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渐渐靠近，鹤归也终于看清了此人的面容。

    少女一袭藕荷色长裙，墨发三千用素玉簪高高挽起，两侧而后钗着细细长长的流苏，素雅却不失俏皮的打扮映衬着她姣好的面容。

    这个人，鹤归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是那日秋朝节上抱着秋日芙蓉花的那个女子……

    也可以说，是他师父，云鹤心。

    这个少女应该唤作云瑾吧，

    眉目温柔，却有肆意潇洒，哪能见今日的这般清冷。

    少女似乎见不到他们般径直路过他们身旁，仿佛在人群中寻找着谁。

    只见她提着两盏花灯，绕到一位少年身后，拍了拍他的左肩，却在他的右边出现。

    少年微微一笑，似云破天光，周身为之暗淡。

    “楚怀澈，你知道花灯上的图案是什么吗？”

    “鱼和……鸟？”

    少年的一双眸子极为好看，他看向少女时是那般专注。

    “是青鸟与飞鱼。”

    “你听过他们的故事吗……”

    只见鹤归正看得入神，却不料云鹤心流云袖一拂，

    灯下的豆蔻年华的少女与清冷少年郎相谈甚欢的场景便如同烟消去云散罢般。

    云鹤心敛眸，淡淡开口道，

    “不过是幻象罢了。”

    天空没有像前面几次般模糊，而是纷纷扬扬下起了紫色絮状花瓣。

    只见云鹤心祭出归云剑，霎时间，剑破天光，素衣紫影在剑阵之中交织——

    一道道白光下，絮状花瓣竟然层层交叠，在空中有了形状。

    云鹤心回身，紧紧抓住徒儿鹤归的手腕。

    “此处是花妖的梦魇，你我需谨慎小心。”

    一招剑破天光，虽没有打破花妖制造的梦境，但却打破了局势。

    此时已经不在他们自己的幻境中，而是获得了主动权，直指花妖的梦魇之境。

    “此处既然不是师父与徒儿的幻境而是花妖的幻境，那就意味着，只要打破花妖的结念之处便可出去？”

    云鹤心点点头。

    “徒儿，层层梦境下来，你我耗时太多，得尽早出去，在幻境太久可是会落得心神损耗，神志不清的下场。”

    云鹤心拂拂衣袖，拨开层层的紫色纱状迷烟。

    ******

    “青润，月老庙前，你说的种种，都不作数了吗？”

    痴男怨女的故事，紫楚听过许多，只是未曾想到今日她竟然成为了那一个可笑的存在。

    “是我误了你，早早短了此错缘，不再误你我二人此后余生。”

    那名唤青润的男子真好看，紫楚每每看到他都移不开眼。

    青润的眉眼很是温柔，似乎只要看久了，恍神间便会落入他那双眼温柔的深渊。

    紫楚咬了妖苍白的下唇瓣，低眉幽幽地说着，

    “是我不够她好看吗？”

    她指的是谁？

    青润心中了然，

    诚然确实如此，他说不清，是觉得眼前这女子没有那个‘她’来的好？

    “不，不是。楚楚，要知道，你是妖。”

    “妖与人也可以好好相爱的啊？谁说不能？”紫楚有些哭腔，仰着小脸努力不让泪落下，“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的紫楚只是一个初生的小花妖，天真无邪，心性善良。她爱看戏本，爱坐在天桥下听那说书人讲书生与小姐的故事，爱听那戏台咿咿呀呀唱着悲欢离合，向往人界的风花雪月……她知道，她从出生时便知道，如今是太平世间，不似百年前那般人与妖水火不容，如今的太平年间妖与人相爱也是寻常事。

    紫楚是在花灯节上遇到青润的。

    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刻万千灯火交织，映照湖面波光粼粼，少年一袭白衣，身影颀长静静立于平湖边。

    似飞鸟掠过湖面，泛起圈圈涟漪。

    不过，那时，是青润先靠近她的。

    青润说，他一眼便看出了紫楚是个妖。

    青润似乎也喜欢她，带她走遍大城小镇，讲过人间一一风俗……

    还有很多，紫楚藏在心底不愿提起。

    只记得在他大婚那日，她突兀地出现在大堂上，

    就在他与那女子夫妻对拜的时候，紫楚提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这是鹤归他们看到的第一层幻境，应该说是楚楚的往事吧。

    就在男子倒下去那一刻，世界仿佛又重来了……

    又是在长桥边，平湖侧，花灯节上，二人又再次初遇——

    过往一遍又一遍，男子以各种不同方式死在她面前……

    似乎这个梦境的主人很是挣扎，

    虽然痛苦，可每次她都会选择相遇。

    “这是为何？”

    “既然痛苦，为何不再最初的时候选择放下？”

    “她放不下。”云鹤心淡淡说道，“对于她而言，相遇好比是花期盛放的那一刻，美好珍贵。纵使最后花败叶残，也不枉最初的美好相遇。”

    “鹤归，你认为是结局重要，还是过程重要？”

    云鹤心手中似乎在结下什么阵法，无意问着鹤归。

    “徒儿以为……”

    鹤归深思，

    是结局重要还是过程重要？

    若过程美好而结局潦倒，这到底算好还是……

    人们大多喜欢的是那种过程艰辛，但结局苦尽甘来获得幸福的那种吧。

    就在鹤归想的入神的时候，不断重复的世界终于停了下来。

    鹤归看到，不远处迷迷蒙蒙中似乎有个人影……

    人影正步步走来靠近——

    “楚楚本无意害人，望二位仙君道士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