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得好吗？”荻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了，正歪头看向消消乐面前的浮空全息屏。

    消消乐啪地关了通信，一人一鸟转头，表情僵硬得像是被捉奸在床。

    “我都看到了。”荻耸肩，“恢复通信。”

    “早啊陆吾。”女孩斟酌了一会用词，“在阿赖耶云近十年的数据中，你使用环恒星机甲群主要干两件事，一是阻断恒星向外发射光源，二是在方舟星系边界制造黑洞视界，阻断外界信息源。经过数年累积，现在这块时空的因果链确实几乎要与外界断裂，但你有算过，断裂之后，这片时空的目的地是哪吗？”

    “我只能计算出近似解，那是一片需要经历博纳尔抵达的‘空域’。”陆吾难得顾左右而言他，“但是我拥有大量的文明跃迁数据，近似解……”

    “是近似解，还是那支高维探险队遗留给你的数据？你说你对于高维时空已经记不清，那你怎么能分辨‘时空压缩’这种高维战争的细节？”荻温和地看着它，“不要说是梦，我们都知道AI从不做梦。你会产生做梦的感觉，是因为你的算法中枢曾经被高维征用，征用时间段，你控制的实体并不是这颗机械化恒星。”

    相识这么多年，陆吾第一次在齐山明看来像是要把戴森球给炸了：“你看我后台！你礼貌吗！”

    “你忘了，我的本体在五维之上。”荻眼皮都不抬一下，“你们这个维度，对我本来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齐山明莫名地觉得一阵恶寒。

    “既然你这条路，有人试过走不通。听听我的方案，总没有坏处吧？”她咳嗽一声，“我需要你们把因果完全断裂一刹的势能引向博纳尔，强行将整个时空置于光速。在‘全概率截面时空’出现时，选中相应通路跳往紫金丘。最后，时空驶出目的地时，我们要通知紫金丘准备好接收。”

    陆吾的反驳三连来得十分无情：“怎么引向博纳尔？怎么选中通路？怎么通知紫金丘？”

    语气冲得很，纯粹是一种‘隐私邮件被公开会上批判’的愤怒占据了情绪模块，开始为杠而杠。话一出口，老恒星身边的机甲阵一阵骚动：多半它反应过来，就手把情绪模块关掉了。

    荻挠挠头，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第一点，你的数据库里应该有在瀑布修水电站的地球案例，其实原理大同小异。更高的维度中，因果是水流，而手动隔绝因果，相当于蓄水，蓄水就有势能，在这个遵循能量守恒的宇宙，完全断裂的那一刻，势能会释放为光，你可以理解为瀑布开闸。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开闸之前，把水电设备设置好：你这套恒星机械是现成的收集转换装置，基本不需要改动。”

    “然后，我们需要把收集到的电利用线路传输，点亮一个需要无限电量才能启动的灯泡。”荻无意识地掰着手指，“我们拥有的势能并非无限，但在断裂瞬间把电流接入‘全概率截面时空’，我们可以得到无限的时间，而将这段时空作为线路，把电能导向博纳尔，时间乘以电流，能够达到强制启动博纳尔需要的无限电量。当然，具体的改装和运算，我会在这十天中和你一起完成。”

    “至于怎么选中通路，这确实是难点。”女孩叹了口气，“三维时空的人在‘全概率时空’出现时是无法做出任何反馈的，他们自身不过是截面上的一点。”

    “这不是还有你吗？”齐山明诧异，“你这么强，动下手指不就好了。”

    “……”荻难得也有点‘马屁拍在马腿上’的愠怒，“那我费尽心思压缩九十来万个三维时空鱼目混珠干什么，直接在五维对你喊喊话不就好了？”

    齐明山还在不明所以，消消乐已经反应过来了：“我知道了，她刚才不是说，低维的一切对高维都是透明的吗？如果我是她，要避开高维耳目，只能从数量着手，即便是高维生物，要从这近百万的时空中找到她藏身的是哪一个，也是有难度的，但如果她在四维时空冒头干预，只怕瞬间就会被锁定。”

    说完，这破鸟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荻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爽快：“我越狱还偷渡啊，怎么，昨天齐山明没跟你说吗？”

    齐山明：……

    这种事是可以到处说的吗？

    “不过，就算难，这事还在我掌控之中，只要你们能过完特训，问题不大。”

    “至于最后一点，这个其实不是问题。”荻收回手，叉腰，“围绕你们恒星那一堆花里胡哨的机械，原本的主人就住在紫金丘。”

    紫金丘里住着一堆上亿年的树怪，说是树怪倒也不精确，在高维文明中，他们通用的称呼是‘牧星者’。

    人类这点借他们的工具霍霍恒星的本事，其实都是学了毛皮。然而，即便是学的皮毛，也足够人类在面对浩瀚宇宙时，第一次产生‘我能放牧星星’的伟大错觉。

    按照人类的说法，树怪们放牧星辰已经有上百亿年了。当然树怪们没有年月日分秒年，他们的时间是大小嵌套的年轮，年轮于他们而言是周期，大周期套着小周期，像花朵一样连环。相同的周期里，能量会重复出现，而树怪们通过花朵中心，也就是人类所说的时空隧道，穿梭在不同的节点上，调整星际能量，让尘埃云能够按照一种稳定的方式聚集、塌陷、燃烧、聚变，直至成为星辰。

    单个的树怪能自由游走的周期，在人类的眼中动辄是数亿年，在这数亿年中，他们会杀死年老恒星，接生璀璨新星，但更多的，是维护每颗星星的轨迹，他们在漫长的年月中巡视一切脱轨的时间线，在起点之前搅动变量，反复试验，将星辰的生命周期固定在轨道上，成为一只能反复收割的羔羊。而为了让这一切井然有序，他们发明了极其先进的时空机械，来对他们的宇宙进行规划、分割，便于他们的种族逐尘埃云而居。

    而这恰恰也是他们的宇宙走向衰亡、沦为废墟的主要原因。

    “使用恒星机械可以在跃迁途中和他们的族人直接取得联系，所有的恒星机械他们都可以自动感应。”荻说了一堆，这会停下来，神色无奈，“但其实，这段旅程最大的问题，是整片时空怎么从跃迁通道里出来。”

    她在全息屏上再度接入一段影像：此处星际乱流交错，陨石与光织成数道跨越洪荒的瀑布；暴涨的暗物质场不时撕裂着先导光的视界，蚕食着抛射的星辰胎盘。巨大到不符合物理常理的骨骼横亘在星辰之中，这些成块的龙骨能浸润在暗物质场中而不泯灭，全宇宙只有几种物质能够做到，它被广泛应用于星际航行工具，包括那些将恒星封闭起来的机甲。

    “这里是紫金丘的入口，也是‘劫星者’游荡的时空长廊。”荻若有所思，“他们借助龙骨的力量，追逐牧星者，抢夺恒星。抢到的恒星会被他们杀死，注入龙骨后得到可怖的力量。凭你们是绝对打不过的。”

    “所以，我们的第一步训练是，怎么在遇见他们时掉头逃跑。”

    荻神色肃穆：“要跑得比光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