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场雷电的舞蹈
轰隆轰隆……
雷声越加紧凑,越加猛烈凄响,哀转不绝。
如刀如水的长肆轰动,裹挟秋末的寒凉,带来了绝大极端的怨愤。
天空的激励咆哮,俨然怒火中烧,要把放大无数倍的圆珠滚动的声音形拟出来。
那巨大无形的圆珠,擦过天地角落,掀起了未知的乱。
树木疯狂摇曳,花草从中断折,这无与伦比的飞扬跋扈的大风,霎时成为只会摧毁的有力的巨人大手。
没有人能看到天空是否千疮百孔,但人世地面已被无力的撕扯着,岌岌可危,仿佛就要倒下。
看着这一幕幕大自然乱象,一向人影无踪的火莱特站在平安县的边角。
他周围空旷无人,充斥着火焰的灼热。
如果从远处看去,他所站位置看似处于边缘,但正好与其它县成犄角之势。
他此时不断张手挥舞,结立式手印,在紊乱的风中,四周火焰摇摇欲坠,但他纹丝不动,只是做着动作看向天空,满眼的疯狂。
凝目观察,便好似在进行一场盛大的仪式操作,令人目眩神迷。
没有人看到他嘟囔时满脸的狂热渴望。
“我等了十年……
终于等到你降下开幕式歌声的这一天……
老头,你就看着你当初的看法如何越走越窄吧……
哈哈哈哈……”
这笑声里带着越笑越低的沉闷。
……
地界数百光里外。
向阳左翼舰的中控室内。
一面容瘦削,皱纹密布脸颊额头,纹缝里看得到疤痕的老人盯着眼前悬空荧幕。
荧幕上出现的是山水地面的整体背景,并且还有不断响彻着的轰隆声与风的扯呼声。
那背景正是地界的地貌样式,只是被缩小了很多看起来像一整片大块的凹凸不平的石头。
面有疤痕的老人面无表情,只是死死的紧盯着位于地貌中部的某一处。
“耶华觉,你有那老家伙的缜密,把自家儿子鱼目混珠,令人分不清谁是谁,还顺带挑拨离间。
虽然我知道人莽身在曹营心在汉,但作为勇夫,用其身就够了,想必他也是不可能背叛。
可是,还是让人讨厌得紧啊,我与你父亲斗,又与你斗,所有人都互相牵制,没完没了,烦啊烦啊。
但没关系,靠虚无缥缈的拯救终究是自欺欺人,我会证明的,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哪怕那人该是强野或是强也许令我分不清,但已经够了,你或许猜不到,暗影已经被老家伙给我了,他的罪孽永远大于他的赠予。
为了帮他赎罪我自己都变得有罪,一怒之下杀了那里的人,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某些看法,那种必然正确的看法,为此确实可以付出些代价,哪怕是牺牲以及毁灭。
所以,何须分辨,时机一到自见分晓,把他杀了,你会心疼的吧……”
面有疤痕的老人眼睛不曾流转视线,只是细声言语,却又有难以隐藏的傲慢。
他说得很轻很慢,仿佛是对谁说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跟随他的视线望去,那里似乎有忽闪忽现的影子……
……
第三小组中央组织中心。
将军执行厅。
“为什么呢……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强野俊朗的脸满是悲戚。
他时而咬牙切齿,时而低垂眼眸,时而笑得冷淡,时而怒目而视……
这样多变的表情便叫复杂都不足以形容,像是一瞬间有许多人在替他分释各种角色。
“这样的事,说不如不说。”
人莽强战披着蟒蛇紫袍,背对着强野,看不出神情。
强野听到这话冷笑一声,不再悲戚恢复了往常的邪魅倨傲。
“你总是如此自负,在战场上刚愎自用呈一时武勇,不在乎你已是将军,手下有数十万兵需要顾及,在家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听不进一点儿别人的话,母亲便是因你的任性妄为才去战场找你于是一去不回。
现在已经不是古时候,徒有一点力气便能做好一切,如果没有准备,那些武装丝毫不弱于正规军的恐怖分子远远的就可要了你的命。
还有,后面的战争就不仅仅是小范围的剿恐战。”
“我是将军,便要走在我的兵的前面。”
“得得得,又来你那屁大丁点用处的英雄主义。身先士卒?
如果身都没了,便是败卒。”
“虽败犹荣。”
“呵呵,我他妈不跟你论这个,你觉得怎样就怎样。”
说到这儿,强野停顿了一下,表情舒缓寂寥继续说。
“我不问为什么,换个方式。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明明很重要的事,至少对于受蒙蔽方很重要的事,你却从不当回事,在最后一刻才告诉他,既然是说不如不说,那么直接把我派那儿去不就好了,什么都不用知道,可你偏偏还是把这重磅炸弹甩了出来。
这是为什么?”
“你应该知道。”
“你看,换个方式问你就自相矛盾,除了力气你既没有脑子也没有心。
我应该知道……”
强野微涩地自嘲。
“既然我应该知道你为什么还要一直瞒着我呢。”
强野知道为什么,就是他说得那句话,说不如不说。
“可虽说你没有脑子,却很会骗人,骗得事无巨细天衣无缝。
八年前我得知了自己有一个一直未成谋面,却是和我同时出生的兄弟,我当时竟然信了。
因为我只有信了,很多事才说得通。
那煮饭至今还被传说难吃得要命偏偏还是我家家厨的明桑为什么突然失踪了。
为什么作为你的儿子,你平常即使在家对我像个将军对兵员一样冷酷漠然。
那不是严厉,是真正的冷漠毫不在乎。
为什么你时不时派人甚至亲自去往某个未知的账户转账。
为什么?
因为那究竟是比我大还是比我小都不清楚我自负占了一楼他为二楼的弟弟。
但我站得是空中楼,他站得却是近水楼。
其实在这里感慨高低先后是很可笑的,尤其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去和谁比什么比什么无异于嫉贤妒能。
这要是让那些认为我是完美的男人,深陷我的魅力与轮廓的女人知道我这么自怨自艾,怕是会有些失望,梦幻破灭吧。”
人莽强战等到自家儿子强野暂且不说了才开口:
“有些事,没有对错,因为不得不所以要做。”
强野失笑摇头讥讽道:
“人莽啊人莽,其实天下人都被你骗了去,你哪里是徒有勇力,这才是大智若愚,忽悠众生,骗过了所有人也包括你自己。
你越对我漠不关心,在猜忌的人越认为我不是我。
你越对谁好,侦查的人才越觉得那个人是理所应当。
而且更因为我从小就是炼冲者,而他不过是个凡人,人们的判断力便就此分隔。
可是……”
强野蓦然抬头认真地说:
“我想知道,你是真的在骗还是假的在骗?”
欺骗哪有真假,真假都是骗,只是真骗是不在乎,假骗是不得不不在乎。
人莽强战仍然没有转身,只是沉默了很久,肯定的咬重字音。
“假的。”
一瞬间,强野眼睛有些湿润,他撑着眼珠,不让鲜红的珠丝挤出水来。
他轻声喃喃,像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强战说。
“北方一役,我双腿差点被炸废,身中二十二弹,肺叶被激光扫去三片,几乎不能呼吸,送去医院急救时。你是没有理睬,还是抽不出身。
河水布局,我身陷瘴气四十八小时,我的军绿营全部阵亡,独自等待救援。
你是想要抽身而不得,还是抽身而不得。”
他的声音很小,说得有些重复和弯绕,但人莽强战听见了。
“北方一役,医用机器人紧缺,我只好深入三里重恐军内地去抢夺送去……
河水一役,我斩除了释放瘴气的叛军三河军,直接与卸甲归田前将军战了一场,将他压去大牢……
这些都是你被救治后的事。”
强野露出苦笑:
“果然,这样的事你总是不说,也从不让人说,只是为了让其他人觉得这是作为一个将军理所应当该做的而不是作为父亲该做的事吗?”
人莽强战还是那句话:
“说不如不说。”
“其实即便现在知道了强也许不是我弟弟,我也不是他哥哥,只是其一个替死者我也一点儿都不恨他。
他那样的人让我恨不起来,反而很同情他,也同情地界的人们。
他活了这么久,应该有二十四了吧,还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去做那种夸张到根本不可能的事,也不知道那种计算技术高明到成预言是真是假。
那你们人人谈之色变的恐怖生命体,叫‘灭’是吧?
我却没什么感官,即便通过录像看到了它模糊的样子,我却照样怀疑真假。
而地界的人们呢,都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
但如果以上的事是真的,那我要说。
我很幸运,不用看到这糟糕的没有多少希望的未来,左翼右翼啊,虽然你们只是把很多可能提前了而已,但何必如此相斗呢,你也一样,明明心在右翼,却为了什么狗屁报恩一直在左翼,人世真是难揣,幸好我已出局。”
轰隆!
战鼓的闷响终于在鼓皮被捶穿了的时候发生改变,天空落下一道巨大的雷霆。
如万钧光柱,灭世而来,直踏踏钉入深沟大壑。
巨石碎裂飞散,一道如丝如细的裂纹开始在大地崩现。
一道雷霆之后又一道雷霆接踵而至。
那混乱潦杂无休无止的雷电,看上去就像不知疲倦的舞蹈家。
……
强野看到这幅场景,却第一次露出会心的微笑。
毅然转身与强战背对背。
“走了,履行我的使命去。”
“不……再待一会儿吗?”
强战的声音很稳,但如果仔细却听能够听出一丝颤抖。
强野重新转身,靠近看向窗外的强战,拍了拍他的肩膀。
突然爽朗大笑转身走去。
“人莽,这个可是你的称呼,要像一条莽一样出击,自负勇猛,不问结果,别最后矫情了……
而且,我已经知足。”
“吱呀”的一声门被带上。
那传出的碰撞声就像强战此刻的心的跳动。
他缓缓抬起手,擦了擦眼睛。
……
此时,第四小组西南一带燃起了可以焚毁世界的滔天大火。
……