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灵交汇
当晚,洛邑王宫一寝苑内。
“你依还是不依?”一个中年男子怒气冲冲,指着一名少女喝到。
“王叔若再苦苦相逼,蕊儿宁愿触柱而死!”
“你......!”咣当一声,似是什么器物被摔在地上,。
接着传出少女嘤嘤哭泣之声。
“好!你想死倒也容易!看狄人如何折磨你!”男子愤愤地威胁道。
“来人!给我把她绑起来!天一亮送到狄营!”
“诺......”男子身后两个宫娥低着头,怯声应道。
男子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发怒的男子正是谋朝篡位的王子带,又称甘昭公。哭泣的女子乃是周朝公主、太子姬壬臣之妹,姬蕊。
甘昭公之所以强逼姬蕊,是因为姬蕊不肯下嫁于狄人首领白部胡。狄人攻破洛邑时,天子姬郑在慌乱中逃跑,虽皇亲家眷众多,哪里还顾得上那些!王宫内七八位公主,以姬蕊最为美貌动人。甘昭公虽是庶出,但毕竟是皇族之人,而且篡位后还要继续统领朝堂。因此,在与狄人串谋之初便已商定,王城可破,王宫不可破;金银财宝任取之,皇亲贵族不可杀。白部胡是狄人之中罕有的枭雄,倒也信守承诺,与王宫秋毫无犯。
占领帝都洛邑之后,白部胡疯狂抢掠,将帝都几百年来积累的财物整车整船地运往狄国。几月下来,帝都不仅财物被逐渐掏空,城民也奔逃殆尽。甘昭公心中焦急,眼见帝都将成为一座死城,拿来又有何用?但又不敢和白部胡撕破脸皮,只得出此奇策,妄图与狄人联姻,保存帝都,共享天下。此举真是异想天开,先不说狄人行径本为天下万民所不齿,甘昭公这等引狼入室的做法,终会把身家性命搭进去。
“公主......请恕奴婢死罪......”两个宫娥忐忑不安,又怕甘昭公罪责,最终还是将姬蕊双手反绑于床架之上。姬蕊哪受过这般屈辱,百般无奈之下,蒙面于被褥上哭泣不止。
两个宫娥默默守在床前,直到天明。
忽然听见东城外传来传来一阵阵战鼓、号角之声。每一声都震得桌上杯盏叮当作响。数月以来,宫娥们早就如惊弓之鸟,此时又听战鼓声,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抱到一起。
王城东门外,数万兵士早已列阵整齐。从城墙上远远望去,旌旗漫天,阵中几处黑色牙旗上分别绣着几个金色大字:齐、郑、鲁、宋、卫、陈、蔡、徐。盟军战鼓、号角声一落,但见令旗一挥,攻城兵士抬起云梯、举起盾牌,呐喊着冲向城门!
城楼上万箭齐发,唰唰唰......冲在最前的士兵中不少人被射穿盾牌,应声倒地。士兵们刚踏着云梯跨过护城河冲到城墙脚下,箭垛里立时抛出青砖、巨石,又一拨士兵倒下。
攻城士兵们冒着千箭万石竖起云梯,勇猛无畏地爬向城楼。城楼上狄兵泼出一罐罐猛火油!把城下士兵们灌了个满怀。
哧哧呼!狄军抛下火把,猛火油爆燃!黑烟滚滚、惨叫连连。联军士兵前同仇敌忾、前赴后继。
城外鏖战正酣,城内胆颤惊心。
面对多国联军讨伐攻城,甘昭公已然吓得脸色苍白。若是狄人守不住,自己将被天下人共戮,九州虽大,无处可藏。
正在甘昭公心神不定之时,突然王城西门又传来阵阵鼓声号角,滔天之势,甚至盖过东门!
原来此时秦晋大军也到!见东边战事已开,秦晋大军唯恐落后,刚立住阵脚,便毫不迟疑下令攻城!
洛邑毕竟是帝都,秦晋大军顾忌城内残民,又恐王宫建筑受损,不愿使用投石车。下令兵士在护城河上架起栈桥,推着巨象一般的冲车直取城门!
春秋时期城墙高度有严格的制度标准,帝都城墙高约六丈,大城高度为帝都的三分之一,小邑为五分之一。
如此宏伟帝都,围长近百里!若不是因兵员不足,城内空虚,又有里应外合之故,狄人何以能破城?
狄军分兵东西,疲于守备,已现颓废之势。怎料城南又战马嘶鸣,楚歌震天!
楚军刚至!
楚军阵前两个鹤发老者,一人肩披虎纹斗篷,白发狮鬃;一人手持双头螭杖,檀簪束发。
肩披虎纹斗篷之人,正是楚国“虎相”斗谷于菟;手持双头螭杖的老者,却不知是何人。
楚军战车出动,一车三人,各司其职:车左,持弓弩远射;车右,持长戟近战;车中是驭者,驾驭驷马。
南门见楚军战车将至,立时箭如雨下!
却见斗谷于菟卸下肩上斗篷,向前掷于高空。斗篷幻化一个“井”状的吞天巨斗,唆唆唆......竟将急速下落的箭雨全部吸纳进去!“吞天斗”果然神奇。城墙上的狄兵见到这般,各个惊得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再次上弦。
楚军战车奔至城下,借着冲锋之力,车左士兵抬弓搭箭,射向垛口,狄兵中箭者惨叫跌落城下。
战车快到护城河时,驭者收缰回马,后面战车接力冲锋,如此反复,井然有序。南门守军纷纷躲于垛下,不敢露头。
东门!
联军受到狄兵抵御最为顽强,几番强攻,已损失不轻。
齐军中军,戎车之上躺着一个满脸沟壑、骨瘦如柴的老者,腰间悬着一块一尺径的暗色“玉盘”。不是齐国“神相”,又是何人?
管仲缓缓起身,望向城门,眉头紧锁。心中若有所思。
突然管仲双目精光大盛,须发飘飘,衣袍翻飞!
“管兄不可!”
戎车旁另一个矮胖的老者见到此景,大声喊到。
“有何不可?”
话音未落,管仲已凌空飞出,悬停于联军阵列之上。皓翁当空,犹如上古神祇!
管仲取下腰间“飞熊令”,一手举过头顶。唇齿微动,似在默念神咒!
神咒骤起,飞熊令周围如时空扭曲一般,生成一团团螺纹光圈,光圈朝着城门方面由小及大,照射过去。瞬间笼罩城墙,大至数十丈!
光圈之内的狄兵先是一顿,接着,竟全部软绵绵地瘫倒在地,无声无息!攻城的联军却安然无恙。
联军士兵见城墙上攻势立减,纷纷扔掉手中盾牌,扶正云梯,连爬带跳,跃上城墙。手中刀剑毫不留情,将城墙上的狄兵一一斩杀。后续联军密密麻麻,顺着云梯而上,像浪潮般涌入城去。
管仲大喝到:
“九州神地,岂容异族侵犯!凡我九州臣民,必诛之!”
高音似滚滚天雷,传遍四方。帝都东、西、南、北各门远在二、三十里之外,竟也能清晰可闻!神宇之广博,绝非凡人所为!
话毕,管仲落回中军戎车。面色惨白,双手颤抖不止。
“管兄何必如此!列国已然围城,不需多时,便会破城。如此强行催动飞熊令,再加大病未愈......唉......”
矮胖的老者焦急万分地说到。连忙伏于戎车之上,搀扶管仲。
“贤......贤弟岂能不知?我齐国乃是中原霸主,收复帝都之重,堪比霸业会盟。若此时不率先入城,如何稳固盟主之位?咳......咳咳......”
管仲刚才不仅强行催动飞熊令,同时也暗耗近半生神息,发出雷霆神谕,昭告列国。此时额头已渗出豆大的汗珠。咳嗽不止,侧身卧下。
“......唉......”肥胖老者无言以对。
矮胖老者乃是管仲至交,也是齐国有名的贤臣,与管仲一起辅助齐桓公开创大业。
鲍叔牙也深知列国雄起,后起之秀如雨后春笋。而齐国自桓公死后,奸臣败坏朝政,众公子之中,又无贤能之君。每每忧愁,又无计可施。两人都已至耄耋之年,时日必然不多,齐国将来何去何从,实难预料。
鲍叔牙从怀中拿出一个雪白铮亮的宝珠,置于管仲泥丸上方。立见一股白芒细瀑缓缓注入泥丸。管仲面色渐渐沉静,气息也随着平稳。
宝珠名为“蟾宫珠”。鲍叔牙入仕为官之前,本是一名商客。家资雄厚,有搜罗世间宝物的喜好。据说“蟾宫珠”乃是上古仙女嫦娥偷食的“易髓丹”。因嫦娥背叛上古大神后裔,成仙飞身月宫之后,被宇外神宗变成一只蟾蜍!“易髓丹”从蟾蜍口中掉落,回坠于东海,被鲛人所得。鲛人族常拿此丹对月拜祭,月出之时潮起,月没之时潮落。几万年以来,潮起潮落已成为自然宿命。因此,“易髓丹”又名“蟾宫珠”。鲛人族早在大荒之战中被屠杀殆尽,后世有渔民在东海捕鱼,偶然寻获此珠。
西门!
古老城墙依然坚固无比,秦晋大军的冲车始终无法撞开城门。适才听见管仲“雷霆神谕”,众将领心中已知帝都东门即将被齐国联军所迫。为夺首功,也不再颇多顾虑。
狐偃转头示意。
赵衰领命,取下双肩赤色龙旗急速挥舞,猎猎之声破空而响。
攻城兵士听见旗声,拖着冲车迅速撤了回来。
狐偃祭出“子犯和钟”,钟口朝着城墙。只见狐偃单手成掌,猛一拍击!
“当!”
声波如恶龙狂啸,激起一地飞沙直冲城墙!六丈古墙瞬间崩塌,城门也化为木屑齑粉!城墙上来不及逃遁的狄兵全被掩埋在深深的废墟之下。钟声回弹,劲力依旧不减,若不抵御,岂不是伤到自家兵士?
狐偃自有良策。神宇激发,周身光芒顿起,化作无形之盾,勃然变大,正好护住声波反弹杀伤范围。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狐偃身后有人低喝一声;
“嗨!”
众人突觉天色一暗,一张遮天黑网从天而降,正堵在狐偃前方!
回弹的声波撞在网墙之上,泛起阵阵波纹。
狐偃惊诧,回头一望。正巧见百里奚含笑看过来,顿时心中明了。
原来是百里奚将土蝼黑袍脱下,化作巨网防御声波反噬。难怪此袍又叫做“昆仑罟”,端地是兜昆仑、覆汪洋!
狐偃心中暗自赞叹。神器无匹,神宇超绝。
虽有百里奚的“昆仑罟”和狐偃的“护体神盾”双重防御,语音穿透,依然震得近处几人耳膜欲裂!
城墙已毁,赵衰龙旗一挥,秦晋大军争先恐后地踏过废墟,冲竟城去。
赵衰手中两旗叫做“九阴旗”,又名“烛龙之火”。相传是上古凶神蚩尤战旗,能化双龙,名曰烛龙,烛龙又名烛九阴。此时并不见赵衰祭出喷火烛龙,只因狐偃未曾授命。
南门!
楚军这里自然也听得到管仲发出的“雷霆神谕”。中原动乱,是楚人证明自己的大好时机。只要有功,便可得“尊王命、兴王师”之名。届时封赏,周天子必会诏令天下,替楚国正名。
本来狄兵多半是依靠箭石在抵御攻城,怎料被斗谷于菟的“吞天斗”全部吸纳,此时只能硬撑干耗。
螭杖老人一手结印,同时口中念念有词。手中黑色螭杖竟然像活了一般,扭曲蜿蜒,两个螭头居然“嘶、嘶、嘶”地吐出了信子!
螭杖脱手飞升盘旋,越来越大,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吼,变成一条十几丈长的双头无角巨蛟!
巨蛟黑鳞闪动,穿腾翻滚着向城墙而去。巨蛟飞过护城河时,河中之水像是被注入了魂魄、或是受到了宗兽的灵宇启发,兀地欢腾起来,汇聚成一条水龙,跟随着双头巨蛟在城墙内外、楼堡之中穿行卷动。
两条巨兽所过之处,肢体横飞,血污泼洒,片甲不留!
帝都四门中,东、西、南门皆破,只剩北门。
城中狄兵各部被杀得丢盔弃甲、四处奔逃!
列国兵士混入城中,已分不清是哪国序列,但见穿着兽皮裙袄、口中“咿呀”的,只管斩杀。
安扎在王宫北面的狄营中,一队狄兵快速有序地朝北门撤去。最前面是两个头插雕尾的狄兵头领。
狄兵后面有一个手持长剑中年男子,长得高瘦扭捏,两颊深陷。男子领着十几个卫兵紧追其后。大声喝道:
“白部胡休走!快快伏罪乞死!”
其中一个头插雕尾的狄人扭过头来,并不停步。满脸轻蔑,用蹩脚的中原语言笑道:
“甘昭公可知‘无耻’二字怎样写?你若有何本事,只管来拿我!”
中年男子被此一骂,呆立在原地。
此人便是昨夜逼迫侄公主的甘昭公。人如其名,姓姬,名带,确实像鸡肠子一样又长又曲。甘昭公见大势已去,慌乱之下,竟然突发异想,妄图拿狄人首领白部胡和白暾抵罪!此等不义之人,确实不知“无耻”怎么写。前面说话的狄人正是狄人大首领白部胡,另一人则是其弟白暾。二人欲率亲兵从北门逃遁。北门已近在眼前,不到半里。
正在此时,从城西方向,一个中年男子和一名年轻女子,飘然而至。男子冠玉白袍,女子长髻朝天。正是屈巫、郑萦儿二人。二人见前方狄人头插雕尾,便知是狄人首领。哪还容得他逃脱?
屈巫抢先一步纵身至狄兵身后,大喝一声:
“站住!”
众狄兵被突如其来的断喝吓住。前面白部胡、白暾两兄弟也心中惊疑,何人如此神速?腾挪之间,便追了上来。慌忙收住脚步,转身回望。
“嘻嘻......屈哥哥,还是你快哩!”郑萦儿只比屈巫差之毫厘,已到屈巫身边。故作娇媚之态,毫无做作,反而甚是迷人。
“狄敌当前,不可......”屈完本想说“不可胡言”,转念一想,言语是否太过严厉?
“哦......妾身不胡言便是了......”
郑萦儿又故作乖巧之色。
“哈哈哈哈,莫非中原尽是无耻之人?在此男唱女吟!”白部胡冷笑道。
“休得胡言!”
屈巫厉声呵斥,手中已结出节印。正待出手,距离最近的几名狄兵却已先滚倒在地上痛苦惨叫,双手拼命地抠进自己的脸皮,扯下一片片皮肉,场景煞是瘆人!
郑萦儿笑吟吟地说到:
“呵呵!不是说中原人无耻么,为何狄人却不要脸呢?”
一语双关,气得白部胡、白暾用狄语咿呀乱骂。
众狄兵扑将而来,屈巫跃起一脚,踢死几个;掌风过出,骨裂筋断声噼啪作响!
若单比蛮力,较之中原人,狄人或许略占优势。但论神宇修为、异术道行,狄人实则差得太远了。
白部胡、白暾兄弟二人也不是蒙昧之辈,耽搁下去,势必被擒。相互使了个眼色,拔腿向城门跑去。
耐何狄兵如何凶狠野蛮,也逃不过被全部击杀的命运。屈俨、郑萦儿二人稍一停留,竟被两个狄首拉开距离。
二人赶忙追上去。
两个狄首已到城门之下,朝着城墙上的狄兵大声叫喊。狄兵们一拥而下,向城内屈俨、郑萦儿二人正面迎来。
白部胡、白暾二人趁此间隙,使出蛮力拉开城门,各跨一马,朝黄河飞奔而出。
就在这时,白影一闪,屈巫已经飞上城墙,手中多了一把雕弓,嗤一声,正中白部胡!
白部胡坠马跌落,白暾来不及勒马,已冲出数十丈远。待屈巫再欲射杀时,已然不及。
城外远处传来白暾凄厉的哀唤声。
城内一众狄兵已被郑萦儿药粉毒杀殆尽。郑萦儿飞身来到屈巫身边,笑道:
“屈哥哥射的真准哩!这手好把戏,妾身可不曾见过.....”
屈巫心知郑萦儿又要胡言乱语。忙说道:
“不知......不知那三个小子跑哪里去了。先拿了狄首,再去寻他!”
原来在西门城破时,熊旅、屈俨、子墨三人跟着大军混入城内,刚进城时并未走散。郑萦儿还给狄雅使了个眼色,让她盯着三人。众人与狄兵厮杀之时,四人不知溜到何处去了。
等到屈巫、郑萦儿回过神来,早不见四人踪影。行军途中,三个少年就一直追问“大禹九鼎”的出处,料定是跑到王宫去了。于是屈、郑二人向着王宫深处寻来。
王宫院落、庭苑众多,御道、甬路纵横交错。屈巫只得到处打听,熊旅身材高瘦最为明显。谁知遇到几个受惊的宫娥,以为要找高瘦之人是甘昭公。甘昭公刚好带着卫队去追白部胡,这才有了屈、郑城北一战。
这边,三个少年带着狄雅在王宫内到处乱闯。纵使三人在楚国宫内长大,也不曾见过如此宏伟的琼楼玉宇。猎奇之心顿起,把找九鼎的事儿给抛在脑后。东瞄西逛,阴错阳差来到了姬蕊的寝苑。城破时,宫娥们不明缘由,纷纷四散逃跑,竟忘了将姬蕊的房门关闭。四人见房内一个少女被绑在床架上挣扎,于是上前解救。
四人见她眼袋浮肿,面容憔悴。似有莫大的委屈,关切地询问事由。姬蕊遂将前因后果讲了个明白,四人得知姬蕊公主身份,将前几月经历娓娓道来,安抚慰藉。姬蕊得知父王及王兄已随大军回朝,欣喜不已,破涕为笑。先前哭花的脸蛋儿像三月的桃花、六月的芙蓉,惹人心怡神往。
几人有吵着闹着让姬蕊带他们去看九鼎。
姬蕊稍作梳洗打扮,换上白色裳服、粉色霞帔。再到众人面前时,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更加美丽动人,丰姿冶丽。中原女子的雅韵之美显露无遗,令人叹服。
约莫耗时大半个时辰,穿过像迷宫一样的御道、甬路,五人终于见到了外围坛墙。要进坛墙,须从天穹殿穿过。里面的祭天台上,就摆放着传说中的“大禹九鼎”!
众人来到殿前,抬头望去,共有五层,每层从正脊辐射出九条歇山顶,九条歇山顶顶端又对应九个翼角。翼角之间的绿色琉璃瓦片鳞次栉比,均匀地铺设在椽木条上。椽条下支撑着粗大的平梁、椽柎,金钉磷磷,闪闪发光。之所以用金钉固定,是因为榫卯结构为后世战国的鲁班所创,春秋时期还未发明。鲁班著有“鲁班之书”,此为续集故事。
顶层上挂着一块大大的红匾,上书黑篆:天穹殿。好一座“九五至尊”之殿,飞檐叠榭,蔚为壮观!
众人正看得走神,姬蕊却若无其事地细声说到:
“不是要找九鼎么,这里有什么好看呢?”
“蕊公主,若是将这些金钉全部抠下来,不知能卖多少钱呀?”熊旅指着楼顶说到。
“......呵呵......只怕你见得到抠不着呢!”姬蕊笑道。
“我......我去做把长梯来!”斗子墨居然枪嘴道。
“金子有何用?楚国多得是!里面那九只鼎才值钱哩!是吧,旅公子?”屈俨对着殿内拱拱嘴,看着熊旅说到。
“对呀!走!看九鼎去!”熊旅一挥手,本向殿内。
众人听罢,一阵欢笑,穿过几根高大、如井口粗的檐柱。
几个少男少女一路上聊聊叽叽,已然成了老朋友,说话也不生涩。
正待向里走出殿外,却见最前面的熊旅脚下一顿,呆在那里。
妈呀!
但见天穹殿里门远处,有一个五十丈见宽的大理石高坛,高坛周围是一圈汉白玉栏板。栏板围着九只高约十丈的青铜巨鼎!
正是“大禹九鼎”。
十丈是多高?帝都城墙是六丈,大鼎有近两道城墙摞起来的高度!难怪传说想要拖动一只鼎,需要九万人力!众人除了姬蕊,其他人见过丈许高的鼎,已算是奇迹。如此大鼎,除非神祇之力,绝不可能铸成。
九只大鼎摆放方位暗合星宿节气、五行八卦,艰深术学,众人肯定是看不懂的。但九鼎相互之间,金光隐隐笼罩、电丝闪闪相连,倒是十分醒目!
“咦?怎会如此?”姬蕊沉吟到。
“蕊公主有甚疑惑么?”三个少年中,屈俨距离姬蕊最近,轻轻问到。
“平日里从未见过九鼎有这番景象呢。”姬蕊答道。
“有甚不妥?”
屈俨继续问到。姬蕊还未回话,身旁的狄雅突然惊叫到:
“啊!你们看!”
狄雅指着距离最近的一只大鼎鼎口处喊到。
众人齐刷刷望过去,仔细一看。竟然发现有半个人影在上面!因顶口是圆弧形,人影在远端,从地面斜仰看过去,近端的顶口挡住了远端视线,只能看到人影的头部和两肩。而且距离几十丈,即便看到,也是模模糊糊。
惊讶之余,众人向前去查探。走到天坛跟前,赫然发现九只巨鼎上各站着一人!鼎上九人衣袂翻飞,岿然不动。
“爷爷!”
斗子墨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身披虎纹斗篷的老者。斗谷于菟!
“啊?虎相爷爷在此作甚?”屈俨惊疑地问到。
“莫不是成王爷爷派他来偷鼎的?”熊旅笑道。
两个女孩听得此一言,噗嗤一笑。倒是屈俨和子墨见怪不怪了,依旧睁大眼睛分辨鼎上九人。
斗谷于菟一看便识。临近的大鼎上一个老者手杵着双头螭杖,亦是楚国人士。别人不知,三个少年却认识。
“哈,孙爷爷也作帮凶来了!”熊旅自言自语说到。
再细看,依次是:
腰悬“飞熊令”的管仲;
头戴灰色帽兜的神秘佝偻者;
背负镈钟的狐偃;
身穿银甲赤旗的赵衰;
一身土蝼皮袍的百里奚;
膀缠黑色长鞭的紫袍道人。
最后一位是腰上别着角尺的郑国祭仲。
春秋“八大神相”能认出名字的,已有六人在此。熊旅口中的“孙爷爷”正是楚国千年不遇的贤相孙叔敖!孙叔敖手中螭杖也有来历:楚国苟陂城年年洪水,庄稼房屋、人民家畜,毁损无数。楚成王之母“息夫人”推举孙叔敖去治理水患,孙叔敖不辱使命,在苟陂竣修南北大渠,并擒获异兽“螭蛟”。龙生九子,最幼为螭,专属水,是水之宗兽。
众人心中更是疑惑,这些老臣们在这里作甚?
就在疑惑之间,笼罩九鼎的隐隐金光,突然博然大涨,隐隐电丝变成霹雳闪电!九鼎被震得轰轰乱响,此起彼伏,回荡不止。好似鼎上九人在争论、辩驳一般。
五人见此一幕,差点被吓傻,慌慌张张又朝着天穹殿跑了回去。刚跑出十几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众位岂可立于九鼎之上乎......”
“乎......”
一个雄浑有力、又郎朗抑扬的声音如吟诗、歌赋般传来。“乎”字尾声拖得奇长,充盈婉转。声音坛墙内四周反弹汇聚,形成一道道回音,周而复始,绵绵不绝。
初时,五人觉得亲切顺耳,可越到后面,越觉得耳膜胀痛,胸口烦闷。又不多时眼鼻中竟渗出了鲜血。五人头痛欲裂,抱着脑袋在原地踉踉跄跄打转。
就在此时!天坛之上,金光更盛,如烈日坠入其中!嚓嚓轰轰的霹雳闪电直接变成了一道道的刺眼白幕,在九鼎之间闪现穿插!
嘭!
一声开天巨响,鼎上九人身躯猛然一震,同时摔坐在鼎口上。九只巨鼎好似也跟着微微一抖。鼎足下的大理石面,碾出几道豁口裂纹。
九人一齐双掌合十,盘膝端坐。看身法,应该是结印纳息,收神补元。
就在此时!
黄光白电,瞬间崩炸,向着四面八方激射出去。
几个少年少女哪里经得住如此强大的神宇、灵力?被黄光扫过,口吐鲜血!
激射出来的白电像一条条受惊的蛟蛇龙蟒,四处乱串。其中几条朝着少年少女们直射过来!
就在摇摇欲坠之时,屈俨眼睛余光见一道白电噼啪一声,撕裂成两条,正朝着身边的狄雅射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屈俨想都未想,垫出半步,顺手将狄雅往身后一拉。其中一道闪电正中屈俨胸怀!
另一道从腋下间隙缝中穿过,但却不偏不倚,打中姬蕊。
屈俨闷哼一声,还来不及疼痛,口鼻中鲜血一齐喷出。脸上肌肉顿时扭曲,青筋欲爆,双眼圆睁,直挺挺地栽了下去。看样子,只怕是活不成了!
与此同时,姬蕊也晕厥过去。不过与屈俨不同的是,姬蕊看上去,所受白电伤害并不十分明显,既没有口鼻喷血,也没有直挺挺栽在地上。倒像是被惊吓过度一样,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其他三人,熊旅、子墨、狄雅所受伤害相当,被黄光扫过,却有幸未被白电击中。尚能保持清醒。但已蜷缩在地上,难以动弹。
“旅公子!俨儿!子墨!狄雅!”
只见坛墙外同时跃入一男一女,大声喊着,飞奔过来。正是寻找四人的屈巫和郑萦儿。
屈巫一手一人,将熊旅和屈俨搂在怀中。郑萦儿同样也将子墨和狄雅扶靠到自己肩膀上。屈巫、郑萦儿二人并不认识姬蕊,见她昏厥,也顾不得她了。
“快......快......”狄雅想抬起手腕,却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死死地盯着屈俨。
屈、郑二人刚跃墙进来时,一时紧急,并未察觉四个孩儿中,只有屈俨一个瘫在地上纹丝不动。此时见狄雅意指,才见屈俨瞪大双眼,毫无光彩,如死不瞑目一般。
郑萦儿匆忙将子墨、狄雅托放到地上。伸手探查屈俨鼻息。
“啊!俨儿他......”郑萦儿话到嘴边,看着屈巫,眼睛一红,鼻子一酸。
“不会!不可能!”屈巫激动地喊到,不敢相信子孙来得时候还欢声笑语,只两个时辰不见,就阴阳两隔了。
屈巫放下屈俨,抬手结出印节,欲将神息注入屈俨体内。
怎料到!
掌心刚刚碰到屈俨胸口,竟被一股强大如山的无形之力远远弹开。
屈巫对这股力道,毫无防备,摔了个四仰八叉。
熊旅失去支撑,脑袋在地上磕了个大包。又见平日里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屈先生摔成这样,心中一喜,喘着气笑到:
“屈...屈先...生!你家...俨...儿,做...鬼也...也不放...过你!”熊旅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通红,还不忘加上笑声,
“...呵!咳...咳咳...呵呵!”
屈巫此时心乱如麻,又惊诧不止:怎会如此?
“噗......!”
熊旅刚说完,身边的屈俨“尸体”居然喷出一口鲜血,仿佛是被笑话给笑活了!“尸体”喷血之后,合上了双眼,依旧跟死人一样。
郑萦儿再伸手往屈俨鼻上一探,
“呀!有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