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连串符号，复杂深奥，但又蕴藏玄机。

    或许你会在某一刻，觉得自己解读了这些玄妙。

    而下一刻，可能你就会发现，那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时间是无情的，如同一道洪流，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它的前进。

    ……

    历史悠久的江城，因水得利，古来便是舟车之所集，水陆之要冲的西南重镇。

    元末时，有位义军领袖在此称帝，建立了一个政权。

    这位农民出身的义军领袖，虽然皇帝没当几天，但是灭国后却子孙繁茂。盖因其子投降后被遣去了高丽。在那个偏僻小国，家族反而得以子孙繁茂。

    到如今，每年都有不少后人不远万里来到江城祭祖，祖陵也是香火不断。

    而于此不远的江对岸，两江交汇处的三角地带，一座船帆型高楼赫然耸立，配合三角型的码头，呈现出扬帆起航之势。

    在古时，这里是接迎圣旨和高官的所在；而如今，这里却已然是江城的标志，外来游客打卡的胜地。

    外地游客会在夜幕降临时，来到这里登船游江，眺望两江四岸的瑰丽夜景。

    在这样灯火辉煌的暮色中，没有人注意到的江边角落，一道身影正面朝大江而立。

    这人外貌奇异，束发蓄须，一身青色道袍，背上绑着一把古朴宝剑。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却又虬须云鬓，面色红润，体貌强健，不显老态。若非脸上那一道道皱褶，以及发间的花白，旁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年纪。

    不过这道人的右臂衣衫空荡，此时被岸边江风吹拂，袖衣翻飞，却是没有实物。

    忽地，这独臂道人抬起左手，以指掐算。

    片刻后，他缓缓叹了口气。

    “古来虽有锁江镇运之法，但这般手段，必是那人手笔！”

    漠然片刻之后，独臂道人又望了一眼江边一条没入江水中的石阶，轻“哼”了一声，旋即转身离开。

    夜色如常，灯火通明的城市江边，已然没有了那道人的身影。

    ……

    城市一角，挂着“江城正宗小面”招牌的小面馆生意兴隆。

    老板周然站在锅边煮面，随意招呼着客人。

    此时已是夜里十点，面馆的生意却有越来越好的迹象。

    大概是这繁华盛世的灯光太耀眼，照得人睡不着；又或者是这社会的竞争太激烈，让人不敢睡。总之，这个城市的人们大多已经习惯了晚睡。

    “老板，能给我煮一碗面吗？”

    一位背着编织袋的老婆婆走进了面馆。

    她佝偻着身子，身后的编织袋露出一角小破洞，仔细看能看到里面是被压扁的塑料瓶。

    老人从口袋里小心的拿出一小卷带着汗渍的钱，又抽出几张来递给周然。

    周然正煮着面，这时回头看了看老人，并没有接钱，只是说道：“老人家，你先坐。”

    老人却又递了递，示意周然先收钱。

    周然笑了笑，便将钱收了，接着又问：“还是老样子，二两多辣椒？”

    老人此时脸上洋溢着笑容，闻言点了点头，接着才转头找了个角落坐下，然后把编织袋小心的放在脚边。

    老人名叫赵芳华，是这间新店的常客。

    一个月前，周然开店的第一天，这位老人因为店门口几块废弃纸板，来询问周然还要不要。

    周然很自然的表示不要，于是老人高兴地捡走了纸板。

    第二天晚上，老人又来到了面馆，要了一碗小面，说是昨天收纸板的时候，闻着店里煮面的味道特别香，回去想了整整一晚，所以就来吃面了。

    周然听了之后，很高兴的给老人煮面，见老人特别满意小面的味道，看起来生活也不容易，便表示不收她的面钱。

    但老人却执意要给，周然推脱不过，便收下了面钱。

    从那以后，老人经常来周然店里吃面，成为了开张一个月来，这间小面店为数不多的常客。

    在这过程中，周然也逐渐了解到了老人的一些情况。

    原来老人的生活并不算困难，她是有退休金的，养活自己足够。

    只是她一个人辛苦养育一对儿女长大成人，吃过很多苦，养成了勤俭的习惯。退休后，儿女都各自成家，有了自己的家庭。她一个老人独居在家，觉得孤独无聊，于是便出门捡一些废纸板和塑料瓶换钱。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闲不住”。

    但周然明白，和很多她这样的老人一样，他们只是单纯的害怕自己变得“无用”，害怕自己变成累赘，害怕给人添麻烦。

    “您的二两加辣。”

    不多时，周然端着煮好的面走了过来，放在老人身前的桌上，然后便回到锅边继续煮面。

    老人取了筷子，将面仔细的拌了拌，待搅拌均匀，才夹起面条，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夜幕渐深，店门外的空地上摆放着一些高矮板凳，此时几乎都坐满了人，有人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吃着面条，有人则和同伴聊着天，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碗面。

    这是江城面馆的常态，大多面馆的店面极小，仅能容纳两三个小餐桌摆放。更有甚者，店面只能容下煮面的空间。

    于是很多面馆会把店门前的空地也摆上桌椅板凳，招待顾客。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江城面馆的一个潜规则。

    而大多时候，城市的管理者们也是默许这样存在的。

    不过有些时候，规则还是大于人情。

    这时你就需要塑胶板凳这一神器。

    这种塑胶板凳能够复数叠放，平时营业只需摆上一个高板凳，一个矮板凳，高板凳当桌，矮板凳作凳，立刻便化身独立用餐位。

    一旦碰上特殊情况，只需将板凳一个个重叠码放，收进窄小的店面中，一个干净敞亮的店前空地便又出现了。

    也因如此，江城便有了许多“板凳面”。

    这些面馆，大多是开在白天，只卖早上和中午，像周然这般晚上开的面馆，十点之后，就可以随意摆放，占领店前空地了。

    毕竟，人是会下班的。

    这样的都市夜色中，走来一位穿着合身旗袍的中年美妇人。她气质艳丽，身材婀娜，眉眼间带着一丝媚态，似乎岁月在她身上只留下了迷人的痕迹。

    摇曳生姿的步伐中，美妇人来到面馆门前，抬头看了看招牌，继而目光往下，落到了正在煮面的周然身上。

    “吃面吗？”

    周然抬眼看了美妇人一下，然后收回目光，继续专注自己的那一锅面条。

    只是这一眼，让美妇人的表情起了变化。

    那表情似乎有几分惊讶，但很快便消失不见，恢复如常。

    “二两？”

    周然见美妇人没有答话，便又抬头看着她询问。

    “我能吃得了吗？”

    美妇人面露疑问之色。

    “当然，二两正合适！”

    美妇人看着周然熟练的煮着面，转头又看了看店内外的客人，这才语气平淡的说道：“那我不要蒜，谢谢！”

    说完，美妇人便走到了角落一张空桌前，以手扶裙，优雅的坐下。

    然后，她看着有些油腻的桌面，眉头微微皱起。接着便又取了纸巾，缓缓的将桌面擦拭了一番。

    待擦完桌面之后，她又坐正了身子望向店外，接着将目光落到了对桌的那位老婆婆身上。

    老婆婆这时正好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将碗放下，满意的呼了口气。

    接着她又拿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才提着编织口袋起身，跟周然打了声招呼，背着口袋走出门外。

    周然叮嘱了几句，目送对方消失在夜色中，这才将锅里的面条挑起，端到了美妇人的桌上。

    美妇人先是皱着眉将面拉到身前看了看，又低头闻了闻，继而用筷子拌了拌，然后挑起一小撮面条，缓缓的放入口中，轻轻咀嚼了几下，微皱的眉头便慢慢打开了，眼神中透着几分欣喜。

    “好吃吗？”

    周然看着美妇人吃面的样子，不禁笑着问。

    “还行！”

    美妇人保持着优雅的节奏，吃着面条。

    周然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便又转头收拾起来。

    夜渐渐深了，店里的客人也慢慢变少。

    待周然收拾碗筷准备打烊的时候，又来了几个客人。

    那是四个穿着军绿色短袖的精壮男子，年纪都不过二十出头，头发剃得很短，身体操练得很棒。

    只是他们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头上也带着些泥沙和水渍，似乎是刚刚下过河。

    周然如常地招呼他们坐下，然后回到锅边继续煮面。

    很快，四碗热腾腾的小面端到了四人面前。

    也许是夜里太凉，四个人嘴唇都有些发白，这时候各自端着一碗麻辣鲜香的面条，很快便唏里呼噜的消灭干净。

    然后四个人都觉得这面非常好吃，便又要了四碗面。

    周然便依旧熟练的煮好了面，端给四人。

    甫一上桌，四人便发现四碗面里都多一个煎蛋，其中一人便对周然道：“老板，我们没要煎蛋啊！”

    周然闻言，摆了摆手道：“今天做活动，第二碗送煎蛋！”

    四人对视一番，这才呵呵笑着，高兴的吃了起来。

    看着四个人狼吞虎咽，周然便也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一边轻轻喝着，一边望向灯火辉煌的繁华都市，享受这片安宁。

    一碗面很快又被消灭干净，四个人纷纷喝完面汤，这才露出满足的表情，继而准备付钱离开。

    就在这时，其中一人有些慌张的在身上摸索起来，继而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对旁边一个高一点的男子说道：“我好像忘记带钱了，要不这一顿，你先帮我付了？”

    那位高一点的帅小伙闻言点了点头，接着也在口袋摸了摸，忽然也是脸色一变，急忙又在身上摸索一番，随后尴尬的说道：“我好像也没带现金。”

    同行的另外两人闻言，也急忙摸了摸口袋。

    巧了，四个人都没带现金出门，身上也没有手机。

    这时候，那中年美妇人才将将吃完面，望着局促的四人，她一边轻轻擦拭嘴角，一边饶有趣味的看戏。

    “老板，我们没带现金，你看能不能……”

    “不用了！”

    周然打断了对方话语，说道：“钱就不用付了！”

    四人闻言都愣了愣，先前说话那人连忙道：“不行不行，老板，怎么可以吃面不给钱呢？”说完，想了想又有些局促的说道：“其实我们都是这边消防队的，今天我们出任务急了点，都忘记带钱了，可不可以先记账，我们明天过来还给你。”

    周然闻言，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点头道：“行吧，明天过来给我就行！”

    四人连忙感谢一番，才匆匆离开。

    见到四人身影逐渐远去，周然转头回到店里。

    “这些是你们这里的大头兵？”

    美妇人望着目送四人离开的周然，又望了望远处已经消失身影的四人。

    “不！”

    周然默然片刻，开口道：“他们是这里的英雄。“

    说完，周然转头走回面馆，又开始收拾起来。

    美妇人若有所悟的看了看远处，忽地对周然道：“那我帮他们付钱吧！”

    说着，那穿着旗袍的中年美妇便从一个精致的手袋中，拿出了几枚圆圆的东西丢给了周然。

    “不用找了。”

    美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美妇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周然这才低头看了看桌上那几枚圆圆的玩意儿。

    那是几枚银制的钱币，上面刻着一个肥圆的大头人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