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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始

    “这是最后一艘船了吧?”

    随着水手的欢呼,巨大的海船缓缓靠在了港口的木制栈桥上,夏日的海风带着大明的繁华,吹过那霸港湾,略显萧条的港口再度热闹了起来。

    “没错,今年的夏季海贸结束了,佐藤老弟,辛苦你了,等会一起去喝一杯?”

    满脸皱纹的安藤重二眯着眼睛看向海面,神色轻松惬意,有说有笑的和身旁的青年神官聊着天。

    “哈哈,安藤家老,我今天还有点私事,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身着白色狩衣的佐藤正信大神官风度翩翩,面容刚毅,看长相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如果不清楚佐藤正信的真实年龄,还真有可能觉得他是深受幕府重用的青年才俊。

    这并不是佐藤正信第一次拒绝自己,安藤重二心里多少已经有点数了,这算是他最后一次努力,毕竟是大神官,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想撕破脸。

    只是请客斩首收下当狗这套流程,你连第一步都不接,这不是逼我们直接搞杀鸡儆猴吗?

    “我这身子骨可比不了佐藤老弟,人老了,很多事只能交给手下武士去做,现在我只想好好喝一杯,然后躺下休息。”

    既然确定不是自己人,安藤重二也就没必要客气,羡慕嫉妒恨兼阴阳怪气了一句,考虑到二者相差无几的年龄与天差地别的外表,这种心态佐藤正信完全可以理解。

    安藤重二这样做肯定不是出于私冤,要知道琉球国是萨摩藩打下来的,而萨摩藩和德川幕府关系一直不算融洽,只是幕府势大,萨摩藩被迫低头做小,幕府也清楚这位小弟的小心思,自然会想各种办法限制萨摩藩的发展,在琉球问题上,幕府不惜亲自下场,强行从萨摩藩手里接管了琉球国的朝贡贸易,美其名曰借琉球的朝贡外交渠道修补幕府与大明的关系,可实际上幕府的算盘大家都心知肚明,无非是看上了琉球朝贡海贸的高额利润。

    这种肆无忌惮的打压让幕府与萨摩藩的关系更加紧张,虽然在日本国内,萨摩藩不敢明着针对幕府,但在琉球这种孤悬海外远离江户的岛国,掌握了制海权的萨摩藩自然不会甘心被幕府剥削,明着暗着想要突破幕府的限制,直接参与到海上贸易当中。

    这让代表幕府负责监督琉球贸易的大神官佐藤正信举步维艰,得多亏了他是法力高强的修行者,这才没有闹出被琉球神道教信徒自制弓箭射死之类的笑话。

    也难怪幕府给了琉球镇守这么好的升迁奖励,可其他消息灵通的修行者还是视此地为险途,死活都不愿意来,这才“便宜”了自己这种傻子吧。

    呵,可惜啊,以后想要以身犯险搏一个前程,恐怕都没有这种机会了,海那边传来的消息,让琉球成了鸡肋,琉球镇守这个官职估计过不了几年就会被取消,也就贫瘠的萨摩藩会把琉球当个宝。

    佐藤正信眼睛微眯,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感受着时代浪潮滚滚而来,他不想做那个螳臂当车的愚者,顺势而行,方可不负他这一身绝顶修为,也可为后人留下传承百年的政治遗产。

    佐藤正信出身神田神社,这座神社有江户总镇守之称,号称日本第一神社,作为神社修行者中最强战力之一的大神官,佐藤正信在神社里绝对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作为修行者中的天才,佐藤大神官的后代居然没有一个人遗传到他在修行方面的天赋,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要知道他已经年过半百,虽然依靠高深的修为,脸上看不出岁月摧残的痕迹,甚至与他年龄相近的安藤重二站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对父子,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壮士暮年的现实,上天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在神道教的典籍中,上古时期修行者其实应该叫修仙者,只要修行到一定境界,就可以与天地同寿,被称之为神,但是从奈良时代开始,修仙者就渐渐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修行者。

    修行者其实就是修仙者的青春版,术法威力远不如毁天灭地的修仙者,寿命也一落千丈,大概就比普通人多活个一二十年,连安倍晴明那般近乎于传说中的天人之姿,也没活过九十,长生不死对于修行者而言,大概只是一种虚妄吧。

    无法求得长生,生命延续的重任就自然而然的交到了下一代,可佐藤正信的两个儿子七个孙子都没有继承他在修行方面的天赋,三代而衰对于他们这种草根修行家族来说,似乎成了一种惯例,哪怕佐藤正信贵为大神官,也无法改变这种规律,骤然而起,猝然而亡。

    和大部分日本修行者一样,佐藤正信出身贱民,也就是普通农民,日本社会等级森严,当一天农民,那一辈子都是农民,子子孙孙也都会是农民,比大明的户籍制度还要严苛,想要突破阶层的方法只有一条,就是成为万里挑一的修行者。

    佐藤正信小时候吃过苦,挨过饿,好不容易从贫穷的泥潭中挣扎了出来,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子孙后代又回到那种穷困潦倒毫无希望的生活中。

    因此,作为神田神社仅有的三位大神官,佐藤正信为了自己子孙后代的幸福,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安逸闲适的修行界,选择进入德川幕府,替德川秀忠将军效力,希望博出一个世袭罔替的武士封地。

    像他这样的修行者并不是孤例,或者准确点说,他只是大部分日本修行者的写照。

    不过,一个人的命运,既要看个人的奋斗,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搁在四十年前,像佐藤正信这样的修行者想要离开神社再就业,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日本战国大乱斗,缺的就是高端武力,这是修行者的黄金岁月。

    可在1615年元和偃武之后,日本再无战事,连德川家那些声名赫赫的战国名将,都在寂寞失意中选择隐居封地,他一个只懂斗法杀人的修行者,又如何能在这种情况下得到幕府的重用呢?

    无人问津的佐藤正信在幕府坐了三年冷板凳,曾经为之骄傲的一切在幕府这里不值一提,他一度绝望到想要自杀,未果之后,否极泰来,结识了一位同样失意的贵人,这才得到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被幕府将军选中,出镇琉球。

    出镇二字看着很霸气,可实际情况之前已经说过,是个苦差事,镇不住任何人,只能作为幕府在琉球的眼睛,在重重压力与困难下,监视着萨摩藩与海贸船队。

    可即便这种冲繁疲难的烂差事,也不是你毛遂自荐就能上的,天底下愿意博前程的修行者多的是,再难当的官,那也是官呐,何况是某地镇守一级的要职,要是放开了选,分分钟就是三千选一的场面,没有人举荐,幕府大佬哪知道你寄吧谁啊?

    久居神社的佐藤正信自然不懂这些,以为自己那光鲜的履历能够给他带来极大的便利,可这莫名的自信,最终害了他,不过也好,天真呆板的正信已经和他的自信一起死在了那些泛黄的记忆中,现在只剩下一个底线灵活手段多变的佐藤,开始朝着宇宙的尽头——编制,大踏步前进。

    告别了萨摩藩家老安藤重二,佐藤正信一个人匆匆朝着那霸港区的天照神社走去,这个神社是最近十几年琉球镇守的驻地,考虑到幕府在琉球岛的尴尬地位,这座神社基本只有琉球镇守及其亲随会住在里面,到了佐藤正信这里,那就更惨了,因为这家伙是孤身上任,偌大的神社就住着他一个人,简直和闹鬼一样。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自己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天照神社的格局和日本大部分神社一样,鸟居作为入口,长长的参道从鸟居延伸到神社本殿,参道旁边是成对的神使雕塑,大部分神社,比如说神田神社,他们的神使都是狛犬,而天照神社这里是乌龟,不知道是不是在内涵某位将军大人,毕竟这是萨摩藩掏钱修建的,神社本殿供奉着天照大神,不过由于天照大神本尊八咫镜位于伊势神宫,这里只有一件仿品,静静的坐落在本殿中央。

    按照惯例,佐藤正信回到神社第一件事情,就是一本正经的盘坐在八咫镜仿品前,参拜了一下天照大神,参拜完之后,他挥了挥宽大的衣袖,十几只小巧的纸鹤从袖口中飞出,散布在了本殿周围,进行警戒工作,之后佐藤正信又从供桌上拿起御币,对着神社鸟居方向用力摇晃了几下,白色的纸条在御币上左右晃荡,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在这白光的引导下,鸟居与神社本殿之间的参道上升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似有似无,下午的眼光照射在这些薄雾上,折射出虚幻的光线,将神社内部的风景完全挡住。

    做完这一切,佐藤正信这才缓缓的从狩衣长袖中掏出一张透明的卡片,放在手心,小小的卡片就像是一块轻薄的玻璃板,无色透明,无论他怎么端倪也察觉不出这张卡片里面蕴藏的奥秘。

    “神社到底想做什么?”佐藤正信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思绪似乎渐渐回到了半年前的那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