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看新闻啊？“

    “啥？“

    胡雨捣鼓着手里的手提电脑，心不在焉地应一句。

    说话的是他的舍友，盛崖余，宿舍里开启话题的指定选手，有事没事就把网上看到的新闻线下复读一下，通常会引发周围人的讨论，就算没有讨论，他本人也不在意。现在是傍晚，四人间里目前只胡雨和盛崖余俩人在，一个在敲电脑，一个在低头用手机逛论坛。

    “你在干啥。”

    盛崖余终于还是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凑到对方电脑前，看了一会，没看明白——他的电脑屏幕上铺满奇怪的符号，随着键盘敲打鼠标移动，这些符号按照奇特的规律重新排布。

    “这解谜游戏？好像蛮有意思的。”

    “算是吧。”

    盛崖余又看了会，自觉没法领会到个中精神，遂放弃。正巧隔壁宿舍大喊了一句“盛老师，饭不饭？”，胡雨又叫着要帮忙带一份黄焖鸡，所以盛崖余也跑了。

    按照胡雨的记忆，这解谜游戏最早应该是在一个叫做dtsjsy1y的论坛发布的。

    当时的帖子说，通关这个游戏的人就能拯救世界。年纪还小的胡雨对这类话语毫无抵抗力，加上当时论坛评论区哀号遍野，于是他更是发挥了头铁精神下载下来，不出意料被劝退了。因为最近胡雨有些闲着没事干，想到了这茬，于是翻翻当年的网盘账号，在角落里把这游戏找了出来。

    这是他游玩的第三个星期。

    这游戏用上当时算得上先进的3d技术，通过鼠标和键盘切换观察视角，那些布满屏幕符号随着视角变换转动，当一个符号可以和某个符号配队的时候，计分板就会将符号记录下来。这种配对可以叠加，也可以互相覆盖，目前计分板已经记录了几千条符号的组合，但进度条显示，游戏的完成度只有48%。

    老帖子已经冲水了，不过因为当时在网络上热度不小，聪明胡雨还是能从以前的部分讨论里获得些帮助：组合不符合任何语系的规律，与常用的加密方式区别很大，具有明显的数学规律——这是自然的，最起码这些符号叠加覆盖就可以用数学表达，但更深的解读就没有了。

    某大佬将程序拆开来看，称计分板的模式是按照已有的数据库一个一个核对确认。也就是说，很可能游戏作者只是随便写了些数字，套上符号假装出有规律的样子，看着网民瞎忙活自己偷着乐。于是网络舆论铺天盖地转向对作者的攻击，dtsjsy1y论坛的发布者只是转载，最终被喷得直接删号跑路。

    至于后来有没有开小号回论坛跟着大伙一快喷，就无从得知了。如果发帖人是胡雨，他肯定会。

    但现在就不会了。

    他记得当时最高的完成度也只有13%，胡雨在第三天就超过了他这个数字，后来的几天他的进展就越来越慢。在计分板上的符号组合变得稍微复杂些之后，他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些符号的特点，于是尝试利用这些特点寻找规律。

    当然，他还是没成功，简单的规律能够推导出一些简单的线索，但误差还是有五六个符号，越是往下推导，误差越多。

    今天的游戏就玩到这吧。胡雨叹气。

    盛崖余打饭还没回来。按照他那习惯，估计又是就着大新闻下饭跟隔壁宿舍吵起来，回头还得去超市买瓶无糖汽水接着吵。所以胡雨干脆发了个短信说不用带了，对面也很快回了个ok——说明推测是正确的，对方确实忘了给他带。

    这个点，学校里的正经餐厅估计没得吃了，不太正经的——诸如奶茶店、面包店、宵夜的烧烤和炸鸡之流——肯定还开着。排除掉饮料部分，能选的只有几个，都在第二饭堂。胡雨对那地方有很深的恐惧，他曾经点过一份20块的炸鸡，难以下咽都是对它的夸奖。

    经过深思熟虑，胡雨选择楼下的面包店，虽然那家又贵又不好吃，起码不会难吃。

    太阳已经看不见了，那头的天空还留着一点蓝色。今天的夜晚很晴朗，风挺大。所以胡雨买了面包也不急着回宿舍，顺路到隔壁超商整瓶无糖汽水，顺路到学校后山上的亭子坐下遥望星空。

    抬头45度角是不会做的，那样脖子累。年轻的时候他倒干过这种事，后来想想自己这挫样也没人看，也就作罢。

    但在这里除了市区的光污染，什么都看不到。说明胡雨多少还有些执念在其中，不得不品尝。

    半个小时后，胡雨还是在周围蚊子的劝说下看开。他执念确实有些，但不多。

    返回宿舍的小路没几盏灯，这会是一段艰难的路程，胡雨会用他的身体学会两件事：上山容易下山难，以及到野外一定得穿长的——后者的前半部分在宿舍的时候已经学会了，他经过数次大战后，不得不对那些躲在桌子下面的蚊子保有敬畏之心。而强者的这条路上的同胞，则让他为不完全的敬畏在脖子和手付出血的代价。

    胡雨看了看日期。

    今天是周四，明天是周五，周五上午没课，下午一节。正巧旁边就是校门口，时间还早。而且刚刚光顾着凹人设，手头东西没吃完——他终于想起来手上的面包和汽水。胡雨从兜里摸出一张卡，是身份证，第二次才摸出学生证递给门卫。随后在微妙目光的注视下走进漆黑小巷。也许有吧。

    你想，学生这个点出门，兜里揣着身份证，下一步理所当然就是少儿不宜的事情。

    其实没有，看胡雨那穷酸劲，门卫就知道此子必不可能有对象。

    胡雨是第一次来。这里是城市的老城区，往少算也有50年历史，租金便宜，多是附近做生意的人和不想住学校内的学生在住。面向街道的一面还有装修得比较好的铺子，城区里头就很有历史的味道：狭窄得只能通人的小巷，违规搭放的电线，角落里都或多或少堆着垃圾，路面凹凸不平，旁边的露天排水沟不分昼夜排放臭气。

    还没有灯。

    他左拐右拐，钻到死胡同里，本想学着电视上的样子跳过去，抬脚比划一下后遗憾放弃。

    周围安静的诡异。一阵阴风吹来，吹得胡雨毛骨悚然。

    然后电话响了。他赶紧掏出来按下接听键，趁机回头。没有看到人影或者别的。

    “喂？”

    “你人呢？”是盛崖余。

    “在外面和妹妹约会，啥事？”

    “那今晚回来不？”

    “有机会就回。”意思是如果门卫看得紧就外面过夜了。

    这也常有，至于舍友那边，会自动把约会理解成找地方打游戏。懂得都懂。所以那头回个“行”就挂断电话。

    胡雨叹口气，可惜难得的恐怖片气氛。他随便找了个门开着的破房子，走进去。

    胡雨记得以前看过一部作品，主角要去调查老城区的失踪案，就是走的这种小破楼。楼道也是这样锁不住的门，一推就开，也是声控的楼道灯。

    啪嗒，啪嗒，啪嗒。

    因为年久失修，楼道灯只等人靠近了才会亮起来，离得远只能看到黑暗里小盒子中间冒着的诡异红光。门都生锈的不成样子，有的里门没关上的屋子，胡雨用手电筒照亮里面，满是灰尘和散落的杂物。

    顶楼是八楼，门没有锁，只是简单的插上，因为生锈，胡雨花了不少力气才把它打开。该有妖怪来蹭他的脑袋，或者迎面出现个奇怪老太太的。可惜没有。

    远处的光污染让屋顶比下面要明亮很多，楼房和楼房之间被电线连在一起。他谨慎地把门关好，从旁边找来一块木板靠住，又搜查一番角落确认没人——电视上的侦探片总会在侦探低头或者拐弯的时候，安排一个黑衣人手持铁棍，砰的一声，将人直接做掉。

    他不想当场被迫表演。就算要演，也得换上软点的棍子。怕疼。

    楼和楼之间的间隔很短，这在新城区是看不到的。按照记忆，时雨经过一连串简易版电视上的惊险动作后，顺利找到刚才堵住自己的墙：它离学校那头的街道有六座居民楼远，另一头的出口是其他巷子，要拐几个弯才能走到大路。

    这栋楼的大门上了锁，不是空屋，只有两三户的灯亮着，周围的其他房子亮着的要多些。再沿着刚才的巷子往里走，亮着灯的小楼就多了，似乎只有自己经过的这几栋住户比较少。

    这个发现让胡雨找回了鬼故事的气氛，他依照惯例搜索一轮屋顶，便就着对面楼的生锈防盗网和黑屋子开始啃面包，用汽水来制造寒意。

    这会才是晚上八点。

    听另外的舍友说，再晚些会出现少儿不宜的声音，可以问问在哪——当然他不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听听只是顺便。

    胡雨打开手机给舍友发条消息，见电量已经不足30%，顿时生出要走的欲望。这会没到门禁时间，现在回头还不晚。但他忍下来了，等到舍友发来少儿不宜事件高发的大概位置，胡雨直接关了电源，留作关键时刻使用。

    ［从巷子往里走三栋楼，再往左边，第二个路口往里走两栋。］

    很巧，就在胡雨坐着的地方斜对面，那栋楼只亮着两户，按照特征推断，他脚下也是类似功能。

    现在只需要等到合适的时间。胡雨晃悠晃悠脑袋，开始在脑子里推理游戏的排列组合，同时不禁感叹自己真是天才，能够在没有电脑的情况下，让这破游戏发挥出作用。

    他感叹着，排列组合很快被忘掉了，顺着“胡雨是天才”想下去的东西倒没多少可谈的。

    还是楼下的开门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来人了。

    胡雨第一时间赶到围栏边上围观。这不是紧迫的事，所以考虑到安全，他还顺便检查一下对面楼楼和身前栏杆的状况，让自己尽量蹲下，保证就算一不小心往前摔也不会掉下楼。

    声音传来的方向不是楼下也不是舍友说的对面楼，是另外一座，离学校前的街道更远点。楼道灯一盏一盏往上亮起来，黑夜中，脚步声也仅仅只能听见一丝。

    不对劲。

    脚步声过于急迫，不是想干不可描述事情该有的动静。胡雨也听说这里人烟稀少，是进行违法犯罪活动的好地方，所以用一只手悄悄打开手机准备报警。

    楼道灯挨个亮起来，三楼，四楼，五楼。灯在五楼反复闪烁一会，空气中突兀地出现生锈铁门刺耳的嘎吱响声，随后楼道灯继续往上亮。再一次类似的响动，他看到那楼顶一个穿着深蓝色冲锋衣的男人从门后面走出来，将生锈铁门用两块石砖固定住。

    对方离这里很近，按照学生标准，跳跃能力中等的选手需要冒险过来。

    对方的关注点也许在五层，盗窃，抢劫，都有可能。

    胡雨匍匐前进，等到那人视线从他所在的这栋楼移开，便将身体挪到另一栋楼，经过几次重复，他回到了来时地方。门上的木板没有被移动过的迹象，他按照惯例找了一圈，没发现异常。

    这里离得远方便跑路，周围胡乱搭着一坨一坨的电线，就算有人能飞檐走壁，只要他关上门对方跳下去追就会直接通电。从这里下楼往老城区里绕五个转角就能回到大道上。完美。

    再说这个位置离得远，不太可能被发现。

    倒是手机快没电了，这个问题更严重，就算胡雨开了最省电的模式，也只能够再使用一个小时。胡雨想了想，又把手机关上。现在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他被发现的时候拿出手机报警离开，对方估计都还追不上他。

    有人进那栋楼。

    胡雨脑袋不自觉地前伸。楼道灯亮起得很慢，一楼，二楼，三楼，四楼，五楼。灯灭了，但是还没有动静。他看到楼顶的那人拿起手机，一只手扶在铁门上，看起来随时准备冲下去。

    楼道灯再度亮起，紧跟着铁门打开时的尖锐嘎吱声。胡雨看到楼顶的蓝色冲锋衣男人就要冲下去，高兴地露出险恶笑容。

    他拉开门，用木板狠狠地在铁皮上敲一记。声音远比刚才的响亮得多。

    胡雨一副欠揍的样子靠在墙边，看到对面的蓝色冲锋衣惊愕转头，笑得越发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