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废稿:第十八章 第一乐章:深潜
那头袭击自己的巨狼死了,钱观潮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是更多的疑惑涌上心头,像一片厚重深沉的霾。
谁袭击了谁,谁又设计了谁,氙气大灯是被谁打碎的,许漱石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艘邮轮里会出现一头体格庞大的狼……
他跌坐在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撕裂衬衣的爪痕又开始渗血,浸湿了包扎的纱布。
许漱石和安莹失踪了,或者说和他一样遭受了袭击。
钱观潮望着地上的拖痕,它一路向里侧延伸,穿过了匍匐跪拜的破败蛹壳,越过了腥臭的黏液,融入了黑暗里。
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的抉择,钱观潮强忍剧痛起身,向里侧走去。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死亡再一次追上了他,这过程是不可逆的,随时准备收割的镰刀高举,也许是下一个瞬间,他的生命就将会走向尽头,重新进入时间的循环,所以他想尽量让这次死亡更有意义一些。
钱观潮有种预感,那里面有着他想要的答案。
每一步迈出都是如此的沉重,他步履蹒跚,面色苍白,神色疲惫,这是失血过多导致的。
“咚。”
比脚步声更快的,是氙气大灯的光线,灯柱穿透黑暗中浮动的尘埃,还有粉嫩蠕动的血肉。
恍惚间,钱观潮以为自己再次踏入了孕育黑山羊之卵的孵化舱,因为举目都是裸露在外的血肉,以及鼓动的经络!
大团臃肿的的肉块往四面八方延伸,而最中心的地方,则是一切的源头。
钱观潮此时正对着的墙壁那头,倒吊着一个没有皮肤的人,可是却没有下半身,腰部与墙壁正中心粘连,所有的血肉都是从那里辐射出来的。
它低垂着身子,像是睡着了,脑袋埋在下垂的两条臂膀里,增生的骨质刺破血肉不规则的生长,外表血淋淋的,随着躯体的起伏还在不断地渗出血汗。
一路窥伺钱观潮的黑影们此时正匍匐在地上,卑微的伏低脑袋,跪拜在那个没有皮肤的半身人之下,身子还在微微颤抖,最上首躺着两个被血丝包裹住的人影,钱观潮打起精神,才看清两人正是他的队友:安莹,许漱石。
钱观潮赫然惊觉,像是明白了什么,握着氙气大灯的手微微颤抖,嘴里的话语低不可闻,“不,不……”
突然,黑影们有了动作,它们缓缓起身,开始扭动身躯,跳起了妖治的舞蹈,丝毫没有理会钱观潮这个突然闯进的不速之客。
这是一场原始而又诡异的祭祀,真不敢相信,远古时代的血腥仪式居然在一艘21世纪的邮轮中再次上演,而祭品,正是他的队友!
在黑影们错落起伏间,半身人逐渐有了反应,墙壁上臃肿的肉块鼓起脓包,在浑浊腥臭的脓液四溅之时,两条粗壮灵活的血肉触手缓慢地从创口探出。
触手在空中灵活的扭动,肉眼可见地逼近二人。
“砰砰砰!”
钱观潮高举手枪,像两条触手连连射击,却无济于事,并不能阻止触手的动作,反倒激起周围黑影的反应,飞速向钱观潮扑来。
堪堪躲过黑影的偷袭,钱观潮扯着嗓子大喊:“醒醒,安莹,许漱石!”
最上首的二人毫无反应,只有不经意间的抽搐和脸上狰狞的神情,反映出了二人此刻的痛苦。
血肉触手挥舞的速度很快,迅速地缠绕起二人,将他们悬在半空中。
这个时候捆绑在二人身上,束缚行动的血丝却突然有了反应,它们快速地生长,从缝隙间钻出,游走于二人的身体表面,向二人的脑部蔓延。
“不要!”
钱观潮大喊,不顾身上的疼痛向前奔去。
可一条条细长冰凉的胳膊紧紧地抱住了他,任凭钱观潮如何奋力挣扎,都无法前进分毫。
而血丝的行动此刻也到了关键时间,它们密密麻麻地钻进二人脑袋里,透过皮肤,能够看见它们疯狂的蠕动。
“不!”
在钱观潮惊恐的眼神中,血丝发力,只听见“撕拉”的可怖声响,两块鲜血淋漓的头盖骨被甩在了他的面前!
黑影们发出兴奋的吼声,它们的眼神狂热,夹带着莫名的喜悦,为了庆祝祭祀的成功,紧紧困住钱观潮的手臂也一条条的抽了回去,而它们的主人此时也在狂欢,只留下失魂落魄的钱观潮在原地。
他“扑通”一声跪下,像是被抽干了全身力气。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是在质问谁。
点点泪滴坠在地面上,钱观潮发出无声的哭泣,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了下来,野蛮而又愚昧的祭祀在他的面前上演,可他却无能为力。
尽管他明白再经过一次回档,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将不复存在,可这段记忆却不会遗忘,它将成为一根刺,深深地扎进钱观潮的脑海,化作难以磨灭的噩梦。永远的折磨着,拷问着钱观潮的灵魂。
“咚咚咚……”
沉稳规律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钱观潮恍若未闻,直到……
小武的脑袋骨碌骨碌地滚到了钱观潮的视线中。
钱观潮猛地回头,看到了一张他最不想看到的脸。
洛佩斯的脸!
很快地,墙壁上的肉块有了反应,血丝从肉块表面延伸,驾轻就熟地刺入小武脑袋,开始剥开他的天灵盖。
“是你!”
洛佩斯没有应答,眼睛平视前方。在黑暗与光线的界限中,他的脸被阴影覆盖,看起来阴晴不定。
血丝很快完成了准备工作,白嫩嫩的大脑颤巍巍地从颅腔中取出,和另外两个一起,被塞进了半身人身后的血肉之中。
“小武说,你在疯狂地寻找着什么东西。为了给你送上见面礼来取悦你,他反而丢了性命。其实你根本就不在乎那本可以复活队友的经书,你在乎的是这些异变后活下来的幸存者!”
钱观潮颤抖着起身,眼睛死死地盯住洛佩斯。
“原来你跟这个制造梦境的怪物是一伙的,你这么做是在帮助它脱困!让我猜猜,你先从你的队友们下手,诱骗他们去喂这个怪物。你允许老罗和小武交涉,只是想要对我们下手。所以你会来追杀实力最强的安莹和小武,等到小武倒戈时,再轻松解决最难缠的,而你的队友去收割剩下的。我说的没错吧!”
钱观潮举着氙气大灯缓缓照亮洛佩斯的身后,还有着若干模样各异的人,他们木着脸,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提着一颗颗神情惊恐的人头。
“轮回者?”
钱观潮注意到了其中有人手上佩戴着黑色腕表,他扭头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半身人,喃喃自语,“看来你比我想的还要可悲啊,洛佩斯。原来,你只不过是这个怪物的傀儡罢了,但是……为什么它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呢?”
“惊喜吗?”
钱观潮瞳孔缩小,悚然回头,盯着洛佩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突然发现,这个男人似乎和身后那群行尸走肉又有些不同,他的眼睛,是有光的。
洛佩斯一点一点地拉扯着脸皮,露出了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容。
“你……”
钱观潮还来不及说完,便突然发觉视角颠倒,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他模糊地看见,一具脖颈飙射鲜血的无头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