处去,朝夕不见。
行无疆的身没有冷,他的心也没有随着这般深夜而冷。
他的斗志、他的精神、他的灵魂竟是如火般炽热的。
他的脑海里此刻已有着一个疯狂的想法,一个昂扬而起的疯狂想法。
这个想法必须要藏得好,藏得深,直到必要的时刻,他才能去做。
现在是睡眠的时分了。
行无疆随便找了家客栈,躺下睡了。
又是那抹熟悉的清晨耀着他的眼,他方才睁开,方才醒来。
四下很安静,听不到一点声音。
行无疆躺在床上,醒了很久,他等着门外的动静,他只睁开着眼睛。
太安静了。
烛火的燃烧声终于从门口绘出,这其实是很正常的。
赵千千本就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她是一位活泼而可爱的女孩,健康、聪明、美丽。
她绝对是一位有名的美人,也是一位未来的侠女。
她有些刁蛮,但绝不任性;她有些活泼,但绝不嚣张。
她是位极好的人,以后也一定会是位极好的人。
丁弃却倒还算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他可以为了自己父亲的名誉、为了父亲的心,而绝不将自己的秘密告知他人。
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师傅而断了臂膀,逐出师门却依旧将委屈藏着掖着,而非大张旗鼓。
他有着一种辛辣而诡秘的剑法,似他藏着诸多秘密的心般,不可言说与他人。
他我行我素、独来独往,江湖上人人厌弃讥诮,但真正深知他的人,却对他敬佩尊敬。
所以推开门的是赵千千,在赵千千身后提着风烛的是丁弃。
而丁弃的身后,藏着千军万马,藏着大风堂在此处的绝对精兵。
江湖中有些人知晓“信使”,而信使绝对不能被截杀。
在与霹雳堂相对峙的前线,江南地带的大风堂分舵主已得知信使送信与霹雳堂人一事,且信使此时正往着唐家堡而来。
丁弃与赵千千一不做二不休,直截了当来到了中原进行监视,果不其然找到了信使。
他们已无法再承受霹雳堂与唐门的合作更紧密了,为了大风堂的未来,也为了无忌,他们必须要将信使拦下。
行无疆听到了推门而入的声音,他没起身,却说道:“有你们二人的信。”
赵千千道:“我们二人?”
行无疆道:“赵千千和丁弃!”
赵千千道:“你怎么知道是我们?”
行无疆道:“你们的呼吸。”
丁弃道:“呼吸?”
行无疆道:“呼吸。”
人的呼吸本是很轻的,很轻很轻,只不过是鼻子吸进去,鼻子吐出来,本不应有太多分别。
行无疆接着道:“呼吸悠长而平缓,是内息足的高手,在中原的高手很多,但在身旁有一位呼吸短促但初具雏形的人的高手,却又不多了!”
丁弃笑道:“你似乎很了解中原。”
行无疆道:“何处我都了解,何处我都知晓!”
旋即他又黯然道:“但何处我都不了解,何处我都不知晓。”
他挺立起自己的腰板,在他面前的果然是一脸紧张地盯着他的赵千千,同一位独臂随性洒脱的人。
丁弃道:“是谁送的信?”
行无疆道:“曲平!”
听到曲平的名字,赵千千立刻激动了起来,自打曲平数月前入了唐家堡寻找线索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赵千千不断差人去寻找曲平的消息,但全都一无所获,甚至部分大风堂的好子弟都折在这事里了!
赵千千抓着行无疆的肩膀问道:“曲平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她本不应该如此关心这个人的,但他的失踪却决然是她想要找到无忌所造成的,不止是无忌,还有唐家堡的消息。
她的心中,无时无刻不被这份愧疚所淹没,在深邃的夜中,翻来覆去的折磨着自己的大脑。
未等皱眉的丁弃轻轻将自己的大小姐拉开,行无疆便已微微一震,将赵千千给震开数步。
赵千千虽被震开了,然丁弃接住赵千千的时候,居然未从她的身上察觉到一分一毫的损伤。
丁弃心中下了一个定论。
这个定论,决定了接下来谈话的方向。
丁弃道:“是我们大风堂的唐突了,丁弃在此替大风堂给前辈赔个不是。”
行无疆没有管他们的动作,而是在自己的衣服里面摸索着,将一封又一封的信掏出。
最终,一封染着干涸血液的纸张,映入三人的眼帘。
这已经几乎不可能被称为信了。
它的署名、信的内容,竟然尽皆是用血液书写而成!
这张纸上只隐隐约约有着两行字。
行无疆用手稍微将其遮蔽了一下,示意丁弃离开,同时将信递给赵千千。
赵千千却没有在意,在她的心中,只要是大风堂的子弟,就都是自己家的人。
她将纸接过,用颤抖的手将它翻开。
看了信上的内容,她近乎昏厥过去,她本是一位活泼的人,本不应该如此,但一种悲痛的心却替代了自己原本的心。
丁弃接过了她丢下的信。
信上两行血字。
“大风堂危,速组织子弟操练!”
“无忌公子无虑!勿念。”
他到底身处何种境地,才会让这般紧急的消息用信传出?
他到底有多爱着大风堂,哪怕身处在这样的境地,也要将紧急的消息用信传出?
无忌公子无虑,是否代表他已见到无忌公子,既然见到,为何无忌还没有回来,无忌绝对没有死,是大风堂上下子弟都相信的事情。
勿念……
勿念的到底是无忌公子……
还是,送信的曲平?
看到这封信,哪怕是丁弃这般男儿,顶天立地的这般男儿,也隐隐有些落泪之感。
他不由得想着那位兄弟,同是大风堂的兄弟。
现在的大风堂,正是生死存亡之际。
丁弃,看得出来。
赵千千,也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