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
威纳尔为那罗的请求大吃一惊,当他正在猜测城主会否答应时,雷姆西斯却想也没想的就开了口:“可以。从现在开始,大殿里的一根柱子就是你的了。今后,在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时,没有任何人能碰触那根柱子。”
雅莉梅拉闻言笑了出来,她看着诗人,等待他的回应。毕竟,以一根柱子作为赏赐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可以说它在允许的范围内,也可以说不在——拿掉大殿的柱子或许会破坏城堡的牢固性。雷姆西斯虽然把某根柱子送给了那罗,却没有允许诗人把这根柱子从城堡里移走。
沉默良久,那罗终于开口:“请相信我并没有恶意。我希望能得到这座城堡的中心殿堂里,二十一根柱子中的其中之一。我希望能完全支配这根柱子。”
“诗人,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没有恶意。”雷姆西斯说。一根柱子对他和梅莉而言的确无关紧要。来到这里以后,除了梅莉,他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是重要的。虽然他的记忆经常混乱,一年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他会分不清楚自己是谁。他继承了血石力量的同时也继承了前几代血石王的记忆。这些记忆被封印在深处,只有被某些事物触及的时候,才会蓦然苏醒,令他在一段时间内混乱,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但是,那些魔石的拥有者们都活了很长的时间,他们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生命里有太多的回忆;所以哪怕是一点点小事,都可能触发那些记忆,令他迷失了自己。于是,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和那些记忆作战,辛苦的维持“梅莉的雷尔”的身份。按照魔界的计算方式,他现在应该有六百多岁,但是这六百多年他几乎都是在沉睡中度过的。虚无之王为他营造的沉眠场所里没有时间的变化,当他从近五百年的沉睡中醒来时,他的外表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然后的一百多年中他像别的孩子一样的成长了,可是魔族要用几百年才会从一个少年变成青年;结果,年纪比威纳尔大几百岁的他,外貌看起来依旧是个少年。但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从经历来说,拥有数代血石王记忆的他,可以说是魔界最有资历的魔王——当然,他是血石之王的这件事,目前还没有旁人知晓。凭借诸位血石王的经验,他有一副看人的好眼力。这个叫那罗的诗人没有害处,他的直觉这么说。“如果你想要大殿里的某一根柱子,就说服我让你带走它吧。”
拨了拨手中的竖琴,聆听琴弦发出的悦耳之声,那罗缓缓说道:“在太古的时候,斯尔格加罗生活着被称为‘守护者’的族群,他们的人数不多,不超过百名。这个族群是魔界最古老的住民之一,任务是看护古拉诺森林对面的虚无。他们的历史和古拉诺森林一样的古老。这些被称为‘古拉诺森林的守护者’的魔族具有强大的魔力,就像魔界的诸多家族一样,他们也有着世代相传的血缘能力,那就是‘封印之术’。”
他顿了顿,继续说:“古老的时候,世界还没有稳定下来,虚无一直在朝外扩张。守护者们的魔力是为了封印魔界那三分之一的虚无,不令其向外蚕食而诞生的。这个族群一向不和外界接触,他们在古拉诺森林的外围建立了村落,自给自足。这个族群在漫长的岁月里越来越孤独,他们开始与森林里的魔兽有了交往。后来,七魔石的使者纷纷出现,改变了魔界的架构;再后来魔石之王诞生,魔兽族逐渐没落,幸存的太古魔兽们在魔界的各处寻找避难之所。古拉诺森林作为隔开虚无的屏障,一直是魔族们不愿涉足之处,于是很多强大的魔兽都来到这里隐居。守护者们和这些魔兽和平相处。岁月流逝,那些太古的魔兽成为了守护者们的朋友、帮手与坐骑。忽然有一天,虚无的守护者们和太古的魔兽一同消失了——那时候,世界已经稳定,虚无不再向外扩张。大家都认为守护者的消失是因为任务已经完成,而魔兽族则是为世界所淘汰;在没人关心的情况下,守护者和他们的封印之术消失了。斯尔格加罗的古老文明就这样被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说到这里,诗人停住了。
雅莉梅拉看了看诗人平静的神色,不知是否看穿了他的犹豫。她代诗人说了下去:“城堡大殿的二十一根石柱,就是二十一只被封印的太古魔兽吧。”
“是的。根据古书的记载,守护者们曾经将二十一只无法驯服的魔兽封印,它们是太古魔兽中的佼佼者。这二十一只魔力强大的高傲的魔兽不屑与守护者交流——应该说它们完全不屑与魔族来往。它们企图在古拉诺森林里建立最后的魔兽王国。守护者绝不会允许这些魔兽在古拉诺森林里建立王国,因为这有可能令虚无产生变化,给世界带来灾难。他们曾尝试和魔兽们交谈,请它们在魔界另择栖身之处。魔兽们拒绝了,于是,守护者们将它们了封印起来。那是一场被封印在斯尔格加罗区域内的激烈争斗,守护者们将古老的斯尔格加罗草原完全的封印了起来,以降低激烈战争带来的灾害。这一战争改变了斯尔格加罗的地貌,斯尔格加罗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变成了今日的奇洛山脉、威纳尔悬岩和黑月草原。而封印的边缘、斯尔格加罗区域外围甚至因为剧烈的魔力碰撞而彻底毁灭——那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沙漠和荒岩地,它们已经永远无法恢复绿意了。那是自世界被创造以来,魔界最激烈的战争之一。外界根本无法知道封印区域内发生的一切,所以这场本应在魔界流传、被诗人吟诵的守护魔界大地的战争没有被载入青史。”雅莉梅拉猜的没错,诗人说,“战争的结果是守护者和太古魔兽的消失。当时,被守护者们驯化的魔兽们分成了两派,绝大部分站在守护者们身边;另一部分则是跟随了那二十一只魔力无比的太古魔兽。守护者施展了各种魔法,始终无法将它们消灭,只得释放了血缘的魔力,那能够阻挡虚无触脚的封印之术……魔力消耗怠尽的守护者们最后与古拉诺森林同化了,他们的灵魂成为了隔开虚无的最后一道屏障。那二十一只魔兽则被封印,就是大殿里的那些石柱。其余的魔兽要么在战争中死亡,要么和守护者们一同化做了森林的封印——这就是为什么今日古拉诺森林里的任何生命体都无法离开的原因。”他发出了轻微的叹息,结束了叙述。
许久,四人就一直凝视着跃动的炉火,不发一语。
雅莉梅拉仰起了头,她看着诗人。那罗金红色的眼眸在火光中略显忧郁,这是他平日里绝不会让别人看到的。在世人眼中,吟游诗人永远面露微笑,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神情,对什么都不在意。可是现在,他的眼睛仿佛越过了炉火在注视着不知名的远方,透出了强烈的讯息,表露出内心的痛苦与孤寂。
吟游诗人善于演戏,雅莉梅拉没有忘记幼时读的一本书,书中描述了吟游诗人的诸种为了达到目的而伪装出的形貌。无论哪个世界,人的本性总是一样的吧。想着,她露出了微笑:“地下图书馆里记载了如何解开封印的方法吗?”
“不。”那罗露的眼中很快的闪过了诧异,他再次明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出这位神秘的女性布置的情报网,“我是在旅行中得到了或许能解除封印的方法。在魔界的东方有一个和守护者同样古老的族群,他们继承了太古遗留下的文明。我认为他们的术法或许和守护者接近……”
“可是,您是否能压制太古魔兽的力量呢?那二十一只魔兽不容小觑吧。”她凝视着诗人的眼睛,寻找答案。
“我只需要一只魔兽。我想用它来证明守护者和二十一只魔兽的那场战争确实存在。而我相信,有城主在场,魔兽的力量一定能被压制。”那罗说着,不忘向雷姆西斯抛出一顶高帽。
“听起来的确有些意思。”雷姆西斯回过头来,目光从炉火转移到了身侧的女性,和她交换了目光。他判断出那罗没有恶意,虽然那罗的心跳却表明其没有说真话,至少没有将真话完全说出来,“梅莉,记得小时候你告诉过我,‘如果不去做,就什么也发现不了’。”
“你说的没错。”她回答着,站了起来,伸手拿起了火炉上的烛台。有魔力的她根本不需要烛火的照明,可是这个幼时读书时拿烛火照明的习惯她总也忘不了。长袍的袖子划了下来,露出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烛光的照耀下,她的皮肤愈发苍白。
“您不应该说谎。”她拿着烛台走过诗人身侧的时候,轻轻的说了一句。
威纳尔匆匆走在了她的前面,两人往大殿的方向走去。夜色浓重,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罗一动不动的坐在原位上,不知被什么触动了,他陷入了沉思。直到雷姆西斯也从炉火旁离开。
“走吧,诗人。去试试封印解开后的石柱会变成什么。”
“变成魔兽。”那罗接了一句不怎么好笑的笑话,站了起来,也往大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