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在中洲队当炮灰的那档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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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黑梦

    7、黑梦

    “呼!”

    许漱石缓缓吐出一口气,稍微松动了下掌心,但抓住他的手像是没有反应,仍旧紧紧攥着,牵着他缓缓前进。

    周遭静悄悄地,大多数的时候只有鞋底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以及此起彼伏的呼吸。

    眼前一片黑暗,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有人说恐惧来自于对黑暗的畏惧,但许漱石更害怕这死水般的安静,这源于年幼时一次难以释怀的经历。往日里的微小动静现在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异样的响动都会让他全身泛起寒意。

    每一次抬起脚掌,都在心悸是否踩到了实处;每一次脚跟落地,都在庆幸脚踏实地。就好像是走在一条盘旋在险峰上的小径,斗折蛇行,蜿蜒崎岖,路旁松动的土块转眼坠落云端里,一刻也不敢大意。

    失去视觉的感觉真令人害怕,无穷无尽的黑暗包裹住了他,一切都是空的,虚无像四周延伸、延伸,方位好像彻底失去了意义,他感觉自己失重了,飘荡在广袤深邃的太空里,永无止尽的流荡。

    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时间是漫长的,漫长得让人窒息。

    黑暗里传来低语:

    “他过来了。”

    “又一次?”

    “为了愚蠢的念头。”

    “我赞成,人类的好奇心犹如变质的奶酪,酸腐的气味隔着十个脑袋我都闻得到。”

    “蠢货,你哪来的鼻子?”

    “好饿~”

    “上一次有人闯进来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这么新鲜的乐子可不多见了。”

    “真想试试划开他那细滑的小脸是什么感觉,痛苦的哀嚎总是那么的美妙。”

    “你恶趣味又犯了,没见着吗?那小鬼跟着光走呐,光会庇护着他,我可不想再尝尝那鹰犬的疯劲。”

    “我看,这次他可撑不了多久,毕竟,你知道的……我们已经饿得太久了,呵呵。”

    “哈哈,对头,对头。”

    低语声逐渐被甩在了身后。

    许漱石埋着头走路,强迫自己不扭头望向谈话的方向,尽管清楚在黑暗中自己并不能看清它们的样貌,但令他浑身不舒服地是,始终有若干道肆无忌惮的目光盯着自己,谈不上友善。

    这样的桥段他经历了好几次,起初完全搞不明白是什么状况,现在却能勉强听懂它们的交谈,也并非是什么好事。

    他今年十岁,没到中二的年纪,对世界的认识不算深刻,是自得过比同龄人成熟一些,但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天赋凛然,这样反常的行为只意味着交谈的它们刻意迎合了自己的语言,哪怕自己从未出声说过一句话。

    所以它们说的话许漱石一概不信,只是按部就班的跟着引路人的脚步前进,只可惜麻烦终究还是找上了门。

    交谈声消失了。

    这很正常,因为他们已经渐行渐远。

    可是……

    太安静了。

    许漱石左顾右盼,鼻息开始急促。

    往日穿行于这段路程,除了它们的嘀咕,还有类似虫子扑腾翅膀的嗡嗡声,以及鼠类爬窜的窸窣作响。如今,本就微弱的交谈却戛然而止,其他异响皆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嘿嘿……

    随着一声阴恻恻的笑声,许漱石悚然一惊。

    有什么东西要过来……

    “啊!”

    许漱石喊出了声,不知何时他们停止了前进,猝不及防间,他撞在了引路人的背后。

    “怎么了?”

    他压低声音。

    “有东西过来了。”

    咦?

    出乎他的意料,引路人回答了他的问题。而且与他的想象全然不同,引路人的声线并不嘶哑难听,反倒温润有力,给人安全感。

    还来不及细想,麻烦由远及近。

    湿濡的蠕动声好似蘸水的抹布悄悄地扑抹开,一股钻心地刺鼻臭味直冲鼻腔,令人作呕。

    咯吱~

    那是指甲划过地板的刺耳声响,伴随着手掌频繁拍打水渍的无助匍匐。

    这是徒劳的,暂时逃逸出来的,是无休止地呻吟和哀嚎。

    许漱石闭上了眼睛,紧抿着嘴唇,等待着引路人的下一步动作,不知何时他已经停止了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个没电的玩具。

    黑暗里,许漱石眼不能视物,却让他对此时遭遇的恐惧放大了十倍,在他的想象中,那是个在不停吞噬活物的肉块,以折磨人为乐,拖行着臃肿的躯体缓慢移动。

    “现在该怎么办?”

    他低声发问。

    “跟着光走。”

    光?

    无怪许漱石诧异,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引路人却告诉他跟着光走。

    光在哪?

    还来不及问出口,冷不防地,一只僵硬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脖子。

    湿漉漉的,像是沾了血。

    许漱石瞳孔一缩,却忍住了挣脱地冲动,他明显地感受到与引路人相握的手掌传来不同以往的力道。

    可偏偏这个时候响起了音乐声:

    “Welltheybeensolongonlonelystreet”

    (好吧,他们已经待在寂寞的街上如此之久)

    “they’llnever,they’llnevergetbackagain”

    (他们再也不,他们再也不会回去了)

    “andtheygetsolonelybaby”

    (他们如此孤独,宝贝)

    “wherethey’resolonely”

    (待在那儿让他们如此孤独)

    “ohthey’resolonelytheycoulddie”

    (噢,他们如此孤独简直生不如死)

    ……

    该死!

    许漱石脸色巨变,连忙伸手掐掉了来电,看都不用看,只可能是她。

    不巧的是,

    “wellifyourbabyleavesyou”

    (好吧,如果你的宝贝离你而去)

    “andyou’vegottaletotell”

    (你也会有一个悲伤的故事要诉说)

    “whenyoutakeawalkdownlonelystreet”

    (当你行走在寂寞的街上)

    “toheartbreakhotel”

    (走到伤心旅馆)

    ……

    来不及了……

    许漱石叹了口气,放下了准备再次掐断电话的手,从怀里取出一直准备好的手电。

    就在刚刚,他的脚踝传来一阵阵刺痛感——尖锐的指甲刺入皮肉。

    然后,

    无光的黑暗里亮起白炽的亮光,照亮在匍匐者那畸形枯槁的脸上,照射进那双浑浊的水晶体里。与其同时,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交替,嘶哑又难听。

    “啊!”

    许漱石狠狠地踩向抓着他的手掌,而后者则在手电的灯光下皮开肉绽,皮肤像是接触到了硫酸一样冒起白烟,使得匍匐者应激般地疯狂扭动,攻击周围的一切。

    这行为倒像是彻底激怒了怪物,一道黑影向他袭来,速度之快以至于在空气中引起了一串密集的爆响。

    本能地将手臂护在身前,许漱石认命似的闭眼,迎接着攻击的到来,但两三秒后,他却安然无恙。

    许漱石疑惑地睁开眼睛,在手电光线的照耀下,他看见一道不算挺拔的身影站在跟前,替他挡住了那道势大力沉的抽击。

    “跟着光走。”

    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引路人回头对他交代了一句,便一脚抽向他的腹部,将他抽得倒飞出去,落地后滚了三四米才堪堪停住。

    “咳咳……”

    咳出一口酸水,许漱石强忍着剧痛爬起,想着再看一眼引路人的真正模样,却发现铺天盖地的黑潮在他眼前升起,引路人的身影吞没,带着浓稠的恶意!

    嗬……

    那是无人听见的犬吠,带着一股子淡漠的威胁。

    戛然而止。

    ……

    “啊!”

    许漱石惊醒过来,带着没缓过来的后劲。

    “你醒了。”

    背后有女孩的声音传来。

    “你啊!”

    许漱石一把摘下头上的耳机,转过身来怒视女孩:“我差点被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

    “抱歉。”

    身后的平台边缘坐着一位女孩,身穿白色连衣裙,赤足,小小的个子,双手抱着膝盖,把脸蛋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像猫一样。

    “唉。”

    许漱石坐在女孩的身边,“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有危险。”

    浓密的金发下传来女孩闷闷地回答。

    啊?

    许漱石满头黑线。

    我当然知道自己有危险,特别是你的两次来电之后……

    平复了下情绪,他试探着问,“又是你的朋友们?”

    “嗯。”

    “唉,好吧。不过……”许漱石话锋一转,“你要小心,安妮,这艘船里,不能相信任何善意,尤其是来历不明的那种。”

    “包括安雅吗?”

    “额,安雅她,不算。”

    许漱石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安雅的姐姐呢?”

    “大姐头也不算。”

    许漱石头摇得更厉害了。

    “那你呢?”

    “这。”他一时语噎,“再抬杠我就不理你了。”

    他发现,安妮从膝盖里抬起了头,无神的眼睛犹如失色的繁星,眼角带着还未消失的促狭。她冲许漱石的方向浅浅一笑,好比花树堆雪,“我相信石头,你不会骗我的;还有大家,都对我很好。”

    “不要突然说这种令人不好意思的话了。”

    尽管知道安妮两眼看不见,许漱石还是撇过了脑袋,他抓着后脑勺,“真热啊,脸都要烫熟了。”

    “呐,石头,为什么要一直回到那个梦境呢?”

    安妮摇晃着小腿。

    “有件事,我很在意。”

    “是什么?”

    许漱石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斟酌了一下,“跟那个晚上有关。”

    “哦。”

    安妮的声音低落下去,小腿也停止了晃动。

    许漱石察觉到了安妮的失落,但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抬头望向面前“巨树”的树冠,又微不可查地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身着教士袍的家伙,而对方,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许漱石低下了头,对方的视线令他有点不舒服。

    许漱石低声开口:“别担心,安妮,会好起来的。”

    “嗯。”

    安妮点了点头,又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许漱石摸了摸安妮的头,无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